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說老實話,顧陌城是很不願意井溶為了個不相幹的人涉險的,心裏這麽想,臉上就帶了出來,手也是在第一時間抓住了對方的衣角,“師兄。”
井溶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說:“我只是去看看,類似的事情這些年做過不知多少次了,別擔心。”
他做的就是陰陽風水的行當,這類事情自然不在話下,也确實像他所說,哪年不看個幾十次?只要不走近了,還真沒什麽危險性。
顧陌城悶悶的嗯了聲。她也知道,可就是擔心慣了,有什麽法子?
井溶笑笑,又摸摸她的頭,柔聲道:“我保證一定速去速回,假如萬一出現了危險,我肯定三十六計走為上,你師兄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旁邊檢查裝備的謝廣平直勾勾地看過來,又面無表情的去看秦巒,心道你們這門派的人也是夠風格奇特的,還沒去呢就當着我這個新搭檔的面說逃跑,真能行?
秦巒有些尴尬,搔搔下巴,幹巴巴地老同學說:“保重。”
謝廣平:“……”感覺更不好了好嗎?!
顯然秦巒自己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又亡羊補牢道:“你就這麽去,會不會有什麽危險?”
謝廣平的臉色和緩了些,把自己的鞋帶重新綁了一遍,這才擡起頭來說:“萬物皆有靈,只是去回收,不惹事的話一般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見秦巒還在眼巴巴的看着,似乎對這個答案不大滿意,謝廣平想了想,又扯出脖子上挂的一個小木牌,說:“有了這個,關鍵時候能隔絕我的氣息,那些東西感覺不到我來了,自然也就不會有動作。”
那個小木牌不過成年男子拇指大小,因為長年被人佩戴和摩擦,表面有種深沉的潤色,顯得上面刻的繁複花紋更加神秘。
秦巒立刻很捧場的稱贊道:“真厲害啊,一看就很牛,你從哪兒得來的?”
他本就有成年人少有的澄澈眼神,現在這麽認真說話的樣子,真的特別讓人信服。
謝廣平很得意的哼了聲,又小心翼翼的把木牌塞回去,還在胸口按了按才放心,又揚着下巴道:“我師父給的!”
你有師父了不起哦,我也有的!
Advertisement
這熊樣,一看就是在攀比!
秦巒眨了眨眼,忽然轉移話題,“你這次去找魂魄,那東西看不見摸不着,怎麽拿回來呢?”
謝廣平一噎,“山人自有妙計,話說我師父”
然而不等他說完,秦巒就猛地擡高了聲音,沖不遠處的井溶道:“哎呀溶溶,為師再囑咐你幾句……”
謝廣平:“……MMP!”
跟井溶說了幾句話之後,顧陌城也沒閑着,她飛快的開鼎,又把剩下的搜魂香折了一半,用蘇渙的五心血、頭發和一點皮肉做了個替身,裝在盒子裏交給謝廣平。
“謝師父,蘇渙的情況您也看見了,”她此刻的表情遠沒有方才的輕松,“我最擔心的是即便您去了,也已經找不到他丢失的魂魄。”
謝廣平點點頭,“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可能。”
距離事發已經這麽多天,跟蘇渙同去的已經有人喪命,說實話,他能活到現在都很不容易,恢複完好的可能性十分之低。
顧陌城說:“您把這個替身帶着,要是到時候真的出現最壞的結果,就把它留下,好歹還能保住他如今的樣子。”
謝廣平立刻将這個筷子盒一樣的東西放在自己的臂包裏。
乍一聽,這個替身除了救蘇渙的命之外好像別無它用,但是細細想來,關鍵時候丢出去這麽一個替身,跟丢出去一個替死鬼也沒什麽區別,絕對相當于一次讓人絕地逢生的機會。
時間不等人,早一分鐘去就多一分成功的機會,井溶和謝廣平飛快的收拾了下,一個小時後就出發了。
從這裏出發去機場也要差不多一個小時,兩個人又是頭次見面,彼此間十分陌生,而考慮到接下來可能要進行合作,适當的溝通和了解就很必要了。
其實謝廣平很早之前就聽說過井溶的名號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見一見,今天倒是意外碰上了,沒想到看着比傳言中更年輕,而且還跟自己的老同學有那麽深的關系。
他這麽想着,就擡頭看了眼,察覺到他眼神的井溶回了個四平八穩的微笑,挑不出錯兒來,可也實在沒什麽親近的意思。
謝廣平清了清嗓子,決定率先開口。
“沒想到都快二十年了,你爸倒是一點兒沒顯老。”
他是想着從秦巒這個中間人物做切入點,誰知話已出口,井溶的表情就變得非常古怪。
“我爸?你見過他?”
