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不行

八月的夜晚帶着濕氣，涼風一吹，許鯨不由小小地打了個寒顫，将身上單薄的衣衫裹緊。

他出了家門，擡腳往西邊走去。仁源生活區的生産基地在東邊，基地裝有反W射線裝置，保證産出糧食的安全性。

那是整個生活區的重中之重，常年有人值班看守，若有人被抓到偷糧，偷扭送到派出所都是輕的，多半會被打一頓。在這種缺醫少藥的時候，被打傷落下殘疾甚至死亡都是常事。

許鯨此行的目的并非去偷糧，他打算去野外找些食物。

幾十年來，人類龜縮于大大小小的安全區，野外植物瘋長，動物的數量也不少，要是沒有W射線，人類絕不會缺食物。

江圭走出生活區後，沿着小路往野外走。

這年頭大家出來主要往山上去砍柴，很少走到野外。原本是良田的大部分地區都長滿了茂盛的野草跟灌木，普通人根本下不去腳。

走入田野前，許鯨捋幾把艾葉，用石頭砸爛，塗抹在裸露的小腿、手臂、脖子跟臉上，防止蚊蟲叮咬。

“守望號，開啓二級警戒模式，危險物靠近三米內預警。”野外多蛇蟲，被咬到可不是好玩的事。

“好的，二級警戒模式已開啓。”

許鯨用膝蓋壓着，拗斷一根小樹枝，把它當成手杖，慢慢走入荒野中。

在隕石撞擊地球之前，這片地區的種植歷史有三千年之久，每一寸沃野都久經馴化，即使現在被野草盤踞，裏面也長有不少可食用的蔬菜瓜果。

許鯨一邊走，一邊找，走了大概兩個小時，一共找到兩把韭菜，三個南瓜，四棵蔥，五個芋頭，十三根茄子及二十六根辣椒，經過守望號掃描，W射線含量在安全值以下的只有一顆蔥，一個南瓜，三根茄子，三個芋頭及八根辣椒，其他蔬菜都不能吃。

野外采集到的可食用蔬果比例太小，如果沒有準确便宜的測量方法，直接食用太過危險。隕石撞擊地球的大災難已過去了幾十年，人類從野外直接獲取食物的行為變得極少。

三樣蔬菜的個頭都不大，尤其南瓜，只有成年男子拳頭大小，許鯨掐了一下，皮又硬又厚，指甲根本掐不進去。

許鯨拉起衣服，把幾樣菜兜好，一腳深一腳淺地往河邊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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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邊近水源，方便清洗食物，也方便滅火。想起那個救了他的神秘男人，許鯨不知道這次去河邊還能不能再找到他。

到河邊之後，許鯨簡單清洗食材，找一片茅草較少的地方拗斷清走，清出一片可以生火的地方。他轉身去找了不少枯枝枯葉回來，又帶回一整片芭蕉葉。

剛剛他沿河過去還看到了竹林，可惜竹林多年沒人打理，長得又粗又密，裏面藏着無數蛇蟲，許鯨一靠近，守望號就發出警告聲，他只能放棄挖竹筍的想法。

其實竹筍也不好挖，沒有工具，單憑他剛一米出頭的個頭，根本弄不到竹筍吃。

生起火，許鯨将南瓜跟芋頭都放到火堆中去煨，并不時翻面，免得焦得太厲害。

火堆在安靜的夜晚發出細微的哔啵響聲，守望號突然發出警報。

許鯨機警地站起來，以為有人過來了，正打算滅火，回頭一掃，水面上卻靜靜地冒出個人。

“是你啊。”許鯨眉眼全彎起來，他不但沒有被吓到，心裏還挺高興，他邀請，“晚上好，要過來吃點東西嗎？”

男人看了許鯨一會兒，慢慢從水中走過來。

許鯨注意到，他走動的時候對水流完全沒有影響，不僅沒阻礙水流，平靜的河面連半點漣漪都沒起。

這男人看着不像人類就罷了，感覺還沒有實體，不像精怪，倒像鬼魂。

許鯨很快意識到不對，如果男人真是鬼魂的話，那天男人為什麽能抱着他，把他托出水面？

男人涉水而來，身上穿的衣物依然幹燥，上岸時并不見水跡。他個頭很高，才一米出頭的許鯨無法判斷他的具體身高，目測應該有一米八多甚至一米九。

“坐麽？”許鯨給男人搬了塊石頭，男人沉默地坐在小石頭上。

火光映照出他俊美的臉，許鯨看着他，問：“我叫許鯨，許諾的許，鯨魚的鯨，大哥哥，你叫什麽？”

男人沒有回答。

許鯨跟他面對面靜靜坐着，周圍響起蟲鳴，等了好一會，許鯨以為男人不會回答，他卻忽然開口道：“齊雲至。”

他的聲音很好聽，不太過低沉也不過分清亮，剛剛好，帶着一點男人的力度卻沒有男人的滄桑。

許鯨一怔，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男人開口。

兩人又沉默一會，許鯨小心地問：“齊大哥，你住在河裏麽？”

