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故妄掐着卿伶的脖子,這麽脆弱,好像稍稍用力,就斷了。
但他卻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從喉嚨裏漫出一聲笑來,松開了手,漸漸的,這笑聲蕩開,一直沒停。
笑意染得眉眼妖冶,卻又魅惑至極。
他咬着字句,笑着說:“擔心我?”
故妄這些年來,從沒有在任何人嘴裏聽到過“擔心”二字,包括無頃長老。
對于他來說,這兩個字熟悉,卻又無比的陌生,因為這本不應該是屬于他的。
卿伶慢吞吞地摸着自己的脖子,确認還完好無損才點點頭:“嗯。”
她等了會兒,沒等到故妄接下來的話,忍不住問:“你不問為什麽嗎?”
“為何要問。”故妄挑了下嘴角,“我聽着暫時覺得還算順耳,這就行了。”
其餘的,他不想知道。
卿伶:“······”
行吧,那她就不用找借口了。
“不過···”故妄那雙黑眸落在她臉上,像是漫不經心,卻又像是在打量她的每一個細微表情:“小鬼主,你從禁涯鬼界來無塵山,只是因為擔心我嗎?”
卿伶遲疑了一下:“也不全是。”
故妄沒有惱怒,笑意更深,又問:“那還有什麽?”
卿伶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來:“你們山下的素齋,還挺好吃的。”
故妄:“?”
卿伶積極指路:“就是鎮上東角那家。”
故妄:“·······”
他臉上的表情沒繃住,氣笑了:“素齋?”
卿伶之前打包了一些,想着故妄被關起來了,所以來時順便也帶來了,她從自己的儲物戒裏拿出了幾個油紙包,放在了一旁的石頭上。
她打開那些油紙包:“我之前準備打包做夜宵的,但以為你被關起來了,所以特意給你帶了點。”
故妄沉默地看着油紙包裏的素齋,一打開,香味就漫開了。
片刻後,他壓着嘴角,指尖輕輕抵了下鼻尖:“挺好。”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卿伶一頭霧水:“嗯?”
故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希望你,一直如此。”
他暫時覺得這小鬼主說話中聽,留着也行。
就算是演的,演得他開心也不錯,什麽時候若是演不下去了,那便不留了。
卿伶沒懂他的意思,茫然道:“我是一直如此啊。”
“嗯。”故妄轉過身,朝着洗靈池的方向走去,頭也不回,“既然喜歡,就帶回去吃吧。”
“不過,可沒有別處的素齋比得上無塵山。”他重新回到池子裏,聲音淡淡飄了過來,“若是喜歡,明日可以來萬佛會。”
卿伶扒着石頭問:“真的嗎?”
她只露出了一個頭,故妄看不清神色,卻能想到那雙鹿眼裏的神色。
他指尖纏着佛珠,閉着眼,勾唇道:“嗯。”
聲音裏還有些戲谑:“你不是喜歡佛文化麽?這不正巧。”
卿伶點點頭:“那我明天再來。”
她想起林鄞之也會參加萬佛會,又多問了一句:“那你會參加嗎?”
故妄那邊沉默了會兒,才道:“不會。”
卿伶松了口氣:“那我先走了,再見,晚安。”
想了想,她還是把那些素齋留在了這裏,打都打開了,還是留給故妄吧,反正她明天還可以上山吃。
等小鬼主徹底離開後,故妄才睜眼,空氣裏素齋的味道不散,他瞳裏的濃墨也沒散開。
“卿伶······”
翌日。
卿伶一覺睡醒已經日上三竿,她算算時間,這時候應該還沒到吃飯的時間,于是就連上山的路上都慢吞吞的。
日頭有些大,她還臨時買了把傘遮陽。
上了山後,離午後休息還有段時間,卿伶沒去寶華殿聽佛法,一是來晚了不好進去,二是她覺得沒什麽意思,幹脆就在周圍逛了逛。
寶華殿右側有座廟宇,來往的人并不多,還有幾個小和尚在打掃衛生,看到卿伶,有個小和尚停下動作:“這位女施主沒去寶華殿嗎?”
卿伶收起傘:“來晚了,不便打擾。”
小和尚會心一笑:“那女施主可以先在恭靈殿上柱香求個簽,下午再去。”
卿伶想來也無事,于是把傘放到了一旁,去取了一炷香。
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卿伶?”