說這話的時候,他連那點兒善意的僞裝都懶得做了,眼神瞬間銳利起來。
謝廣平愣了下,剛要開口,卻忽然意識到什麽地方不對勁。
他張了張嘴,有種鬧烏龍的預感,“秦巒,不是你爸?”
可怎麽長得這麽像?!
井溶的眼神忽然又柔和下來,微微扯了下嘴角,“他是我師父。”
謝廣平一張臉就漲紅了,忙道:“對不住。”然後趕緊借着喝水掩飾尴尬。
太丢人了!瞧這頭開的,一下子就把天給聊死了。
卻聽井溶忽然又補充了句,“也是我叔叔。”
“噗!”
車內陷入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擦幹淨唇邊水跡的謝廣平才帶些不确定地問道:“你媽媽,是不是舒雲?”
這次井溶是真的愣了下才反問道:“你見過她?”
跟前面提到父親時差不多的話,可語氣卻截然不同,明顯溫暖了許多。
謝廣平努力回憶了下,說:“有過一面之緣,不過她可能不記得我。當時同學聚會,氣氛比較活躍,不少人都帶着家屬或是親朋好友去的,秦巒帶了個女孩兒,就是舒雲。其實當時我們不算特別熟,只是你師父當年也算個學校裏的風雲人物,家世好,長得不錯,還多才多藝,對女孩子也很溫柔遷就,一舉一動都能給人挑出來讨論好久。那天他帶着一個外校的姑娘出現,好多女孩兒都嚷嚷自己失戀了,不過好像當時兩個人還沒确定關系,但瞧你師父的眼神,肯定是對人家有意思,不然也不會特意帶了去。”
當時幾乎所有人都以為秦巒肯定會跟舒雲走到一起的,畢竟兩個人真的太配了,家世差不多,容貌也登對,聽說還在一個學校留學,又都是學油畫的,妥妥的志同道合,令多少人羨慕不已。
謝廣平也是這麽覺得,哪成想今天才知道現實果然跟想像不同。
井溶安安靜靜的聽着,沒說話,只是眼神偶爾随着謝廣平講述的內容飛快的轉換。
恐怕那些同學們不知道的是,秦巒不光當時沒跟舒雲确定關系,而是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謝廣平又看了井溶一眼,忍不住道:“其實你更像你媽媽多一點。”
舒雲的家庭條件也很好,長相柔美,氣質溫婉又多才多藝,幾乎是現代大家閨秀的典範。而井溶的整體輪廓和氣質很像她,不動怒的時候,就如同古詩詞中有匪君子活生生走下來一樣。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溫潤如玉。
井溶的睫毛抖了抖,眼中流露出一點茫然和懷念的神色。
他還沒滿月舒雲就去世了,甚至連母乳都沒喝幾天,對這個母親真的一點兒回憶都沒有,僅存的印象也只是秦巒留下的幾張照片和視頻,那麽單薄。
聽秦巒說,這個名字是舒雲親自起的,他五行缺水。
聽秦巒說,舒雲是個很陽光也很堅強的女人,被背叛後一滴淚也沒掉,每天都歡聲笑語,可到她意識到自己終于要死的時候,卻哭了。
她說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孩子,是她自己識人不清,卻讓孩子跟着受連累。
井溶用力眨了眨眼睛,微笑着看向謝廣平,“謝師父,您能說說我師父年輕時候的事嗎?”
謝廣平發現他的笑容比剛才真摯多了,不由得點了點頭,“好。”
說話的時候,他還是百思不得其解,怎麽想都覺得有錢人的圈子忒複雜。如果秦巒最終沒跟舒雲在一起,豈不是說這孩子的父親就是他的情敵?可就自己所看到的,這兩個人的感情卻很好的樣子。
井溶和謝廣平足足花了一天半才找到蘇渙下去的那處舊墓。
那墓地藏得非常嚴實,在一處雜草叢生的荒涼山坳裏,風水不算特別好,可恰恰就是因為這樣,它總算比同類存在多幸存了幾十近百年。可也僅僅如此。
兩個人又休息了半天,第二天才正式行動。
謝廣平是正午下去的,可一直折騰到傍晚日落時分才灰頭土臉的上來。
他的頭發都被塵土染成灰色,臉上多了好些縱橫交錯的血痕,原本完好的衣服也破破爛爛,往這邊走的時候微微有些瘸,顯然經歷了一番苦戰。
井溶見狀,上前将他拉上車,又遞了新鮮的水,立刻叫人開車。
謝廣平道了謝,喝的前半瓶水卻都沒咽下去,只咕嘟嘟的漱口,吐出來的全是血沫子。
開了十多分鐘後,井溶通過羅盤确定已經出了影響範圍,這才叫司機找了河邊亂石灘停車,兩人下車休息。
直到這會兒謝廣平才有工夫掏出來一個好像一點不起眼,卻又詭異的引人注意的小核桃,嘆了口氣道:“只找到這些,如此一來,三魂只剩胎光,七魄只餘吞賊、臭肺、伏矢。”
井溶拿着羅盤轉了一圈,神色平靜,“半植物人?也算難得了。”
謝廣平嗯了聲,又問:“看出什麽來?”
