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出門之前,方将就言簡意赅的把傷者本人和她家的大體情況介紹了一遍。
“受傷的小姑娘叫洪佳瑩,今年才21歲,但是從事滑冰運動已經有12年了,從小就是從少年隊什麽的一路得獎上來的,小有名氣,這次教練也對她報以厚望,誰知道就出了這樣的事,唉,真是世事無常。”
顧陌城點點頭,哪怕對這項運動一無所知,也能感受到對方那種無助和絕望。
這就好比一個不得不橫穿沙漠的旅人,又饑又渴,中間克服了重重困難,眼見着就要走到夢寐以求的綠洲,可偏偏……
到了這個時候,顧陌城渾身上下的氣勢都為之一變,出門前那種跟着偶像出門工作的激動已經消失的差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久違的沉着冷靜。
方将還是頭一次見她開啓工作狀态,就覺得不過短短幾分鐘,小姑娘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哪怕臉上依舊稚氣未脫,可卻有種令人難以抗拒的信賴感。
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氣,覺得成功的可能性又往上提了一點。
下車之前,方将還不忘提醒顧陌城說:“小公主,咱們可得有個心理準備,老洪的太太是個營養學專家,鐵打的科學主義信奉者,等會兒咱們還有可能進展的不是那麽順利。”
來之前他倒是跟好友電話聯系了,對方也同意先讓他們過去看看,但這種事情并不是光他們幾個人同意就行的。
顧陌城點點頭,說:“我懂,見機行事見招拆招吧!”
不光這一家,類似的事情,她遇見的多了呢,倒不怕吃閉門羹。
反正她尊重那些為了夢想努力拼搏奮鬥的人,想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忙。能成固然是皆大歡喜;可要實在不行的話,她也沒辦法把人綁起來強制治療,只能說命該如此,你我無緣。
見她這麽沉得住氣,方将也笑了,替她擋着車頂板下來,很有氣勢的一揮胳膊,“走,咱們救人去!”
顧陌城重重點頭,“哎!”
盡管已經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可等真正面對的那一刻,顧陌城才徹底明白方将的遲疑從何而來。
顯然,他們剛一進門就遭到了莫大的阻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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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明他們的來意之後,方将口中那名傷患的母親李芳菲瞬間收斂笑容,渾身上下都透露出排斥和不歡迎,無論如何都堅決不同意,“老洪,我看你就是瘋了,什麽丹師什麽偏方傳說的,我告訴你,我通通不信,我只相信科學!”
多年夫妻,洪源當然知道自己妻子的性格,只是苦口婆心的勸:“真的有用。而且佳瑩真的等不起了,全世界的骨科專家都說了,只能慢慢恢複,這麽下去她趕不上選拔賽的。”
身處娛樂圈的洪源見識過太多太多看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對這類手段接受起來自然要快一些。
“我不管,反正在這件事情上我是堅決不會讓步,也堅決不會同意的。”李芳菲是個個性很強的女人,因為丈夫一直忙于事業,很少顧到家庭,這麽多年來都是她裏裏外外操持着,要忙工作,又要抽出時間來陪女兒天南海北的打比賽,早就練就了說一不二的習慣。
“芳菲啊,”洪源知道無謂的争吵解決不了問題,只會徒勞的增加矛盾,越發耐心了,“佳瑩她真的等不起呀!這場比賽她盼了多久,你比我更清楚,一耽擱就是四年,整整四年!職業運動員能有幾個四年呢?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努力都白費了。”
一番話裏也不知哪個字眼戳到了李芳菲的痛處,剛才還冷靜自持她忽然就崩潰了,聲音發顫的沖丈夫吼道:“我比你更清楚?我當然比你更清楚!從女兒出生到現在,你有管過嗎?你有管過一天嗎?你知道他什麽時候斷奶,什麽時候會坐會站,什麽時候會叫爸爸媽媽嗎?你替她去參加過一次家長會嗎?小時候她總是生病發燒,打電話哭着求爸爸回來看看她的時候,你在哪呀?你在劇組!你在拍戲!你在陪別人家的孩子摸爬滾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敬業,評委會恨不得把你釘死在榮譽榜上,可是我告訴你,不管我還是佳瑩,我們都不在乎!老洪啊,我就希望你能多顧顧這個家,把自己真的當這個家裏的一份子,在你的老婆孩子需要你的時候真的能支撐一下……”
說到最後,李芳菲是真的撐不住了,捂着臉放聲大哭起來。
這麽多年,她兢兢業業,忙裏忙外付出了所能付出的一切,甚至連放松和休息的時間都少的可憐。她也是個女人,不是沒有過怨言,可是還是理智的選擇了支持丈夫和女兒的選擇,親眼看見他們取得一步又一步的成績,也是高興的很。
但是現在女兒的腿斷了,就這麽可憐巴巴的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的聽着那些所謂的專家給她下最後通牒……
李芳菲知道,女兒去不成奧運會了,她甚至連最後的選拔賽可能都趕不上!
