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學生

郭英貞的眼眸裏帶着審視，盯着許鯨不放松。

許鯨對上她的目光，面容很平靜，“表姨，我跳級就是想去南陳一中讀書。”

“你還這麽小，到時候去南陳一中，誰來照看你？”

“表姨，我不用人照看，我能照顧好自己。”許鯨神色堅定，“我要是跳級去讀六年級，考上初中剛好十二歲，年紀不小，很多同學應該跟我差不多年紀。”

郭英貞近來比較了解他，見他不為所動，忍不住道：“這件事情你爸爸媽媽怎麽想？你有沒有考慮過他們的意見？”

許鯨沉靜的眼睛對上她，“表姨，你放心，我爸爸媽媽不會有意見的，大不了我寒假回長江中上游綜合服務中心親自跟他們說。”

郭英貞與他對望好一會，見他沒有妥協的意思，只好揮揮手示意他先回去睡覺。

許鯨回到房間，心神卻還放在郭英貞這邊，他打開守望號，設置針對郭英貞的警戒模式，只要她提到與他相關的字眼，他就能收到提示。

許鯨最近都有些睡眠不足，回到房間後他也沒幹等，而是調好提示鈴聲，跟齊雲至一起睡下。

過了半個多小時，許鯨被鈴聲驚醒，他坐起來揉揉腦袋，輕手輕腳下床，打開房門走去郭英貞和梁國濤房間的窗口下，蹲在一旁靜靜地聽。

“……我看小禾長大了，人越來越叛逆，怎麽說他都不聽。”

伴随郭英貞的嘆氣聲，梁國濤道：“随他去吧，他父母都不管，我們做親戚的管得了多少？”

“我倒不是想多管閑事，問題是小禾走了，家裏的收入怎麽辦？你掰手指算算，少了他們家那筆收入，我們日子要過得多緊。”郭英貞嘆口氣，“南陳一中跟仁源小學可不一樣，人是寄宿制學校，小禾要是去那邊上學，他家怎麽也沒理由打錢到我們家裏。”

梁國濤沉默一會，“這也沒辦法，以前他沒送來的時候家裏也照樣過，家裏好歹存了些錢，苦個一兩年就過去了。”

郭英貞聽聞這話尤不甘心，“這樣就讓小禾走了？他家一個小傻子送過來，我們不僅幫他家養好了，還養到他能考上南陳一中，他家怎麽也得表示一二罷？”

“這話跟你那表妹提一提，別在小禾面前說。我看他這模樣像是叛逆期要來了，這年齡段的孩子，說他也沒用，保不準還被他記上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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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愁死我了。”郭英貞望着天花板，低聲問梁國濤，“你說小禾在我們家裏住了這麽多年，他家到底是個什麽想法？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母子父子情在？”

“多少有點，親生的，現在腦子又沒問題，他家怎麽可能說不要就不要？你也別想太多，說到底還是別人家的事。靠小禾家裏給錢不靠譜，就算這次給，下次也不一定給，我們還是得做好準備。”

郭英貞聽了，輾轉反側半宿也沒睡着。

許鯨聽後頭沒提到他，便沒繼續蹲在牆角下。聽梁國濤夫婦這一番話，許鯨對他這世的家人又更了解了些，針對回家過年的事情，他還得再調整調整計劃。

聽許鯨說要去長江中上游綜合服務中心找父母，郭英貞眼裏露出驚訝神色，“你一個人去？”

“沒事，表姨，我認得字，一個人去我也不怕。”

“胡鬧，那麽遠的地方，你一個小孩去，我們怎麽放心？”郭英貞臉一沉，“學習跟生活并不是同一回事，你考的分數高歸高，出門卻不一定像你考試那麽簡單，要是你一不小心在哪裏走丢了，我去哪裏找一個你來賠給你父母？”

許鯨道：“要麽我直接買附近到長江中上游綜合服務中心的火車票？在這裏下車，到了終點再下車。不用轉車，這麽點路，我不會搞錯。”

郭英貞仍不同意，“坐火車不便宜，家裏哪來的錢？你就在這裏好好地跟我們過年，等你父母忙完了，他們會過來接你，你一個小孩子別想太多。”

“我有好多年沒見過他們，我想他們了。”許鯨垂着腦袋，“以前的事我都記得，他們從沒來看過我。”

郭英貞覺得這便宜外甥有些可憐，不過再可憐也沒有她的錢袋子來得重要。

她揮揮手，不耐煩道：“我說不許就是不許，趕緊吃完飯，砍柴去。”

面對這般強硬的态度，許鯨只好退而求其次，第二天夜晚特地留言一封放在桌面上，自己背上小包，拿上相關證件，帶着齊雲至悄悄進山。

附近幾個生活區都有郭英貞的熟人，許鯨特地繞了繞路避開某些熟面孔，免得有傳言傳到郭英貞耳朵裏。

許鯨腳力還成，要實在走得累，齊雲至還能抱他一段，走大半天路許鯨感覺還成。

他們在仁源生活區附近吃了點東西，沿着山路一直走，第二天天快破曉，許鯨與齊雲至終于趕到了南陳綜合服務中心的火車站裏，準備在此轉道回長江中上游綜合服務中心。

許鯨手頭上還有三百八十五塊，從南陳生活區到長江中上游綜合服務中心的火車票硬座四十三塊，許鯨個頭不到一米四，年齡不到十二，售票員瞥他一眼，問：“就你一個人？”