井溶又往一個方向掃了幾眼,這才收了羅盤,“這一帶不大太平,前面一段最好不要走夜路。”
謝廣平點點頭,“不意外。”
作為世界第一人口大國,華國從很多年前就已經呈現出嚴重的地皮緊張,這一帶地勢平坦開闊,又有山有水,正常情況下早就該被開發多少輪了,可實際上呢?方圓十裏人跡罕至,最奇怪的是竟然連野外常見的蛇蟲鼠蟻都少有,當真是鳥不生蛋,人畜皆絕。
這一帶都是荒山野嶺,道路崎岖難行,眼見着天黑了,人生地不熟亂開很容易出事,只能就地紮營。
司機熟練地紮帳篷、生篝火,謝廣平幹脆就趁着還有點餘溫去河裏洗了個澡,周圍一圈河水都被他染成了淡淡的紅色。
他顯然對這樣的生活方式很适應,或者說是習以為常,飛快的洗完澡後又給自己上藥包紮,舊衣服直接丢到火裏燒了。
井溶也沒閑着。
這附近陰氣頗重,入夜更甚,如果不做點兒什麽很容易出岔子。
他借着黃昏落日的最後一點餘光在河邊低頭走了一段,找了許多巴掌大小的圓潤石頭,洗幹淨之後用朱砂筆畫了幾個字符,又圍着營地擺了五行小陣,并囑咐跟來的司機不要走出去,這才去謝廣平對面坐下。
經過一系列的相處之後,現在謝廣平跟井溶相處起來融洽多了,甚至還互換了聯系方式。
兩人分開之前,謝廣平忽然問:“你精于相術,是不是?”
井溶點點頭,隐約猜到了他的意圖。
果然,就見謝廣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好像在下一個很艱難的決定。
“能幫我看個相嗎?”
井溶沒動。
謝廣平也不必問,就苦笑一聲,“我果然是個掃把星,是不是?”
井溶張了張嘴,最後只吐出來兩個字,“節哀。”
謝廣平搖搖頭,靠在車門上一口接一口的抽煙,最後眉眼都模糊了。
“很早之前,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命不好,為什麽別人家庭幸福美滿,唯獨是我年紀輕輕就喪父喪母,就連交的女朋友也走了。前幾年,我師父也沒了,我徹徹底底成了孤家寡人。”
他嗤笑一聲,又猛地吐出一口煙,“現在想來,不是我命不好,而是他們命不好,偏偏遇上我這個煞星……”
親眼看着珍惜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消失,偏偏自己還無能為力,那種感覺真的讓人崩潰。
謝廣平忽然有點恨自己想的太多太透徹了,要是他一輩子都想不明白,一輩子都覺得自己命苦該多好?
可是現在,他卻終于确認,果然自己才是劊子手。
正是他害死了自己的親人、愛人、師長。
他又抽出一根煙點上,自嘲一笑,不知是說給井溶聽,還是單純自言自語,“你說這世上的事兒怪不怪?偏就不叫人如意。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說的可不就是我!”
見他這副模樣,井溶也覺得悲哀,可這種天煞孤星的命格太硬,除非以命換命,否則饒是他也無能為力。
“話不好這麽說,”井溶道,“命格這種事非人力所能及,且這并非你的本意。”
可謝廣平好像一點兒沒被安慰到。
天生的?所以自己到底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叛國還是弑君,這輩子統統報在自己愛的人身上?
