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這三界山, 越往地下沉悶感越重,卿伶的視線也漸漸被漆黑的霧氣給遮擋住,還好她臉上戴着之前青左給的面具, 這會兒才不至于什麽都看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 她感覺到身後有陣風刮了過來,随後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貼近了她, 那人嘆息道:“卿伶姑娘太着急了。”

是青左的聲音。

卿伶沒有回話,默默離他遠了些,直到身下的鬼氣忽的觸碰到了什麽, 看來是到底了。

卿伶很快穩住了自己的身形, 站定後擡眼看過去。

她記得劇本裏寫的是故妄是被關在水牢之中,而三界山底确實是個水牢。

因為處于很深的地底,這裏一點光線都沒有, 即使此時的卿伶戴着面具仿佛是開了夜間視角,也只能看到周圍的一些東西, 她此時跟青左站在一個石階上, 再往下走幾步, 好像是一個黑水潭。

同上面一樣, 水潭之上有幾條很粗很粗的鎖鏈,看起來無比的壓抑,更讓人覺得不适的是,這黑水之中那撲面而來的濃厚的魔氣。

卿伶并沒有看到故妄。

但引路的鬼氣分明告訴她,故妄此時就在這裏。

四周像是與世隔絕,聽不到一點聲音,安靜得落針可聞, 卿伶微微偏頭下了那幾步石階, 而後終于看到了石壁那頭靠着的一個人頭。

對, 只是一個人頭而已。

故妄的下半身都被浸泡在黑水之中,只露出了一個頭,宛如此時已經人首分離。

黑發蓋住了半邊臉,那張原本妖冶惑人的臉此時像失去了所有的活力,眉心的朱砂在隐隐發着紅光,詭谲又透着一股死氣。

像是被獻祭的祭品。

他垂着頭緊緊閉着眼,像是已經失去了知覺。

青左把這個叫做不太好?

故妄之前那些什麽不讓她來的話是怎麽說出來的?

卿伶立刻上前,手中的鬼氣瞬間救将故妄裹住,試圖将他從黑水中帶出來。

但無論她怎麽往前拉,故妄卻還是在原地一動不動。

卿伶這才注意到,那些手腕粗的鐵鏈,另一端都在水中,全是用來綁住他的。

卿伶聲音顫了顫:“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置之死地而後生。”青左看着黑水之中的人,壓着眼底的墨色,沒什麽情緒道,“少主想讓他做魔界的王,那必須讓他洗去在無塵山帶來的那些髒東西。”

對于魔界的人來說。

無塵山的佛就是髒東西。

“你們只是想将他置之死地。”卿伶放下這句話時,人已經踩着那水面上的鎖鏈上前,鬼氣托着她落在了故妄面前。

卿伶彎下身,輕聲喚道:“故妄。”

故妄依舊垂着頭,喚不醒。

卿伶微微蹙眉,擡手碰了碰他的脖子,動脈搏動很虛弱,但還活着。

卿伶問:“他這是怎麽了?”

“這是束魂鏈。”青左道,“魂魄被束縛了,自然醒不過來。”

卿伶聞言直接擡手,想要将這所謂的束魂鏈給打斷,但無論她怎麽用力,這束魂鏈都穩穩不動,一點斷裂的點擊都沒有。

青左看着她的動作,出言提醒:“這是三界山千萬年來的魔氣所煉制的東西,哪能輕易毀掉?”

卿伶問:“那要如何?”

青左看了她一眼:“束魂鏈麽,顧名思義,能束住魂魄的東西。”

青左像是笑了一聲,“自然是要等他的魂魄被徹底擊碎,束魂鏈才會失去效果。”

卿伶猛地扭頭:“擊碎?”

青左歪着頭,踩着黑水往前走,像是走在平整的地面上,最後停在卿伶面前單膝蹲下來:“是啊,擊碎。”

他問:“你猜,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不想知道。”卿伶搖頭,“我現在只想知道要如何救他。”

“倒是有個方法。”青左擡眸,指尖輕輕劃過鎖鏈,“另一個人的魂魄暫且代替,吸去束魂鏈的部分力量,讓他得以解脫。”

他說這話時,是看着卿伶的。

卿伶覺得他的目光仿佛是在說:你不是要救他嗎,你快去代替他啊。

她瞬間就皺了眉:“只能這樣嗎?”

青左悠悠道:“所以我說,卿伶姑娘下來是沒用的,不如等上一兩日,大公子魂魄被擊碎,他自然就可以出去了。”

他低聲說:“到時候他就是魔界,最優秀的王。”

做魔界的王,就需要付出自己的靈魂嗎?

卿伶持保留意見。

青左深深看她一眼:“卿伶姑娘為什麽一定要将大公子帶出去呢,做魔界的王不好嗎?”

