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定計

呂悅眨巴眨巴眼睛，這才又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貌似自己現在的行為，跟叛徒、告密者也沒啥區別了吧？

“呃……娘娘她老人家……叫身邊的大宮女帶了個男人進來。”相信葉女史也是個聰明人，只憑這一句，不管是葉貴妃空虛寂寞冷的想要偷人了，還是找人進來密謀什麽，恐怕都能叫他分析出來吧？

果然，葉女史眉頭微挑，似在沉思。

再然後，呂悅才發現——哎呀，大俠他老人家今天居然沒蒙面啊！！

沒有蒙臉，又沒有刻意回避月光的照射，讓呂悅清楚的看到了他的五觀，鳳目不怒自威，五觀俊秀清雅，不是葉女史又是哪個？看來她果然也猜出自己猜出他是誰來了，所以才以真面目直接過來了吧？

葉女史沉思了一會兒，眼睛掃向明顯有些發呆神游的呂悅，抿了抿唇，冷哼一聲：“就是因此，你才不想在宮中呆着了？”

呂悅連忙點頭。

就見葉女史忽然彎下腰來，美目離着自己不過二寸許的距離，唇上彎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可我現在還不準備出宮。”

他說過的，要等他出宮時再帶她走，他現在不出宮，所以……自己想出也出不去？！

呂悅快哭了，可憐巴巴的又拽拽他的衣角：“美人……啊不對！是大人啊，小的的命雖然不太值錢，但好歹也還有點用處，要是出去了，日後還能有命伺候大人些日子進進孝心，可要是再留在那位的身邊兒……她心太高、高的讓人不踏實啊！”

那位想做些什麽，自己跟葉女史都是清楚的。要是能跑……呂悅才不想在那位的身邊兒尋死呢！

擡起手來，在呂悅的腦門兒上面曲指一彈：“怕什麽？我保你在宮中平安，不會枉死。到時也不用你現什麽孝心，就老實伺候我一輩子就行了。”說着，那嘴角又彎了一彎，“是不是啊，‘美人’？”

呂悅身上一抖——他果然還在記着自己黑他的那些話！！

還想解釋什麽，就被他又提着後領子，一把揪了起來帶回了院中子。

院子裏頭靜悄悄的，他又專挑有陰影的地方走動，等把自己塞進窗子後，就在自己屁股上一拍，給推了進去……嗯，這回倒好，他倒是沒用踢的……

苦着張臉躺在床上，呂悅一臉的哀愁像，連連嘆息。雖然早就知道，就算自己知道了葉女史的雙重身份，她也不會因為忌憚自己而把自己送出宮去。可是求了她半天，她還不願意幫自己，心中有失落感自然是難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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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頭蒙在被子裏頭，她說過不會讓自己枉死……等等，枉死不就是冤死麽？不會讓自己冤死，那不冤枉的死法就不管自己咯？！

恨恨的磨了磨牙，呂悅恨起自己那女人的第六感（僞）以及敏銳的觀察力（僞）來了，要是自己根本就沒發現那個宮女是個男人，根本就不會像現在似的這麽緊張！

果然，越是聰明的人，苦惱就越多啊~。

天氣一日暖似一日，眼見着就要進了陽春三月，宮中的柳樹已經抽條了，衆妃嫔們從窄小的庭院中紛紛走出，在各種園子裏頭游走賞早春景色。

慈恩殿中，宋女史高挑着眉頭，笑着對葉女史道：“她對你這般上心，都叫人去承州去查那個許家了。”

葉女史神色淡然，聽罷這話冷冷一笑：“查吧，她也就這兩年才能跳脫上一陣子了。”

“唉。”宋女史嘆了口氣，似笑非笑的看着葉女史，“你呀，同她這般愚蠢婦人至的什麽氣呢？她就是再蹦達也沒個結果……說回來，你是怎麽知道那日她叫了人去她殿中？眼線報的？”

“碰巧而已。”葉女史不欲多說，忽擡起了頭，微微蹙着眉頭，手指在桌上輕敲了幾下，“太後這幾日心情可還好？”

“尚可吧，只要那事一日沒徹查出來……憋了這許多年呢，她老人家心情哪能大好起來？”宋女史不在意的轉頭看着穿外，一只嫩柳的枝條正斜在窗外，随風輕罷着。“你問這個做甚？”

