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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張若琳極速變臉,把人轟走了。
陳逸臨走前臉色郁郁,留下一句:“你好好想想今天什麽日子。”
一直到會操結束,張若琳也沒想出個答案來。
不是14號,不是20號,也不是生日,那是什麽?
令人頭禿。
新生們很是不忿,嚷着要近距離見見校草,質問她怎麽能這樣對待師姐夫!
師姐夫師姐夫,一口一個親。
張若琳失意了,她費心費力做牛做馬半拉月,不敵某人亮相幾分鐘。
這世界的參差。
法學院因為有體育特長生,向來是軍訓強營,隊列班一個個人高馬大,精神氣十足,冠軍不在話下。
張若琳站在樹下看着操場上慶賀勝利而沸騰的人衆,想起兩年前的這個時候——她領獎歸來,被同學們抛着玩,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
時隔兩年,畫面再度重演,只不過中間的人已經不是她。
她竟生出一種過來人的傳承感。
等等……
兩年前的今天。
軍訓會操日。
也是她與陳逸遇見的日子。
會操結束,新生們放假休整再正式開學。張若琳也迎來三天小假期。
傍晚,她敲開了陳逸家的門。
“怎麽不自己開……”話未說完,他瞧見她雙手都被購物袋占用了。
袋口冒出幾根小蔥,陳逸狐疑,雙手接過:“忽然買菜,要做飯?”
“嗯!”
“怎麽忽然想做飯了?”陳逸把食材都拎上島臺,表情帶着滿意:“想起來什麽日子了?”
“今天是我放假的日子。”她答。
陳逸動作一頓,語氣讪讪:“哦。”
說完她默默觀察,只見他給她倒了杯水,說了句“廚房和步潼家一樣”就不再管她,兀自到書桌旁忙活去了。
那表情,別提多拽。
她可真喜歡看他吃癟卻要面子的樣子。
好可愛哦!
她克制住湊過去掐他臉蛋的沖動,不再打擾他,自己進了廚房忙活。
陳逸在做出國前的計劃,因為大四交換一年,大五想留在海外實習,就必須在大三修滿畢設外的所有學分,還得提前計算績點。他的課排得滿滿當當,可就算是滿打滿算,也還差着部分學分,需要用證書或者論文補齊。
這一年,陳逸将非常忙碌。
張若琳做過的菜其實不多,但她好似天生就會下廚,第一次煎雞蛋就十分順利,其他菜看着菜譜做也有模有樣。
糖醋排骨她是第一次做。
剛才賣排骨的阿姨說,用米醋更美味,她跑了兩個菜市場才買到自釀的米醋。
嘩啦一聲,米醋下鍋,裹着排骨滋滋冒泡,張若琳盯緊火候掐了火,滿室飄香。
一點白芝麻灑裏,出鍋。
書桌前,眼神已經瞥過去好幾回,卻仍舊不動如山的某人終于坐不住了。
自打搬來,這廚房就沒有用過幾回,像個擺設。
他伏案忙碌,卻不覺得丁零當啷的廚具碰撞聲是種打擾,反而生出歲月靜好的感覺來。
大概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陳逸支着腦袋,靜靜看着廚房的方向。
她忙碌的背影在他眼眸中漸漸映刻成畫。
張若琳端着菜出來,被出現在島臺邊的人吓一跳。
麻婆豆腐、魚香肉絲、清炒菜心、外加最後一道糖醋排骨。
張若琳面不改色,拉過高腳凳坐下,指揮陳逸:“去拿碗筷!”
陳逸凝視她臉蛋幾秒,沒說什麽,繞進廚房,拿碗筷,盛米飯。
他出來時,張若琳正看着自己今天的成果,嘴裏念念有詞:“今天發揮得真不錯,這豆腐一看就很入味,肉絲切得這麽勻稱,神跡,這排骨,色香味俱全,我如果去做廚子,應該也很優秀吧?”
陳逸不禁失笑,幾不可察地點點頭表示贊同,“今天到底什麽日子?”