那是她一輩子的夢啊!
親自陪伴女兒成長的李芳菲比任何人都清楚,孩子為了達成這個夢想曾經付出了怎樣的艱辛努力,所以當知道夢碎的那一刻,她的心也跟着碎了。
不是心疼那個目前也還虛無缥缈的夢,她只是心疼自己的孩子。
可是自己的丈夫在這種關鍵時候非但不幫忙安慰女兒,竟然還同意讓一個壓根沒有任何專業技術執照的小姑娘治療?!
他真的是瘋了!
“不用說了,我告訴你洪源,這件事絕對沒得商量!你要是敢一意孤行,我們就離婚!”李芳菲努力平複了一下情緒,撂下這句話之後就徑直出了客廳。
洪源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狠狠搓了一把臉,這才滿臉歉意和疲憊的對方将和顧陌城道:“真是對不住,她太固執了,倒是麻煩你們白跑一趟。”
說完,又看着好像比自己的女兒還小一點的顧陌城,臉上迅速浮現起一點近似父愛的複雜情感,不自覺的放緩了聲音,“坐了兩個多小時的車,累了吧?先坐下休息一下,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他的女兒,也曾經這樣健康活潑……
顧陌城看着他滿臉的褶子和眼中明顯的血絲,就覺得這個人實在是太可憐了,哪裏還會讓他動手?連忙搖頭,說:“我們來之前就已經吃過東西了,車上也有飲料,我不餓也不渴,倒是洪先生您先坐下休息休息吧!”
出事已經大半個月了,洪源沒有正經睡過一次覺,有的只是無休無止的失望和争吵,這會兒也實在是累得很了,顧陌城的一句話好像就讓他強撐着的僞裝瞬間崩潰,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
出于禮貌,他還是先給兩位客人倒了一杯水,這才過去坐下。
他又神色複雜的看了顧陌城一眼,強顏歡笑道:“之前小方跟我講了,小崇也來了電話,說了你們的事兒,咱們也不算外人,叫我叔叔吧!”
畢竟顧陌城的身份和來歷都太過特殊,過輕的年紀又很不容易讓人信任,如果想得到洪源全部的信任,崇義他們必須實話實說,用親情和事實做雙保險。
顧陌城略一猶豫,然後便從善如流的改了口。
通過剛才夫妻二人的争吵,顧陌城已經差不多能夠判斷出眼下的情況:
洪佳瑩的傷勢其實只是個導火索,只要慢慢修養,哪怕沒有奇跡出現也總能好的。而更要命的确是這夫妻二人多年來積攢下的矛盾,很明顯通過此次事件集中爆發了。
顧陌城飛快的打量幾眼,覺得洪源的情況非常不好,再這麽下去的話,哪怕洪佳瑩能好起來,他就先要垮了。
她想了下,說:“恕我冒昧,不過洪叔叔,能讓我先替你瞧瞧嗎?”