“沒事，想請太後幫我讨個使喚的人罷了。”

“使喚的人？”宋女史點了點頭，“你身邊兒只一個棉兒，倒是不大夠用，看中了哪個小宮女麽？”

“要宮女做甚？”

宋女史一愣，臉色微變，嘴唇動了動，到底還是沒把話問出口來。他的聲線已變，比之前那個童聲要低沉了些，卻依然悅耳動聽，眉毛也需日日刮去，用筆畫得細細的才能擋得住臉上那愈發俊朗起來的輪廓。

本以為那是他年紀尚小，說不定不過是戲言，可他直到現在還惦記給了那塊三足烏的人……可見，是放在心上了的。

“唉……你想求，便去吧，師姑不攔着你，這點面子，太後娘娘還是能給咱們的。”

葉女史眼睛仍定定的看在手中的秘信上，口中只道：“還不急。”那頭蠢豬據說現在似是離不開那兩個貼身的小太監，得再等等，等他無所謂身邊人時，才好請太後幫着要人……怕是，至少要等今冬選秀過後，等他定下了正經的正副妃才好。

天氣越來越暖，在肉包子身邊當差的呂悅，這一日聽說了一件宮裏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情——三位懷着大肚子的妃嫔中，有一位終于在這陽春三月，給皇帝再添加一個小皇子，排名第三十三位。

皇帝的兒女多，排位也比較誇張，不過聽說宮裏的說法，都要等嬰兒滿了三周歲才會續齒，正經的叫成“第幾十幾號皇子殿下”，像現在這幾個才剛一兩歲，甚至連零歲都沒到的小皇子小公主們，只是混叫着，名字也不會正經起，更是連排號兒都不帶給他們排的。

這三個大着肚子的妃嫔都是極低位的，雖說她們好運氣的懷了龍子龍孫，但在這不能伺候皇帝的一年之中，老皇帝早把她們抛到九霄雲外去了。直到這會兒，經太監提醒，皇帝才拍着腦門一陣感慨：“哎呀，朕記得今年似是還有幾個也是要出生的？”

趙豐低頭順眼兒的道：“正是，這回生了皇子的是李貴人，另外兩位是王貴人、趙貴人，一個是四月份的日子，一個要等到五月中旬了。”

張王裏趙這些姓實在太常見，皇帝想了半天也沒想起這三位到底是誰誰誰，只含糊的點了點頭，又想起年低的選秀來了，臉上帶着絲笑意：“今年這選秀，又有幾個孩子要納正、側妃了。”

趙豐知道老皇根本沒想起來到底哪幾個要納正妃，非常配合的再點頭提醒道：“十皇子已經十四了，來年就要出宮立府受封，十二、十三兩位皇子也都十歲了，再有就是十四、十五、十六三位皇子，今年也滿十二了，若是今年不指，等三年後候便有些來不急了。”

前面那幾位，除了十皇子皇帝還有點子印象——因為他是現在宮中年歲最大的，且母妃位子又算相對較高。剩下最有印象的便是肉包子十六了。

臉上的笑意又深了二分，想起葉貴妃之前惦記着那個葉女史，雖說自己也看中了她，可要真是為了這個兒子，指不定也就讓給他了，可惜沒緣分。便蹙了蹙眉頭，心中打起了定要給他找個家世清白的正妃，并再指個美貌側妃的想法兒：“最近太後、皇後處已時常叫京中官宦人家的女兒入宮了，你找人留意着些，必要尋兩個絕色的，到時朕過過眼，這兩個不能動。”

趙豐還當是老皇帝色心又起來了呢，忙一躬身應是，又道：“十月左近，江南秀女便應入京了。”

江南女子溫婉柔順，比京中的又是別有風韻，只是身份上多要差上一些。皇帝近幾年選秀，多是留的江南女子。

果然，皇帝一聽，臉上笑得又是暧昧了三分，再點點頭：“先留意京中的，江南來的也要細看看，有好的，不吝幾個，都一一記下，朕自有用處。”出宮自立的那幾位皇子府上也分上一二兒，特別是讨自己喜歡的四皇子、十六皇子，太子處也要留上一二，傍的嘛……自己收用了便是。