“就我閑着了呀。”
她扭頭,一副我“我就不知道,你奈我何”的模樣,目光靈動而狡黠。
陳逸低頭吻住她的唇,缱绻的長吻過後,他含着她的唇瓣輕輕咬了咬,“還挺軟。”
張若琳迷茫。
又聽得他說:“那怎麽如此嘴硬。”
她反應過來,扭過頭,嘴裏念叨着:“我用一桌子菜,還你五塊五毛錢,還不成嗎,得了便宜還賣乖!”
陳逸已在對面落座,聞言輕輕蹙眉,似在思索。
見他面露疑惑,張若琳也遲疑了:他們是不是驢唇對馬嘴了?
其實來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思考:他說的會是重遇的日子嗎?
這分量夠不着紀念日吧?
而且他那時候并不認識她,還把她當成搭讪的給打發了。
可如果他連這個都不記得,那憑什麽為難她,讓她記什麽奇奇怪怪的日子!
煩人!
這麽想着,她瞪他一眼,不打算說話了。
陳逸不明白她怎麽忽然來了脾氣,也忘了就在剛才自己才是主導的那個,輕聲哄道:“什麽五塊五毛錢?”
不問還好,一問張若琳兩手一攤,筷子放回去,飯都不想吃了。
終究是自作多情了。
他真的不記得。
記憶就似電石火花,陳逸在瞬間想起來什麽,他扶了扶額,“寶寶……”
張若琳沒擡頭,眼皮一掀,瞪他。
陳逸笑了聲,隔着餐桌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如果那一天我知道是你,我一定不讓小胖笑話你。”
那天他們不過是例行逃軍訓,去超市買飲料,一個女生在收銀臺前磨蹭了許久,他沒什麽耐心,就說一起刷了,并未注意女生購買的是女性用品,當然也不記得多少錢。
也沒想到她會追出來,問怎麽還錢。
這倒是稀罕。
小胖當時說的什麽,他如今記不清晰了,大概說的是她搭讪的理由理直氣壯。
可他當時并不認為她在搭讪。
因為她滿臉都寫着窘迫:別理我,最好看不見我。
那時他并未十分留意,也不知道如今想起來為何這樣清晰。
他記得。
雖然記得的內容不怎麽美好。
張若琳稍稍斂去羞怒之色,拾起筷子,“吃!飯!”
“如果那一天我知道是你,我一定不會轉身就走。”
他清晰的聲音傳來,她吃飯的動作一頓。
陳逸:“那麽不普通的一天,被我當成普通日子過了,我很後悔。所以以後每一年,都要記得它,好不好?”
張若琳緩緩擡起頭,看進他深沉執着的眼眸裏。
他說後悔。
後悔沒有将她認出,後悔給了她最陌生的背影。
原來他是有把這一天當做紀念日看待的。
“嗯?”
見她久久不語,陳逸微微歪着頭問,目光膠着。
只一個眼神,她心間湧起溫熱,好似得償所願的同時,發現多年仰望的神祇其實一直在凝望你。
鼻腔緩緩湧上澀意,她夾起一顆排骨放他碗裏,“吃。”
陳逸失笑。
他小時候最喜歡吃糖醋排骨,他怎麽會不知道她做這道菜的意思。
當晚,向來少食的陳逸吃了三碗飯,将幾道菜一掃而空。
後果就是兩個人癱在沙發上,誰也不想再動彈。
當然,在躺屍前,陳逸很自覺地收拾了碗筷,放進了洗碗機。
張若琳:“……”
調了影院模式,幕布上正在放映《怦然心動》。
一部文藝小清新初戀片。
陳逸看過,便看得沒那麽專注,頭枕在張若琳腿上,用手機點外賣。
她知道他又是點水果。
這人從來不自己洗水果,只點果切。
真是少爺。
電影演到朱莉發現布萊斯扔掉她送的雞蛋,踐踏她的愛意,難過但決絕地選擇不再喜歡布萊斯。
張若琳好喜歡女主朱莉,她是旁人眼中的“怪”女孩,可她充滿靈氣,喜歡就去表達,發現喜歡的人不值得喜歡,也能夠灑脫抽離,不會讓自己落入塵埃裏。
“這是與《兩小無猜》完全不同的愛情。”她喃喃道。
陳逸起身,“你看了《兩小無猜》?”
之前在巫市的酒店,她分明只看了眼電影名,就回房間了。
“嗯……”
她後來自己搜索出來看的。
陳逸挑挑眉,把電影暫停,煞有其事地問:“看出什麽了?”