洪源一愣,本能的說:“受傷的不是我。”
顧陌城還沒說話,進屋以來一言未發的方将卻道:“你是沒受傷,可是我看着你這模樣也夠嗆。不是我說的,洪哥,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在這個關鍵時候,你要是再垮了,剩下她們孤兒寡母的,這家裏可怎麽弄?”
洪源卻越發自責,喃喃道:“你嫂子說的沒錯,我真的是太不負責任了,不是一個好丈夫,更不是一個好爸爸。”
恍惚間,顧陌城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個崇義。雖然他們的起因不同、處境不同,可這種拼了命想努力,卻始終不得其法的無措依舊如出一轍。
顧陌城搖了搖頭,幹脆也不等他給自己回應了,而是主動拿着醫藥包坐過去,抓過他的手腕來就開始拿脈。
但凡長期在娛樂圈混的好演員,基本上都滿身是傷,前幾年方将也曾因為舊傷複發去看過中醫,對這方面的流程相對了解,這會兒一看顧陌城這架勢就覺得真挺專業,也就摒棄凝神在旁邊等結果。
過了幾分鐘,顧陌城收了手,又仔細看了口鼻和臉色,非常認真的說:“洪叔叔,我知道您和李阿姨最近壓力肯定特別大,但你真的需要休息了,眼下你最需要的就是一段睡眠。”
剛才把脈的時候她都吓了一跳,天知道洪源的身體已經虧成什麽樣子了,誠然有過去幾十年擔任武術指導落下的病根,但最近幾天外界和他自己施加的巨大的精神壓力才是最致命的,導致他身體各部分的機能迅速崩壞。
現在他身體各方面已經瀕臨極限,之所以還能坐在這裏跟大家說話,完全是單純意志力強撐的結果。可想而知,如果他有一天承受不住了,很有可能瞬間崩潰,從身體到心靈。
洪源苦笑一聲,“我睡不着。”
這幾天他無時無刻不在自責,只要一閉上眼睛,女兒在病床上忍受疼痛的畫面就會反複出現!
作為一個父親,他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女兒可能在通往夢想的道路上折翼,卻始終無能為力……他是真的不知該怎麽辦好了,不然也不會這麽爽快的同意讓顧陌城過來。
按照外界的眼光和标準來看,佳瑩的傷勢其實并不算嚴重,需要的只是充分的恢複時間。但對他們來說,缺的恰恰就是時間。
假如沒有奇跡出現,洪佳瑩勢必會錯過這次選拔賽;如果不能參加選拔賽,她的心理必然會受到沉重的打擊,狀态必然會急劇下滑,能不能支撐到下一屆都是個未知數。
而且誰又能夠保證,在接下來的四年時間裏沒有其他的意外呢?
顧陌城打開便攜的醫藥箱,将插滿銀針的布包抖開,說:“洪叔叔,我先幫你紮兩針,你先睡一覺,恢複一下精神和體力,剩下的事情慢慢合計。”
洪源卻先擺了擺手,謝絕了她的好意,說:“我哪有心情睡呢?”