秀女們還沒進宮呢，便被皇帝在心裏默默分配好了去處，若叫她們知道了……也不該是慶幸自己能得入宮飛上枝頭？還是暗嘆一聲“倒黴”呢？

京城中徹底暖和了起來，那些個有園子的，有景致的，便開始了賞花吟詩往來交際之事。

呂悅人在宮中，哪知道有這些趣事？可就是在宮外頭，卻也有人還在惦記着這位宮裏本不應起眼兒的小太監呢。

“八哥，找什麽呢？”九皇子拿着個杯子，站在花叢涼亭中，拿胳膊肘子碰了碰八皇子。

八皇子眼睛直直盯着入園子的那條路上，眼不錯的哼了兩聲兒，一聽就知道他沒聽清九皇子的話。

九皇子眼珠轉了轉，低聲問：“我說八哥啊，你不會是還想着那孩子呢吧？”見他臉上還沒是沒反應，不由嗤笑一聲，“今兒個十六弟不出宮來！”

八皇子這才回過神來，臉上氣色有些發黑，轉頭看着九皇子道：“你怎知道？”

“切？誰還不知道這個？”九皇子擡頭，鼻子裏噴笑出來，那翻鼻孔比平素更大了二分，“葉貴妃把十六看得跟個肥眼珠子似的，你見宮外咱們兄弟熱鬧時，哪回他出來過？就是往年咱們幾個做生日，也不過派下頭的人走一圈兒便是了。”

“那也應派身邊兒的人來送賀禮啊。”八皇子仍是黑着個臉，心中不爽。

“那你就繼續等着吧~。”九皇子一臉看好戲的模樣，幹脆坐在亭子裏頭一同等着。

就見，沒過一會兒，宮裏各處不方便出來的各位主子們，果真派人出來送東西來了，便是十六皇子那裏也是，只是，來的人卻是德隆，後頭跟着的，卻是小桌子小凳子。

看見是兩個小太監，八皇子還特意過去轉了一圈兒，一看之下大為失望，轉過頭去氣沖沖的回到小湖邊兒一個人喝悶酒去了。

九皇子笑嘻嘻的跟了過去，拍拍他的肩膀：“今兒個怎麽說也是四哥的生日，你臭着張臉是給哪個看呢？”說着，又低聲湊到他耳邊道，“今日四哥的生日，那肥豬必是不肯來的，可另有一處，他們母子絕計不會再悶着！”

“哦？你說的是？”

九皇子笑嘻嘻的往東指了指：“那片最大的園子——她過生日，可是每年連父皇都會過去吃上一杯的，這二十七年來可有一回不給她做生日的？便是葉貴妃沒法子出宮，那頭豬也一定會出來！”

八皇子面露不屑：“不過是個婊子罷了！她那府上多少面首小倌兒？也就父皇不嫌棄她個破鞋……”

“破鞋也得有個好底子啊，至少她做生日咱們兄弟可是都得去的！”九皇子笑道，又湊到他耳邊低聲道，“那到日，你便如此這般……”

宮裏面，呂悅正在忙活着。先是忙活着伺候肉包子寫頭天留下來的功課——話說，肉包子現在是越來越懶了，從每個字寫三個一直減到了兩個，還要叫喚累得慌。

他那字，連半點兒也沒長進過！呂悅倒是覺得自己的字算是有些練出來了。每回先生看完功課，拿回來後呂悅一瞧——所有被圈了的字都是自己寫出來的……

呂悅甩了甩手腕子，肉包子這會兒已經跟小馬子到了院子中，正看着留下的小六子小英子在院兒裏頭耍猴戲呢。随喜從前院兒回來，看了一眼院子中間，見不見小呂子，便知道她在書房裏面正收拾着筆墨呢。

果然，進了門兒就見呂悅正把桌上的筆墨硯臺往回歸着位。

“收拾完了随我出去一回。”

聽見随喜的話，呂悅忙應了聲“是”，手底下也加快了二分。

跟着随喜出了門兒，見肉包子在那邊兒玩兒的正高興呢，二人也沒打招呼，便向院子門口兒走去。

出了院子就一路向南，呂悅心中疑惑，上前半步，道：“師父，咱們這是……”

“去禦膳房，給殿下叫晚上的吃食。”随喜面色淡定的應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