“我問過他,他不想入魔。”卿伶說,“所以只要他不想,我就不會讓他受到這種苦楚。”

她輕聲道:“如果做一個王,需要付出自己的靈魂和違背自己的意願,那做這個王還有什麽意義。”

青左指尖動了動,低低笑了聲:“卿伶姑娘說得對。”

他嘆息:“不過以我目前的能力來說,一切都是受魔界掌控,對救大公子也無能為力,若是想要救他,那只能靠你了。”

卿伶也沒有多指望他,她認真地回想着,原劇本的故妄奇怪如何逃出去的,對,她想起來了。

故妄之所以出去以後宛如半魔,就是因為在這裏,他被這所謂的束魂鏈抽去了一半的魂魄,而後體內的血脈短暫覺醒,束魂鏈在抽取了他一半的魂魄後,束縛裏就會慢慢減小,故妄憑着強大的意志力得以掙脫。

也正因為如此之後的他只是一個半魂之體,才導致他最終沒有承受住自己魔族血脈的吞噬。

也就是說,現在的他已經在被這束魂鏈吞噬着了。

卿伶想也沒想,頓時就将自己脖子上的凝魂鈴取了下來,系在了故妄的脖子上。

她輕輕垂眸,心裏盤算着,故妄身有魔族血脈,所以被抽去了半魂才會被吞噬,可她不是魔族,也沒有那奇奇怪怪折磨人的血脈,就算她沒有了半魂,也不會影響什麽。

這麽想着,卿伶的手慢慢地摸上了束魂鏈。

她指尖的鬼氣絲絲纏繞,林鄞之他們離這裏還遠,暫且還沒有過來,她還有時間。

卿伶問:“這個束魂鏈束住的魂魄,要如何代替?”

“簡單。”青左輕描淡寫道,“将血滴在上面,它自然會自動尋到這血的主人了。”

“我知道了。”卿伶擡起頭看着青左,她不能忽視每一個人,即便現在青左在她這裏好人面占大部分,但也不能冒險。

對上她的視線,青左挑了挑眉:“卿伶姑娘是想讓我代替嗎?”

卿伶眸色一動,诶?

青左也不生氣,他笑道:“那這個算盤你是打錯了。”

“我的魂魄,早早都獻給了魔主,所以指望不上我呢。”

這話卿伶明白了,方才青左跟那個魔修說他是魔使。

那能坐上今日魔使的位置肯定付出了不少,原來是付出了自己的靈魂。

卿伶彎彎眼睛,壓下了自己方才那點隐隐的失望,道:“你想多了。”

“今日多謝你,接下來的事交給我就好。”她微擡下巴,“不拖累你了。”

青左微微一頓,視線掃過她挂在故妄脖子上的凝魂鈴,問:“你要如何?”

“自然有我的辦法。”卿伶笑了笑,而後指尖忽然輕輕一勾,青左額頭上她之前落下的鬼印也浮現了出來。

青左目光微凝,眼裏的情緒剎那間變得有些危險:“你要做什麽?”

“萬事都要求一個保險。”卿伶眨眨眼,指尖一繞,青左額頭上的鬼印就越發灼熱,“我這也是為你好,若你真是故妄的人,這樣你也不會暴露,若你不是,那就更好了。”

卿伶說:“睡一覺吧。”

說完,那鬼印一瞬間爆發出了強烈的鬼氣,青左身形只一僵,頓時就倒了下去。

卿伶這才收回了手。

不能讓青左清醒着看到她接下來的動作,原因無他。

如果故妄沒有親口告訴他這個青左身份如何,就算她怎麽猜測,那都是不定性的,卿伶唯一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青左這會兒帶她下來,也将該說的事都說完了,暫時沒有了其他用。

他若是好人,這樣她救完故妄,青左也就是被她打傷的,不論魔界的人怎麽怪罪,都不會怪到他頭上。

若是他是壞的,那這樣就是一舉兩得。

在他防備心最弱的時候打上自己的鬼印,這是卿伶早就準備好的。

确定青左已經全然失去了意識,卿伶才慢慢回到了故妄身邊蹲了下來,凝魂鈴可暫時護住他的魂魄,卻護不住很久,只能加快了。

“故妄啊故妄。”卿伶将手指放到自己的嘴邊,輕聲道,“今日過後,我好像知道你為什麽不想入魔了。”

卿伶垂眸,輕聲道:“沒有了魂魄的人,跟行屍走肉有什麽區別呢。”

“你好好活着。”卿伶聲音堅定,“我不會讓你入魔的。”

畢竟她都阻止了他的魂魄被抽取了。

黑暗中,故妄眉心的朱砂越發紅豔,卿伶卻沒注意。

她一口咬在自己的指尖,看着指尖上冒出的血珠,竟意外地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一絲疼痛。

卿伶眼裏露出了一點疑惑,但很快就将這疑惑給壓了下去。

而後探出手,準備将自己的血滴在束魂鏈上。

卿伶即将翻過手,要将那血珠滴下去的一瞬間,自己的手腕猛地被人抓住。

她倏忽擡眼,對上了一雙紅得可怖的眼睛。

故妄的眼睛暗紅,眉心的朱砂卻是鮮紅,他緊緊捏住了卿伶的手,似笑非笑:“阿伶要做什麽?”

卿伶愣住:“你不是被束魂鏈束住了嗎?”

故妄沒回答她的話,他視線落在卿伶的雪白的指尖上,盯着那滲出來的血珠,低笑了一聲,緩緩道:“想要用自己的靈魂代替我嗎?”

卿伶:“我……”

不等她說完,故妄就将她打斷:“不行呢。”

說着就垂下了頭。

下一瞬,卿伶感覺自己的的指尖被一片溫熱覆蓋住,她瞳孔一縮。

是故妄。

他将她指尖的血給吸了進去,又狠狠地咬了她一口,牙齒抵着那傷口。

他聲音嘶啞,帶着一絲狠戾卻又意外地纏綿:“阿伶就是要獻出靈魂,也該獻給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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