再說了,李芳菲剛跟他吵了好大一架,這會兒他要是沒心沒肺的睡了,矛盾必然升級,這個家也就散了。
也不等顧陌城再說什麽,他就站起身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不管成不成的,我都感謝你們特地跑這一趟,時候也不早了,你們今天就不要回去,在這裏住一晚,明天再走。”
方将就說:“我們還是出去住吧,嫂子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估計未必會願意再見到我們,別惹的你們再吵起來。”
洪源卻堅決不同意,只說斷斷沒有讓朋友大老遠專門過來了,最後再自己出去找住處的道理。
方将和顧陌城兩人推辭不過,只好答應下來,又分別給還在影視城的幾個人打電話報備。
畢竟治病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這次的情況又十分棘手,早在他們出發之前衆人都沒抱能當天回的希望,這會兒聽到這個結果也不意外,只是囑咐他們好好休息,不要太勉強自己。
崇義還單獨給方将打了電話,拜托他多照顧一下自家女兒雲雲。方将也沒趁機報仇,很利索的應下了。
因為下午鬧得并不愉快,李芳菲之後一直沒露面,方将和顧陌城吃過飯之後也沒有到處走,卻也沒能見到洪佳瑩。
只是顧陌城分明已經知道了洪源的情況,實在做不到在自己能夠有效幫忙緩解的前提下還什麽都不做,索性就拉着方将去給洪源紮了兩針。
洪源最近實在是太累了,原本一般人要紮到第三針才會起效的,可顧陌城才紮了兩針,他就已經陷入沉睡。
親眼見證了顧陌城醫術的神奇之後,方将不由得啧啧稱奇,又感慨說:“出了事這才幾天呀,這人看着就跟老了十歲似的,你看頭發都白了這麽些,唉。”
顧陌城把銀針等道具重新收拾好,又跟方将商議,“我總覺得要是咱們什麽都不做的話,李阿姨永遠都不可能接受這種方法的,她跟洪叔叔之間的矛盾就永遠不可能化解,總得想辦法打破僵局才好。”
方将點頭,摸着下巴沉吟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這事說來容易,實際可不太好操作呢。”
畢竟一個人固有的思維模式并不是外人三言兩語就能夠動得了的,他們要是強行毛遂自薦的話,恐怕反而會适得其反。
顧陌城想了下,說:“要不然讓沈哥作為受益者,用他自己的親身經歷說一說?”
“夠嗆,”方将嘆氣,“嫂子這個人個性真的很強,一旦是她認定了的事兒,外人輕易無法改變。而且就憑老沈跟咱們的關系,估計她一早就把大家打成一夥的了,狼狽為奸,誰知道能不能聽進去呢?”
可目前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就算明知只有百分之一的把握,他們也只能做出百分百的努力了。
回自己的房間之前,顧陌城思索再三,終于還是去李芳菲房間外,輕輕敲了兩下門,也不等回應也不往裏走,就這麽站在門外低聲說道:“李阿姨您好,我是顧陌城,算是個中醫,也許我貫徹的方式方法跟您固有的認知有些出入,但希望您明白,我沒有惡意,如果沒有把握的話,也絕不會貿然出手。我看您和叔叔這幾天也都沒休息好,剛才我已經給叔叔紮過針了,現在他安靜睡下了,如果您相信我的話,我也可以幫您調節一下,再這麽下去的話,您二位的身體都快撐不住了。”
她感慨這一家人的遭遇,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可以知道對方立刻轉變态度接受自己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果不其然,她在外面站了将近十分鐘,也确定聽見了房間裏面一點細微的響動,李芳菲肯定沒有睡,也聽見了她說的話,可門始終沒有打開。
顧陌城意料之中的嘆了口氣,只好離開了。
然而她卻不知道的是,等确認她走了之後,房門終于緩緩打開,李芳菲神色複雜地盯着她離開的方向看了許久,然後就去洪源的房間看情況了。
自從女兒出事以來,這夫妻兩個傷透了心也操碎了心,幾乎每天晚上都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而洪源本來就因為職業的關系渾身是傷,入睡已經非常困難,現在又有了巨大的壓力,更是無法合眼。
一開始他們還能靠吃安眠藥,強迫入睡,可到了這幾天,原本幸存的一點僥幸都化為絕望,安眠藥已經不大管用了。
這會兒李芳菲親眼目睹每天晚上都只能在客廳裏抽煙的丈夫竟然真的陷入了久違的熟睡,整個人都震驚了。
如果不是對方的胸膛還在有規律的起伏,并且持續發出熟悉的細微鼾聲,說洪源死了都比睡着了更容易讓人相信!
