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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陌城對藥材的要求極其嚴格,雖然不至于一定要是天材地寶,可至少也得是三六九等中的上三路,不然先她自己這關就過不去。
原本以為是個老字號,又立着這麽大的招牌,總差不離,可,罷了罷了。
“我不跟你多說,如果有藥效更好的我就要,沒有的話,我就是不要了。”
“我說這位客人,年紀輕輕的,又是個姑娘,可不該這麽胡鬧啊!”
“我沒有胡鬧,分明是你們家的藥材達不到我的要求,還硬說我無理取鬧……”
兩個人就這麽杠起來,引得店內幾個顧客都往這邊看過來,還是有個老資歷的店員看情況不妙,一溜煙兒的去後面請了懂行的老人兒,就說外面鬧起來了。
老頭兒還挺和氣,擺擺手就把人哄散,自己往櫃臺前面一站,問,“小姑娘,好好的藥材,為什麽不要了?”
顧陌城很認真的說,“光好看了,效力不夠值什麽?我又不拿着當擺設。”
老頭兒上下打量她幾眼,呵呵笑了,“還是個行家,得了,你跟我進來,我給你拿好的。”
往裏走的時候,老頭兒還扭頭沖她笑,“這世道,中醫沒落了,好藥材也稀罕,落在不懂行的人手裏我也心疼,所以除非真行家,或者是推脫不開的熟人,我還真不舍得。”
顧陌城有點腼腆的抿抿嘴兒,沒說話,半點瞧不出剛才跟店員據理力争的勁兒。
老頭兒去後面開了庫房,一連打開了三扇門,當最後一扇門打開的瞬間,濃郁的藥香撲面而來。
因為藥材各自的藥性不同,保存方式也不一樣,倉庫裏頭的布置十分複雜,光看着就令人眼花缭亂,如同一個秘密基地。
顧陌城呵呵傻笑幾聲,很是迷戀的去轉了幾圈,這才呱呱報出來一大串藥名,後面都跟着量。
懂藥材的人一般都懂點醫術,老頭兒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出來這些藥能配出什麽來,心癢難耐的問了句,聽顧陌城說是祖上傳的方子也就不問了。
這年頭什麽最值錢?秘密呗!
尤其是那些傳承多年的古方古籍,都是作為無價之寶傳給後代的,他剛才問已經有點惹人嫌,實在不好再多嘴。
好藥材不便宜,尤其她要的幾十種中有一大半都比較偏門,等結賬的時候,她看着刷出去的六位數又心疼起來。
錢錢錢啊!
稍後林家人見她大包小串的回來,紛紛做好奇和敬畏狀,“您是要煉丹嗎?”
顧陌城的額角稍稍一抽,非常謙和的糾正道,“其實我比較喜歡說制藥。”
煉丹什麽的,總是很容易被跟害人聯系在一起,古代因為煉丹死了多少皇帝!這讓她壓力很大。
于是以林老爺子為首的三人立刻有點惶恐的改口,“對對對,是制藥。”
見多識廣的林老爺子還問,“大師需要什麽器具嗎?比如說藥罐木炭什麽的?”
只要顧陌城點頭,他就能立馬兒叫人給搭一個八卦爐出來,款式保準跟《西游記》裏頭太上老君用的一模一樣!
“不用了,”顧陌城拍拍走到哪兒帶到哪兒的背包,“器具我自己有,就是要借貴府的廚房一用。”
“廚,廚房?!”
幾分鐘後,大家看着顧陌城變魔術似的從背包裏掏出來一個花紋古樸的小銅鼎,還沒來得及贊嘆的,就見她已經熟練的将鼎放到了天然氣竈盤上!
林家人頓時就覺得三觀有點碎,半天回不過神來。
煉丹,不不不,制藥什麽的,不都是開鼎之後往下面堆柴火麽……
顧陌城似乎對他們這種反應早有預料,一邊往鼎裏放藥材,一邊很接地氣的解釋道,“啊,時代在進步,燒柴燒炭不僅火力不好控制,而且還污染環境,天然氣就是個好東西嘛,環保又實惠!”
普通丹藥,天然氣足矣!