這次齊雲至再沒回答，許鯨也沒介意，兩人靜靜地坐在火堆前等食物烤熟。

齊雲至到來時，許鯨把剩下的三根茄子也放上去烤着，三茄子都不大，最後放上去反而最早烤熟。

許鯨用棍子把茄子劃拉到芭蕉葉上，又折了四根新的棍子，在河水裏洗幹淨，劃開茄子，捏碎蔥和鹽灑上去。茄子還冒着滾滾熱氣，鹽和碎蔥一灑到上面，立刻激起一陣香味。

他早就餓了，聞到這陣香味，他肚子發出咕咕的叫聲。

沒有理會肚子，許鯨把其中一根劃開的茄子夾到折疊得厚厚的芭蕉葉上遞給齊雲至，又把簡易筷子遞給他，“齊大哥，你試試。”

許鯨原本沒抱希望，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摸到了齊雲至那雙溫涼修長的手，而齊雲至也穩穩地接住他遞過去的食物，并且嘗試性地夾起茄子裏面的囊肉，直接往嘴裏塞。

“！”許鯨忙拉住他，“等一下！要吹一吹才吃，不然會燙到嘴。”

說完他自己拿起一份，示範性地夾了一條茄子肉，放到嘴邊吹了好一會兒，才往嘴裏放。

齊雲至照他的做法，吹涼茄子肉送到嘴裏，眼裏露出一絲驚奇。

去掉焦黑的茄子皮後，肉沒多少。

許鯨扒拉出煨得差不多的南瓜，跟齊雲至一起吃南瓜。

許鯨人小飯量也小，只吃了一小半。這南瓜個頭小，味道卻非常不錯，又粉又甜，十分好吃。

吃完南瓜吃芋頭，芋頭也不錯，帶着一股特殊的香味，吃下去，整個人都暖洋洋起來。

吃完，許鯨在河裏洗完手和臉，又漱了漱口，回頭看齊雲至。齊雲至正認認真真地吃許鯨給他剝好的芋頭，他似乎也餓，吃東西吃得很仔細，許鯨今天找的大半食物都進了他肚子。

許鯨召喚出守望號，看了眼上面的時間，現在已經淩晨三點多，接近五點的時候開始天亮，那時仁源生活區的人們會起床幹活。許鯨要是再不回去，指不定就會被誰撞見。

“齊大哥，我要回去了，我們明晚見。”

齊雲至啃着芋頭，反應半晌才點點頭。

許鯨用水澆滅火，又把幹柴藏好，茄子皮芋頭皮南瓜皮等都扔到水裏，這些東西會被魚吃掉或者沉底，不怕被人發現。

借着頭頂一點星光，許鯨緩了好一會，才重新看見路，他朝齊雲至揮揮手，轉身順着來時的路走回去。

回去時很順利，他爬上床之後依舊沒有一人發現。梁家人對他不太關心，就算發現，等問起來，他只要答去廁所，梁家人應該就不會探究。

晚上睡的時間太短，許晉早晨的時候被郭二妹叫才醒過來。

郭二妹黑黃的臉拉得老長，許晉沒理她，慢吞吞地起床穿衣服出去外面吃早餐。

太陽出來沒多久，早上還帶着涼意，風一吹，許鯨整個人神清氣爽。他清醒後，第一次在肚子飽足的情況下起床，心情非常不錯。

他上桌時，梁國濤他們已經在吃着早飯了，許晉的早飯照舊被提前盛好。他也沒在意，端起碗邊吃飯邊聽桌上幾人聊天。

梁國濤家早飯吃到一半，外面的小路遠遠走來一個人，直接走到梁家來。

李銀秀眯着眼睛，“國晴過來做什麽？”疑惑歸疑惑，她還是老遠便朝走來的中年男人打招呼，“國晴，你吃了沒有？在這裏吃點吧？”

梁國晴黑瘦矮小，脖頸底下凸起一排骨頭，滿臉愁苦。

他沒有靠近梁國濤一家，站在曬谷場上，隔着好幾米就搖手拒絕，“不吃飯，我媽今早去了。家裏要辦喪事，銀秀嬸子你要是有空，勞你過來搭把手。”

“去了？！”李銀秀瞪圓了眼睛，滿臉吃驚，“怎麽回事？前兩天不還好好的嗎？”

梁國晴的眼圈驀然紅了，“是我沒本事，家裏糧食不夠吃，我媽就吃了點外頭的東西，沒想到這麽快就……就不行。”

“啊呀，這事真是——”李銀秀放下筷子站起來，“我現在過去看看。”

“有勞你，我再去通知其他人。”

“我去吧。”梁國濤接過話頭，也放下碗筷站起來，“現在事事都要你做主，你家沒個大人在不行。”

梁國晴伸手抹了抹眼睛，梁國濤走上前拍怕他的肩膀，兩人分頭行事，李銀秀邁着步子跟在梁國晴身後。

小寶放下碗站起來，想跟上李銀秀，郭英貞警告地一瞥他，他又重新坐下吃飯。

等他們三人走遠，郭英貞囑咐，“快點吃，今天大石二妹跟我上工。小寶和小禾，你們留在家裏，等奶奶回來跟着她，不要亂跑，千萬不能吃外面的東西。”

“知道了。”小寶幾人一起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