其實她并不是真的想跟洪源離婚,也不是沒有了感情,可正因為他們的感情非常深厚,李芳菲才無法接受這種殘酷的現實。
與其兩個人繼續抱着傷痕在一起,每一次回想起來都是對各自的折磨,倒不如果斷分開。
這一夜,除了洪源,幾乎所有的人都失眠了。
洪源真的太累了,這一覺睡下去就到了次日中午才醒,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一塊被風幹了許久的海綿,終于重新得到了滋潤。
他看了看床頭的鬧鐘,上面12點30的字樣讓他幾乎無法相信。
過去十多年中,每天晚上能睡足五個小時就要感謝上蒼的他,竟然一口氣睡了14個小時!
而且中間一次都沒有醒來,甚至連夢都沒有做一個,睡眠質量如同嬰兒般優越!
他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感受着久違的睡飽了之後的感覺――這種感覺好像從他大學畢業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甚至有點不舍得起來。
顧陌城和方将一早就離開了。
上車之前,顧陌城又鬼使神差的扭頭看了一眼,就發現二樓某個房間的窗戶開着,被風吹起的窗紗後隐約有一坐一站兩個人影,似乎正在看着他們。
“上來吧,等會又要熱起來了。”
見她遲遲不動,方将出言督促道。
“哦,來了!”顧陌城應了聲,又往窗戶那裏看了一眼,這才飛快的上了車。
等他們走後,李芳菲才從窗戶邊走開,去床邊坐下,一邊熟練的削蘋果,一邊問女兒:“今天還痛不痛啦?”
病床上的女孩看上去20歲上下的樣子,非常年輕,然而兩只眼睛裏就已經有了超越同齡人的沉穩和堅韌。
她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打着石膏的右腿,說:“不怎麽疼了,說不定很快就能好了。”
李芳菲削蘋果的動作頓了頓,然後又很快若無其事的繼續,“對,你這些日子不要太多想,按時吃飯,好好休息,攝入足夠的營養,肯定能好的比別人快。”
因為今年的冬奧會就在華國本國舉行,遠比以往幾屆更加受到國民的關注,而洪佳瑩作為連續幾年都成績突出的選手自然也吸引了許關注的目光。
從教練到粉絲,每天都有好多人,通過各種途徑和方式方法,對她說要加油,要努力,一定要為國争光。而洪佳瑩也一直沒有辜負大家的期望,每天都加倍訓練,成績一直都在穩步提升。
教練也曾經不止一次的說過,只要她能保持這個狀态,奧運會的獎牌必定會有她的一塊。
然而就當所有的人都戰役盎然的準備迎接挑戰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洪佳瑩再一次給自己加練加速度的時候不慎摔倒,右腿當場骨折……
她低低的嗯了聲。
李芳菲飛快的将蘋果切成容易入口的小塊,又附上叉子,一起放到盤子裏端給女兒,慈愛的摸着她的腦袋說:“吃吧,等會我叫廚房裏給你炖個大骨湯。”
洪佳瑩咬了一口蘋果,笑了笑,又問:“爸爸呢?”
一提起這個人,李芳菲就一肚子氣,當即冷臉道:“快別提他,有他沒他沒什麽區別,你傷成這個樣子,他倒好,竟然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還沒起呢!”
“爸爸能睡着了?!”洪佳瑩卻非常驚喜的樣子,“這可真是太好了。”
雖然她不太清楚這幾天父母的具體情況,可光是看他們一天比一天憔悴的樣子,就知道肯定都沒法休息。而且洪源本來就滿身都是舊傷,天氣一不好就從頭到腰再到腳一起疼,想睡個囫囵覺都難,這也是她這個做女兒的一直挂心的事。
見女兒這個反應,李芳菲又心疼又好氣,一邊幫她梳理頭發一邊說:“他這個當爸的就是好福氣,平常什麽都不用幹,事到臨頭了直接悶頭睡大覺,就這樣,你還一肚子好話!”
洪佳瑩又拉着她撒了幾句嬌,忽然有些遲疑的問道:“媽,昨天家裏是不是來人了?”