銅鼎不過她的腦袋大小,沉甸甸的,三代樣式,周身都刻着蟠龍紋,獸足折沿,凹下去的地方還有厚重的銅鏽。
只這麽看着,就好似在聽它無聲的訴說着過往的歷史,甚至無端讓人有種望而生畏的感覺。
顧陌城曾經問過師父這鼎的來歷,不過他自己也說不清,只隐約知道是從祖師爺那會兒傳下來的,論起來也是國寶級別。當時他還開玩笑說,如果以後不小心犯了什麽事兒,實在不行就把這個交給國家,說不定能當個免死金牌混混……
因為體積局限,鼎的容量也很有限,顧陌城買的藥材數量很大,每一種都放不了太多。
按理說制藥是極其嚴謹的事情,放入藥材的種類、分量都有嚴格的規定,錯一點都不可以。
可是她自始至終都一臉的輕松,甚至連稱量都不需要,僅僅是用手一捏一掂就丢入鼎中。
藥材入鼎的瞬間,銅鼎的外壁有幽藍的流光閃過,稍縱即逝,讓上面的饕餮紋都好似活了過來。
又或者,這上面的神獸,這一只銅鼎,本就活着。
而這一系列的變化,除了顧陌城自己,誰也看不見。
一直到這個時候,年紀輕輕的姑娘才終于有了幾分大師的氣魄和沉穩,就連一直都半信半疑的林薇也第一次打心眼兒裏覺得或許對方真的有兩把刷子也說不定。
幾乎是從藥包被拿出來的那個瞬間,老爺子就帶着一雙兒女悄悄地退了出去。
不過顧陌城倒是不怕別人看,因為不管是誰,哪怕是一眼不錯的将她使用的藥材的種類和分量,甚至是火候大小等等一一記錄下來,也制不出真正的丹藥。
因為除了獨門手法之外,他們還都缺了最關鍵的一味藥:顧陌城。
但是林家人不知道呀,在緊急召開了家庭會議之後,林老爺子甚至給出了幾種聽上去合情合理,但從顧陌城的角度來看完全是匪夷所思的猜測:
“大師竟然對咱們毫不避諱,究竟是什麽意思呢?或許那些根本就是障眼法,真正的秘法怎麽可能随便示人呢?”
“啊,不管這究竟是不是大師給出的考驗,阿武,你馬上去找人,把大師隔壁的房間收拾出來,安裝一套最新款的燃氣系統!”
與此同時,廚房裏的顧陌城還在奇怪呢,這都大半天了,眼看着要吃飯了,怎麽還沒人過來準備呀?
忙碌的時候,一周簡直稍縱即逝,而将陣地從廚房轉移到到隔壁房間的顧陌城連續搓了三天,又放在通風口晾幹,然後收獲了一整,塑料袋的丹……
啊啊啊,事到臨頭了,她竟然才發現自己沒有提前準備好盛裝的器皿!
不說是精美的小瓷瓶,哪怕有個玻璃罐子也好呀!
她随身只帶了三個小瓶,一瓶也就能裝指甲蓋大小的丸藥十顆,完全不夠用!
于是她不得不連夜趕往市裏,一口氣采買了大大小小十幾個細長玻璃瓶子和一個巨大的玻璃罐。
顧陌城一邊往玻璃瓶中塞藥丸,一邊痛哭流涕的反省,真是經驗不足惹的禍啊……
宴會當日,林家上上下下都裝扮一新,就連林薇養的那只純白卷毛狗都換了一套做工精細的灑金小棉襖,搖頭擺尾的,看上去非常神氣。
冬天白日短,天擦黑的時候也不過五點左右,顧陌城趴在落地窗前,戳着手中僅裝着兩顆丹藥的玻璃瓶,百無聊賴的看向外面。
才進正月,過年的氛圍依舊很濃,随處可見的春聯和福字都很鮮亮,空氣中隐隐彌漫着火藥的味道,那是有人在放煙花爆竹。
不知什麽時候,外面竟下起雪來,拇指肚那麽大的雪花從高空翩然而下,晃悠悠飄乎乎,輕輕覆蓋在外面那些蒼翠的高大松樹上,如同給它們戴了一頂可愛的小白帽子,一切都顯得安靜而悠遠。
顧陌城将玻璃瓶放在飄窗上撥弄幾下,聽着玻璃瓶與大理石摩擦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下意識的嘆了口氣。不過才短短幾天的功夫,她竟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忽然就很想師父,想師兄。
師父一個人在山上,做什麽呢?
師兄……
她和師兄都是棄嬰,她身體健康,而師兄的心髒卻帶着缺陷。
随着他一點點長大,身體雖然不再像小時候那麽虛弱,可還是動不得氣,情緒也不能有大的波動。
大約也正是因為這樣,師兄一直都表現的遠比同齡人沉穩……
也不知想了多久,林薇親自來請她,“大師,賓客差不多都到齊了。”
她穿着一件火紅的無袖連衣裙,厚實的面料,精致的做工。纖長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閃閃發亮的鑽石項鏈,烈焰紅唇,整個人都像火一樣張揚。
顧陌城站起身來,理了理身上蜿蜒着隐獸紋的禮服,“走吧。”
她上身穿了件鵝黃色偏襟短衫,兩只微微呈現喇叭形的袖子長到手腕上方;下面是條銀灰色的百褶裙,腰裏還系了一塊跟衣服一起拿進來的玉佩。
她很瘦,個頭也不矮,走起來也就飄飄蕩蕩的,沒有表情白着一張臉的時候,竟也真有那麽點超然物外的味道。
然而剛一出房門,一股混合着酒香和脂粉味的空氣便撲面而來,幾乎将顧陌城沖了個踉跄。
她毫無征兆的猛打了幾個噴嚏,一個踉跄撲在樓梯扶手上,一時間涕淚橫流,梳好的頭發都有些亂了,世外高人的形象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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