卿伶側過頭,只見宋端坐在角落的蒲團上,這會兒已經站了起來,走向她:“你不是今日要走了嗎?”
卿伶如實道:“聽說無塵山的素齋也不錯。”
言下之意,我是來吃飯的。
宋端楞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有鬼修居然為了吃素齋來無塵山,他哈哈笑了兩聲,後又意識到場合不對,趕緊閉嘴,也跪在了卿伶的旁邊:“正好,我們一起,我今日來晚了,左右不過去惹大長老煩,在這正無聊呢。”
多一個飯友沒什麽不好,卿伶彎彎眼睛:“好啊。”
她上好香,又聽宋端道:“恭靈殿的簽文很靈,你也求一個。”
卿伶思考片刻,她好像沒什麽要求的,但來都來了,這會兒也沒事,于是接過了宋端遞過來的簽筒。
她閉着眼,心想:“我能順利完成故妄的任務嗎?”
聽到簽落在地上的聲音,她睜開眼睛。
宋端比她先一步看到了那支簽文:“上上簽!你運氣也太好了吧!”
卿伶雖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但心情也随着這個上上簽好了很多:“好像是頭一次。”
“什麽?”
卿伶把簽撿起來,輕聲說:“頭一次運氣好。”
“那就好好留着。”宋端指着這個簽,“恭靈殿的規矩,自己求的簽是可以帶走的。”
卿伶眼睛亮了一下,捏着簽沒松手。
宋端這時候站起來,找到了同伴後,他興致也高了很多:“走吧,我們還可以去後面看看,無塵山很大的。”
卿伶拿起傘跟着他繞過恭靈殿,到了一片桃林。
奇怪的是,這時候不是桃花開的季節,這裏的桃花卻開得及旺,每棵樹上都挂滿了紅色的布帶。
宋端像個導游似的,盡心盡力給她介紹:“這是善男信女們求姻緣的桃林,只是這幾日為了萬佛會,所以凡人暫時沒能上來,以往人很多。”
“普天之下,只有無塵山這裏,一年四季,桃花盛開,所以來的人很多。”
他變戲法似的變出兩條紅布帶一支筆來:“來,我早就準備好了。”
他折扇掩面,輕咳一聲,小聲說:“其實我這次來就是想挂這個,只是一個人不太好意思。”
卿伶沒忍住,笑了一聲。
她笑起來,眉眼就更加柔和,眼睛裏閃着細碎的光,比這滿園的桃花都要好看。
宋端耳朵紅了,欲蓋彌彰地把布條塞給她:“你笑什麽,你不想求姻緣嗎?快快快,趁現在沒人。”
卿伶把布條接了過去,她沒什麽好求的姻緣,就算要求姻緣,也不會是在這裏,畢竟她只是這裏的一個過客。
但宋端很是向往,卿伶也就陪陪他了。
宋端左右看了一眼,在他的布條上飛快寫上自己的名字,又把筆遞給了卿伶,又接過她手裏的傘,給她擋着日光
卿伶接過筆,垂眸看着布條,筆尖微頓,最後還是寫下了卿伶二字。
宋端湊過來看了一眼,羨慕道:“你的字真好看。”
在總局,每個人都需要練各種各樣的本事,因為誰也不确定會去什麽世界,這些課,卿伶也上。
她淺笑:“謝謝。”
宋端找了棵開得最好的桃樹:“我們挂這兒吧。”
卿伶點點頭。
宋端很快把自己的姻緣挂好,回頭一臉期待地看着卿伶。
卿伶正要把自己的布條挂上去,餘光裏卻突然看到了一抹紅,因為故妄,卿伶對紅色很是敏感,她動作一頓,轉頭看過去。
故妄不知何時出現的,無聲無息,兩人竟然也都沒有發現。
他虛虛倚靠着一棵桃樹,臉被桃花遮住了些許,真真是一幅美人圖。
他目光在卿伶和宋端身上掃了一圈,而後又移開,像是沒看到似的,擡手把玩着自己手邊的紅布條。
挂姻緣跟故妄,哪個更重要?
