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顧陌城聽後也是百感交集。
她想了一會兒才鄭重的問道:“曾女士,不瞞你說,我所掌握的醫術跟傳統醫術略有不同,如果您信得過我,我想先給陽陽瞧一瞧。”
曾如清現在幾乎要崩潰,整個人就好像被逼到了懸崖盡頭,只要再有一點壓力就會掉下去。不要說當時事故現場顧陌城的處理那樣立竿見影,來醫院之後會診的專家們也說出手的人十分專業,估計經驗豐富的老針灸專家也就那麽個反應了。這會兒聽到她說這話,簡直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後一顆救命稻草,想也不想地就用力點頭。
“我信您!”
兩人重新回到病房,顧陌城身手在陽陽的腰腿脊椎部位一按過,又細細的把了脈,最後說:“還有希望。”
曾如清和婆婆喜極而泣,後者差點又要跪下。
“用我們這邊的術語來說,就是他的經絡被一股氣堵住了,如果能夠及時順利的把這團氣打散疏導開,經脈重新順暢,血流無阻,自然無礙。”
陽陽的腿是當時被座椅卡住了,嚴重壓迫了相關神經和筋脈、血管,如果不能趕在肌肉和組織徹底壞死之前重新讓它們流通起來,那就真的沒救了。
比起曾如清這個接觸過現代高等教育的知識女青年,她的婆婆明顯更加信任顧陌城口中的經脈和元氣一說,當場就求着她用針。
說歸說,可是醜話也要放在前頭,不然最後反目成仇也不難怪。
“曹女士、老太太,我有點事情要先說明一下。孩子太小,經脈都還沒有長結實,受的創傷又太過嚴重,我也不敢說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七、八成總是有的。接下來如果您真信得過我,我必将全力以赴,使出十二分的力氣,但也不排除沒有用,可總歸不會更壞就是了。”
心理上更加傾向于現代科學的曾如清有點猶豫,可她的婆婆卻已經點頭,又張口勸兒媳婦:“孩子,我知道你有忌諱。可是到如今醫院這邊已經說沒有辦法了,再拖延下去,難道咱們就等着孩子截肢?倒不如試一試。”
曾如清一聽,也是,反正就算是不接受顧陌城的建議,陽陽最終最好也就是截肢,如果嘗試一下,說不定就能好呢!
見她們兩人都同意了,顧陌城才打開針灸包,又對陽陽說:“陽陽,我可能要在你的腿上紮兩下,同意嗎?”
比起大人,孩子的心思更加單純,陽陽顯然全身心的信任着這個曾經救過自己的大姐姐,當即用力點點頭,還很有點好奇地看了看他手中發着亮光的銀針,“天使姐姐,這就是那天你在我身上紮的那根針嗎?”
顧陌城笑笑,說:“對呀。”
陽陽更加放心了。
旁邊的月月也十分好奇,不由得出聲問道:“姐姐,哥哥會疼嗎?”
顧陌城還沒回答陽陽就已經先小大人似的說了:“放心吧妹妹,不疼的。那天天使姐姐給我們都紮過,可是我們都沒覺得疼呀。”
月月恍然大悟。
而顧陌城卻在心中感慨,那天他們兩個傷情很重,莫說一根細細的針,就算拿根棍子敲在身上,恐怕也蓋不過骨傷的疼痛,自然不覺得。
但今天卻是個例外,因為陽陽的腿情況已經十分嚴重,她今天至少要做到讓小朋友有點感覺,哪怕是痛感。
從顧陌城開始給陽陽下針的那一刻,病房內的空氣就變得死一般的寧靜和沉重,所有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在那細如毫發的針尖上,滿心期待的等着陽陽的回應。
小孩子經脈遠比成年人細的多,也稚嫩的多,如果不小心的話,非但不能治病,反而容易造成不可逆的損傷,她需要慎而又慎。
“陽陽,有什麽感覺嗎?”
“沒有。”
“那現在呢?”
“還是沒有。”
陽陽每次回答一個沒有,在場三個大人的心就重重的往下沉一下,老太太的呼吸都快屏住了。
一直等到顧陌城紮到第五根針,大約在陽陽大腿根部的位置,還不等她發問,小朋友先就哎呀一聲,“姐姐,我有感覺了,有感覺了!”
衆人面上都露出狂喜之色,老太太又開始念佛。
從出事到現在已經四五天了,不管醫生怎麽折騰,孫子從來沒有說過有感覺,如今的這一句直叫她從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希望。
顧陌城終于松了口氣,又問道:“是什麽感覺,疼嗎?”
陽陽搖了搖頭,又揪着小眉頭,似乎在努力響應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
顧陌城笑着問:“是不是酸酸的,漲漲的,好像有小蟲子在裏面一鼓一鼓的?”
“對!”陽陽驚訝道,“姐姐,你怎麽知道?”
眼眶裏面噙着淚的曾如清就替他回答:“傻孩子,姐姐是多麽厲害的醫生,怎麽可能不知道?”