他湊得很近,她仰着頭拉遠了點距離,“額……沒看出什麽,就挺震撼的。”
陳逸盯着她的眼睛,研判而玩味。
門鈴聲響起,是外賣來了,他放過她,親了親她微張的嘴唇,才走過去開門。
張若琳獨自在沙發裏心跳如雷。
那部電影,可以說是她邁開主動的導火索。
《兩小無猜》是瘋子的愛情,一生這樣短暫,不是每個人都能學會勇敢。
電影确實令她震撼。原來還有人是用生命在履行兒時的游戲。
立下“承擔得起一生一世的諾言才能見面”的誓言時,她是理智而堅決的。
但卻也是懦弱的。她選擇了最容易走的一條路:分開,各走各的,避開所有矛盾。
這何嘗不是一種逃避。
沒有想到他一直在最艱難的路上給她掃除障礙。
感動嗎,一定是有的。
但卻不是她主動的最直接因素。
如果不是自己決定變得勇敢,他做了什麽,都影響不了她最終的決定。
陳逸果然是買了果切,叉了片火龍果遞到她嘴邊,她不客氣,一口吞下。
他便一口一口喂着,動作自如。
“你剛說完全不同的愛情,你覺得他們都是愛情?”
他摁遙控器點了播放,忽然問。
張若琳懵了懵。
“為什麽不是?”還有人覺得不是?“這難道不就是愛情片?”
她與文藝完全絕緣,如果确實是她看岔了,那也就看岔了吧。
陳逸:“沒什麽定義,只是主人公在故事的開始年紀都太小。”
張若琳:“年紀小就不是愛情嗎?”
小孩子就不能有愛情?
陳逸扭過頭,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她感覺自己落入了圈套。
“我覺得是,”她低聲說,“因為我就是。”
陳逸眼眸微動。
果然有人問:你相信童年的愛情嗎?
也許她會下意識回答,那叫早戀吧。
可事情好像發生在了自己身上,就忍不住細想。
愛情是大人定義的,所以理所應當地覺得,小孩是沒有愛情的。
小孩子懂什麽愛情。
确實,長大成人需要太多時間,人們這過程中不斷學習什麽是人性,什麽是情感。
可她始終覺得,愛的發生是不需要學習的。
愛情和年齡無關,有的人終其一生也不明白愛是什麽,而有人對童年玩伴此生不忘,如何定義這種感情?
是有心動的吧,只不過大部分人都沒有機會讓這份心動長存。
女生早慧,她很早就确定,她就是喜歡他。
會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會偷偷牽他的手,開心很久……
會炫耀自己的小成就,即使那些成就現在看來如此幼稚……
分開以後會輾轉反側思念他。
多年不見,還是會和閨蜜聊起他,在很多重要的人生節點,總是會想,他在做什麽。
雖然在漫長的八年裏,只算偶爾。
可這種靠偶爾的思念就能野蠻生長的情愫——
如果不是愛情,那她沒法解釋。
張若琳緩緩開口:“也許小時候沒法解釋,但是兩年前的今天,再次遇到你,你在樹蔭下回過頭,你就是我的愛情。”
她設想過許多種重逢,然而更多時候則是覺得不會再相見了。
她足夠幸運,能夠再次遇見。
否則,這份情感很可能會成為以後人生中的談資:唉我小時候有個好朋友……
那多遺憾啊。
如果真是那樣,等到垂垂老矣,她應該還是會同她的老伴說起:我小時候,有個十分要好的玩伴,我很喜歡他。
思及此,她忽然反問:“那你以前,喜歡我嗎?”
她似乎是想了很久很久,電影已經演到布萊斯恍然醒悟,發現自己對朱莉情根深種,于是向祖父求助。
祖父告訴他——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陳逸的聲音徐徐傳來。
伴随着電影裏老祖父蒼老渾厚的美腔,他的話與她眼前的翻譯字幕重疊。
他說着電影裏的臺詞,向她鄭重表白。
人生漫長萬裏,每一步皆是際遇。
如果沒有重遇,也許所有微妙的小心思都來不及發酵,甚至就這樣過完一生,都不會再記起。
但是沒有如果。
他們就是重遇了。
這是幸運。
也是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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