當然是故妄。
卿伶沒有猶豫就走了過去。
這時的故妄好像是覺得沒了意思,松開了手,直起身就要走。
卿伶忙走過去:“故妄。”
故妄眼尾一挑:“嗯?”
卿伶疑惑:“你不是,不來嗎?”
“這也不是萬佛會。”故妄唇角挑起來,視線在她身後的走過來的宋端身上一掃而過,意味深長道,“哦,打擾到你們了?”
他點點頭,竟然格外的好脾氣,懶洋洋地說:“那我走。”
宋端撓撓頭,看了一眼卿伶,主動解釋:“不是,你誤會了。”
“我們只是剛好遇到······”
故妄輕啧了聲:“我對你們相遇的故事沒興趣。”
卿伶心想:也沒見你對什麽感興趣。
但看故妄有些不耐煩的樣子,她也沒多話。
将傘從宋端手裏接過來,卿伶随後道:“那你等會要去吃飯嗎?”
故妄原本是不想去的,但話道嘴邊又嗯了聲:“怎麽?”
卿伶輕輕蹙眉:“要不你別去了。”
故妄手裏不知什麽手又開始轉着佛珠,聞言微微擡眸:“哦?”
他笑了聲:“所以還是我打擾了?”
“不是。”卿伶看看宋端,随後扯了扯故妄的衣服。
故妄看着她的動作,微微眯眼,跟着她的力道走了幾步。
卿伶用傘擋着,小聲說:“林鄞之也在。”
故妄嗯了聲,看似不怎麽在意,但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樣,也壓低聲音:“那又如何?”
“你們上次見面就打,你不是傷還沒好嗎?”卿伶說,“不然你要吃什麽,我給你帶過來吧。”
故妄舔了舔唇,露出一聲短促的笑來:“這也是擔心我?”
這重點怎麽不對,但卿伶還是點頭:“嗯。”
故妄收起佛珠,漫不經心道:“不會打起來。”
倒是很篤定的樣子。
古雨嫣說這兩人見面就打,卿伶也是見識過的,一句話沒說直接動了手,招招都想似乎是想要了對方的命。
見她微微抿唇,故妄難得多說了句:“這裏是無塵山。”
卿伶一愣,反應過來了。
對,這裏是無塵山,再怎麽說,也是故妄的地盤,他身後還有長老們護着,林鄞之再怎麽蠢也不至于會在這裏動手。
她放心下來:“那好。”
故妄話音轉了個彎:“不過,帶給我也好。”
卿伶:“嗯?”
故妄自顧着點頭,還給她指定了位置:“就帶去昨晚的地方。”
卿伶猶豫了一下,這是給她機會跟他接近嗎?怎麽不太合理的樣子?
遠處有鐘聲響起,故妄擡眼:“時辰到了,去吧。”
卿伶只好應下來,反正不管怎麽說,這也是一個機會。
她轉身就要走,故妄卻扯住了她手裏的姻緣布條,看起來饒有興致地問:“這個,不挂了?”
他銜着笑,也不知道說真還是說假:“無塵山求姻緣,很靈。”
卿伶搖搖頭:“我不求姻緣。”
故妄眉梢微揚,沒說話。
卿伶彎唇淺笑,是真的很不在意的樣子,倒也誠懇:“我不會有姻緣的,也不求那些。”
故妄看她半晌。
卿伶這會兒更擔心的是素齋沒有了,她說完就要走。
下一瞬布條卻被人抽了出去。
故妄指尖纏着她的紅布條,輕嗤了聲,給她三兩下就挂在了自己耳畔的桃花枝上,輕描淡寫道:“寫也寫了,挂着吧。”
卿伶看他幹淨利落給自己挂上了姻緣,無聲嘆了口氣。
算了,挂就挂吧。
“那我等會給你帶過來。”
故妄微微颔首。
于是卿伶跟宋端轉身離開了。
宋端忍了半天,沒忍住,問:“你跟故妄好像很熟?”
卿伶如實回答:“不算吧。”
“但我确實希望如此。”
她聲音不重不輕,耳力上佳,聽到這話的故妄黑眸閃了下,擡起眼,看這兩人的背影。
宋端委婉道:“外面有許多他的傳聞。”
卿伶知道那些都是什麽,無非就是故妄體內有魔族血脈罷了。
她眨了下眼,溫聲道:“都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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