李芳菲一僵,旋即若無其事的說:“沒事兒,你聽錯了。”
“媽,你別騙我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洪佳瑩一下下的戳着盤子裏晶瑩的蘋果肉,低低道,“我聽見你們吵架了。”
李芳菲就不說話了。
“媽,”過了一會,洪佳瑩忽然擡起頭來,“我想試試。”
“不行!”李芳菲想也不想的說。
“媽!”洪佳瑩哀求道,“你別再自欺欺人了,你分明也知道的,再這麽下去,我一定趕不上比賽的!”
“別放棄,”李芳菲咬着牙道,“還有時間,大不了咱們等下一屆。”
“我等不起啊!”一直都故作堅強的女孩終于忍不住掉淚了,哽咽着說,“我今年已經二十一了,也不是那種百年一遇的天才型選手,比賽的時候已經被稱為老将,再等下一屆,誰知道我還能不能上場呢?而且每一年下面就會冒出來好多新人,你陪我比賽的時候也看見了的,她們都不比我差,也都很努力,我真的不能放棄這次的機會,你就讓我試試吧!”
李芳菲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動搖,但是很快就調節回來,再一次堅定的否決了。
“不行,大不了咱們再去多看幾個醫生,媽媽怎麽可能讓那些歪門邪道的東西拿你冒險!咱們科學治療,大不了就是耽擱兩年,可假如真的冒了險,說不定你這一輩子就要毀了!”
“可我覺得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已經毀了!”洪佳瑩忽然捂住臉大哭起來,長久以來的壓力讓她崩潰了,“外面所有的人都在說我完了,就連教練也已經準備将我從名單中劃去,再過兩年,等下面的新人長起來,我,我就徹底沒希望了!”
眼下她正處于一個關鍵的時期,如果能夠通過這次比賽奪得重量級的好成績,那麽職業生涯,至少能多延續一屆!
可要是這一次錯過了,誰也不能保證她還能起來。
職業運動員的世界就是這麽殘酷。
李芳菲看着有生以來頭一次在自己面前展露出脆弱的女兒,忍不住淚流滿面。
這兩天天氣轉晴,沈霁就趕緊帶着劇組出去拍外景了,顧陌城和方将回去的時候除了井溶都沒在。
方将直接回房間看老婆孩子,顧陌城的心情也非常複雜,完全沒有心思去現場看他們拍戲,也就回了房間。
她簡單的沖了個澡,換了一件幹爽的衣服,想了下,還是決定去找師兄說幾句話。
井溶的現任助理和保镖對顧陌城也非常熟悉,看見她來了就熟練的點頭微笑,敲了敲門提醒自家老板,沒聽到反對的聲音就主動幫她開門進去。
顧陌城進門就說:“師兄,我回來了,情況真的有點複雜,你跟我一塊兒合計合計呗!”
但這次一反常态的是,她話都說完了竟然也沒看見井溶從哪裏出來。
她剛要說第二遍,終于聽見井溶的聲音從開着一道縫的書房門內傳了出來。
“……話不要說的太絕對,所有的事情都是你爸爸親自要求的,我不過是助人圓夢罷了……你真的以為你所看到的父親的形象就是她真實的樣子嗎?或者說,你父親對你母親的感情真的是愛情嗎……等你什麽時候弄清楚這些,再來質問我也不遲。”
顧陌城聽了半天也沒猜出他到底是在跟誰說話,可僅僅從語氣中就能判斷出,自家師兄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好。
她覺得自己可能來的不是時候,但同時心底卻又有一個無法忽視的聲音,不斷督促着她再聽一下。
“呵呵,小秦先生,我可是從來不屑于說謊,深情厚意于某些人而言不過笑話一場……”
小秦先生?!
顧陌城本能的在自己現有的記憶中努力翻找,發現能對的上號的只有蘇子市的秦家人。
難道師兄還在跟那家人保持聯絡嗎?可為什麽聽上去口氣又這麽不好?如今他們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關系?
以及最重要的:師兄到底想幹嘛?