“嗯，我去長江中上游綜合服務中心走親戚。”許鯨說這話時顯得有些緊張，售票員又瞥他一眼，“半票，十七塊二毛五，收你十七塊三毛。”

許鯨從手裏攥着的那個錢袋裏找出十八塊，踮起腳從窗口遞過去，收回七毛錢和一張藍色的車票。

每天路過南陳生活區到長江中上游綜合服務中心的火車一共兩趟，一趟早上七點，一趟晚上七點。許鯨看了眼票，伸手悄悄碰了碰齊雲至的手，示意他跟自己來。

出了站，許鯨感受到外面溫煦的陽光，忍不住回頭朝齊雲至笑了笑。

他在這個世界清醒過來後這麽久，第一次感受到自由的味道。

帶着齊雲至慢慢往前走，兩人沿路參觀這座不算大的西南小城。這裏的商業還算發達，沿街都是商鋪，各類商鋪應有盡有。

許鯨跟齊雲至一連走了近半條街，所見的店主們既不招喊也不寫甚降價牌，大多數或新或舊的店家就這麽守着店，聽着收音機，發着呆，生活節奏悠閑而緩慢。

這樣一所小城，卻擁有方圓百裏最厲害的一所中學，初高中皆備的大中學。

許鯨跟齊雲至逛了半圈，拉着他找一間相對幹淨明亮的旅舍，去看過環境後交錢訂房，他只定了六小時，打算在上火車前好好休息一下。

老板娘在前臺親自給他登記，看他年齡小，忍不住道：“你家大人呢？”

“在家，我明年要來這裏讀書，先來看看。”

“喲，看身份證，你是長江中上游綜合服務中心的人吧？大城市的人也來我們這旮旯讀書？”老板娘瞪圓了眼睛很驚奇，“你一個人，你家裏放心？”

“放心，反正有宿舍住。”

“你想去哪所學校讀書？”

“南陳一中。”

“好志向，我們這裏幾所中學都好，最好還是南陳一中。”老板娘笑眯眯地朝許鯨伸出大拇指，“不過，南陳一中住宿不那麽好住，你是初中生吧？”

許鯨點頭。

“嗨，我就說是！南陳一中的初中部，只有初三的才能住宿，你一個初一學生娃要住進去可不容易，裏面的位置不多，都得留給高三和初三兩個畢業班的學生。”

許鯨第一次聽到這消息，他問老板娘，“您對南陳一中很熟？”

“那可不，我兒子就在南陳一中，今年讀初三，要是發把力，明年說不定還能考進南陳一中的高中部。”

“南陳一中一個學校那麽大，學生以本地人居多？”

“不一定，起碼有一半以上是外地人。”

許鯨眨眨眼，“要都是外地人，這些學生住哪裏？”

“這有什麽難？孩子都考到了南陳一中，外地的還不得租房在這裏陪讀啊？”老板娘好心提醒道：“我們南陳生活區的房源不多，你明年要是真過來讀書，可得早點過來租房，不然等一開學，你就租不到又便宜又好住的房子。”

許鯨認真謝過老板娘，想起來，趕忙問：“阿姨，附近有什麽好吃的東西沒有，我們餓了一上午了。”

“沒吃早飯？”老板娘看了下時間，“午飯時間也快到了，你要是想去吃飯，就去這條路直走轉角的那家，那裏有家小餐館，小抄還不錯，我們店的客人經常去那邊吃飯、喝酒。”

許鯨再次道謝，帶着齊雲至出門，打算打包點飯回來吃。

老板娘笑道：“你趕緊去，就說是我的客人，讓他給你打八折。你沒有口袋是吧？這鑰匙我先收着，回來你再來這裏找我拿，免得弄丢了。”

許鯨點頭，帶着齊雲至出去。

老板娘推薦的小餐館水平應當不錯，許鯨一湊近，就嗅到一股久違的香味。

“小朋友，你家人在哪？等他們一起過來吃飯？”

“我哥哥就在梅姨那家旅舍裏，他叫我出來買飯。”

廚師笑，“你哥還支使你幹活吶？說說，想吃什麽？”

“叔叔，你們的招牌是什麽呀？”

“雙椒雞絲，爆炒黃牛肉，你想吃哪個？”

“雙椒是哪個？”許鯨踮起腳，看着他玻璃櫃裏的配菜問。

“紅椒和泡椒，能吃辣吧？放心，絕對錯不了。”

許鯨用力點點頭，“就來一個雙椒雞絲，再來三盒飯，打包。”

“好嘞，你等會。”廚師笑笑，颠起鐵勺，舀了一碗腌制的雞肉出來，又用籃子裝好一籃子配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