病房裏終于傳出了久違的笑聲。這笑聲就如同壓抑已久的灰暗城市,終于迎來了日出後的第一縷陽光。
下完第五根針之後,顧陌城又在陽陽的腰部下了兩根針,并且終于等到了陽陽喊疼。
“那就是有希望,對不對?有希望對不對你能治好他的是不是?”老太太激動的語無倫次。
顧陌城終于在他們的注視下緩緩點了點頭,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對,我能治好他。”
一家人抱頭大哭。
等他們哭完了,曾如清才小聲問道:“那麽顧大夫,既然您的治療對陽陽有效的話,我們還要堅持醫院方面的進程嗎?兩邊同時進行的話,會不會有沖突?”
親眼見證了奇跡之後曾如清對顧陌城簡直是奉若神明,但凡她說的話再離譜也再不會有質疑。
顧陌城想了一下說:“兩邊并不沖突,畢竟兩個孩子也需要進行複健,不過我希望你們對這件事情保密,就當作一個醫學奇跡吧!”
畢竟不管是她的來歷還是本事,對于現代社會來說都有些格格不入。之前在辦公室裏跟王大夫的主治醫生們鬧成一團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她并不想再節外生枝。
回去的時候井溶正在等她,還有些奇怪:“怎麽這麽晚,很複雜很棘手嗎?”
顧陌城就把曾如清那邊的事情大略說了,井溶聽後沉默半晌,點點頭,“也好。”
自家小師妹對于這件事俨然已經積下一個心結,如果能夠通過救助曾如清的兒子而打開心結的話,自然不是什麽壞結果。
第二天,顧陌城一早就到醫院去了,先遵守約定送月月進了手術室,然後照例給陽陽紮完了針,又對曾如清和老太太說:“今晚我回去做一副藥,明天帶過來,以後你們每天晚上睡覺之前盯着陽陽吃,千萬不能中斷。”
兩人都下得了聖旨一樣點頭如啄米。
緊接着老太太竟然掏出一個紅包,使命往顧陌城手中塞,後者立即像觸電一樣遠遠彈開,驚慌失措道:“您這是做什麽?”
老太太道:“顧大夫,您就拿着吧,就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你救了我們一家,收點醫療費不是應該的嗎?快拿着吧!”
“是啊,顧大夫,”曾如清也勸道,又有些羞愧的說,“我知道你宅心仁厚,當初救我們沒圖什麽回報,我們也不敢玷污了您的心意!可這些日子你為了陽陽也是操碎了心,紮針不要工夫?還是做藥不花錢?我們無論如何不能揮霍您的善心,您就拿着吧!”
“當初醫生都說我孫子的腿要廢了,說老實話,我們是不甘心的,說不得也要四處求醫問藥,垂死掙紮。難道那樣錢就會少花了?最後受罪的還是孩子!您就當可憐可憐我們,可憐可憐孩子,把錢收下吧!”
長了這麽大,顧陌城還是頭一次遇到被人攆着塞錢的事情,當真無措極了。
她漲紅了臉,喃喃道:“可是,可是我真沒想要錢呀!兩位這麽做,叫我心裏怪別扭的,不行,真不行!”
當初在路上見義勇為也不過是本能反應,如今她救治陽陽……說的不好聽一點,更是為了安撫自己的心,從頭到尾,真沒想過要什麽回報。
可想而知,這話這場景要是給王老板夫婦看到,指不定郁悶的能吐出兩碗血來!
他們是愛財如命,扭扭捏捏不想給,然後顧陌城直接大咧咧開口要;可到了這邊,卻是人家主動捧着錢送上門了,她竟然百般推辭!
都是病患,這待遇差的也忒大點了吧?
曾如清和婆婆對視一眼,心中越發感激,又上前一步道:“顧大夫,不怕您笑話我們張狂,我們家不缺錢,為了孩子,幾百萬幾千萬都花得起!如今您幫了我們這麽大的忙,這天大的恩情,我們除了送您點俗氣的錢,也實在想不出別的法子報答了。”
婆媳兩個将顧陌城堵在牆角,你一言我一語輪番勸說,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最後看她們的意思是假如顧陌城不收錢,她們就立刻去給她當牛做馬。反正無論如何得報答這段恩情。
顧陌城實在給她們逼得沒法子,這才心情複雜的接了紅包,曾如清婆媳長長的松了口氣。
曾如清照例送她出去,老太太也是千說萬說才好容易被留下。
顧陌城就問:“肇事者那邊什麽情況?”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曾如清的怒火直冒三丈高。
“今天早上律師來了,說他雖然被确認是疲勞駕駛,而且貨車也查出了超載,可是他認罪非常配合,根據國內的法律,就算這兩樣都重判,也不過三五年而已,最多不超過七年。如果入獄情況表現良好,甚至還有可能獲得減刑。”
她的眼睛瞪得通紅,哆哆嗦嗦的說道:“我不服,我真的不服,這真的太不公平!他殺了我的丈夫,險些害死了我的孩子,毀了我們一整個家,毀了我們的将來,竟然就判這幾年,我真的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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