不等顧陌城想出頭緒,裏面的井溶就已經挂了電話,又微微擡高了聲音說:“既然回來了,怎麽還不進來?”
顧陌城連忙收住思維,推門進去,“師兄,我回來了。”
井溶看上去有些疲倦的樣子,挑了挑下巴示意她坐下,起身去用涼水潑了一把臉,這才問:“怎麽,不順利嗎?”
他長的很好看,收拾的整整齊齊的時候好看,洗過臉之後頭發微微淩亂的時候也好看,顧陌城忍不住多瞧了兩眼,這才點頭。
“嗯,李阿姨很排斥我的方法,壓根沒讓我見病患,”顧陌城微微有些沮喪的說,“不過我順便給洪叔叔看了一下,他的身體真的虧損的厲害,以後一定要注意保養,不然就算勉強活過60歲也一定會疾病纏身,坐在輪椅上動彈不得。”
“你倒是從來不走空,”井溶失笑,有些無奈的搖搖頭,又去她身邊坐下,“他估計也是個閑不住的,你走了之後我也看了相關新聞,好像十一月份他又要跟某個劇組合作了。”
“唉!”顧陌城忍不住嘆了口氣,單手撐住下巴,非常惆悵地望向窗外熱辣辣的大太陽,十分不解的說,“他還跟李阿姨吵架了……”
“操那麽多心幹什麽?”井溶給她倒了一杯果汁,“你又不是情感調解專家。”
顧陌城唔了聲,接了果汁。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又試探着問道:“師兄,你剛才在跟誰打電話呀?”
井溶輕飄飄的瞅了她一眼,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怎麽能問這樣的問題呢?你不可以侵犯我的隐私。”
顧陌城目瞪口呆。
欣賞了一會兒她的呆相,井溶笑出了聲。
顧陌城也回過神來,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不由得有些憤憤的,“師兄,你不要總是欺負我,我真的會當真的。”
井溶就笑,又捏了捏她的臉,點點頭,“好。”
兩個人鬧了一會,顧陌城又問:“是秦家人嗎?”
井溶不答反問,“你自己都猜到了,幹嘛還要問我呢?”
“師兄!”顧陌城真的有些着急了,“你分明就讨厭那家人,為什麽還要跟他們繼續保持聯絡呢?”
她覺得那秦家人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只要生活中出現他們的名字,師兄的心情就會變得很差,所以她真的希望能夠遠離他們!
這完全不符合師兄一貫的行為模式。
井溶沉默片刻,忽然語氣複雜的說了一句:“有些事情我不做不甘心。”
“所以你寧肯傷害自己嗎?”顧陌城氣道,“他們到底是什麽人?值得你這樣!”
井溶面無表情的發了一會兒呆,突然開始說一些答非所問的事情。
“小師妹你知道嗎,我們都是不幸的,可其實你又是幸運的,但是并非這世界上所有的父親都如崇義一般,發現有過失,便會使出渾身解數,想盡辦法的彌補。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都是自私的卑劣的,而當這些自私的人發現自己的錯誤,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是彌補或者改正,而是竭盡所能的掩蓋。而在掩蓋的過程中,總是少不了傷害。”
“我不喜歡主動傷害別人,但是當別人傷害了我,或是我所在乎的人,我絕對會讓他付出代價!”
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認識這麽多年了,顧陌城從未見過這樣的井溶。
尤其是說最後一句,要讓對方付出代價的時候,顧陌城知道,他絕不是在開玩笑。
真正的風水大師能夠成就一個人,理所當然的,也能夠輕而易舉的毀掉一個人。
顧陌城覺得自己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信息大爆炸,腦子裏面亂哄哄一片,無數雜亂的信息碎片像發了瘋的黑色蝴蝶一樣,在她腦海中紛紛揚揚。
最後,她終于從井溶那些看似毫無關聯的話語中整合出一個驚人的結論:
“師兄,秦岳……是你的親生父親,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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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