謝廣平吭哧吭哧抽完了一整盒煙,細心地将所有的煙蒂都用礦泉水澆滅,然後就地掩埋,這才沖井溶一笑,若無其事道:“吃完飯趕緊休息吧,明天一早趕路。”
不知是不是風水的關系,這裏入夜之後冷的厲害,四面八方嗚嗚咽咽的風活像鬼哭狼嚎,聽的人打從心底裏瘆得慌。幾個人把帶來的衣服都穿上了還是忍不住打顫,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最後不得不包着毯子烤火。
這種情景在平原地區八月的盛夏天聽起來簡直像天方夜譚,可卻結結實實發生了。
三個人都沒睡好,井溶就從帳篷裏擡頭看天,卻見黑色天幕上萬千星辰分外璀璨,不由得出了神。
謝廣平也探出頭來,跟着瞅了兩眼,然後就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井溶沉默片刻,默默地挪開了半米遠。
謝廣平就嘟囔道:“跟你叔叔一樣,瞎講究!”
井溶很認真的說:“不是瞎講究,現在看來,你因為傍晚在河裏洗澡已經感冒了。我觀天象,淩晨時分必然會有一場大雨,也許會持續一天,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兩個人都病倒絕對很麻煩。”
“啊且!”謝廣平又打了個噴嚏,追問道,“所以你還是嫌棄我呗?”
井溶毫不猶豫的點頭,幹脆就裹着毯子去了越野車裏,臨走前還非常堅定的丢下一個字,“是。”
他絕對不要跟病毒傳染源同處一個封閉空間!
差不多淩晨三點左右,外面果然如井溶所言淅淅瀝瀝的下起來雨。
八月的雨來的又急又快,事先幾乎沒有一點征兆,并且迅速變成瓢潑之勢。
本就陰冷的氣息因為這場暴雨進一步加重,四面八方無處不在的氣息形成一種令人不悅的壓迫感,構成五行小陣的石塊不斷發出細微的咔嚓聲,好像有什麽東西一直在試圖挪動它們,但幸運的是,井溶不是秦巒那個半吊子,陣法還是撐住了。
因為暴雨,八點多的時候天還陰沉沉的,同時陰沉的還有井溶的臉色。
謝廣平發燒了。
司機的說話聲混合着外面噼裏啪啦的雨聲顯得有些模糊不清,越發叫人心煩意亂,“剛才我來叫謝師父吃飯,他已經燒起來了,我看他大腿上有兩道傷口好像化膿了。”
井溶擰着眉頭看了眼,讓司機給他打抗生素。
針紮下去的瞬間,謝廣平就迷迷糊糊的醒了,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我是不是要把自己克死了?”
井溶白了他一眼,皺眉道:“感染了,現有的抗生素未必管用,必須盡快回去。”
“屍毒?”
井溶搖搖頭,“我不太确定,得讓小師妹看看。”
反正是感染的很嚴重,超乎尋常的嚴重,也許是陰濕的天氣和不幹淨的河水加速了惡化,又或者本來就是在墓裏沾了什麽不潔淨的東西。
謝廣平掙紮着爬起來,狠狠喘了幾口氣,發現視線已經開始模糊,眼前一陣陣的冒金星,“那就走吧,別因為我一個人耽擱了行程。”
頓了下又苦笑起來,“也不知道這次的報酬夠不夠付醫藥費的。”
井溶幫他打着傘,示意司機趕緊收拾東西,聞言淡淡道:“我聽了你的故事,這次的治療費用就當回報了。”
謝廣平有氣無力的大笑幾聲,倒沒推脫,上了車之後竟還強撐着說:“那我可真是占便宜了,你知不知道,令師妹在圈兒裏有個雅號。”
井溶開車窗的動作一頓,果然問道:“什麽雅號?”
“顧一半。”
井溶猛地揚起眉毛,意思是為什麽。
謝廣平這會兒已經快要昏睡過去了,不過還是模模糊糊的說了:“她之前是不是在望燕臺給王胖子看過病?不知怎麽就傳出來這樣的話,說她但凡出手必然要人一半家財……”
回去的路上,井溶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把這個綽號告訴小師妹,可想而知,她知道之後肯定要氣的哇哇叫,因為除了王胖子之外,她還真沒這麽黑過!
可偏偏只有那一回,就給人抓了把柄,空擔了虛名,你說可氣不可氣?
他們拼命往回趕的時候,顧陌城正在跟蘇通讨要報酬。
不管蘇渙到底能不能好,或者說究竟能恢複到什麽程度,顧陌城一定不會有所保留,所以早點晚點要報酬并沒有什麽實質上的區別。
甚至她還非常善解人意的解釋說,早點提出條件的話,還能給蘇通他們多些時間準備,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聽了這話後,蘇通和周婉的表情都不大好,不過還是咬牙答應了。
不過話說回來,您到底想幹什麽呀,還至于弄成手忙腳亂的?!
“我不要錢,”顧陌城幹脆道,“聽說你們蘇家也有幾個古董鋪子,不介意帶我們去瞧瞧吧?”
兩人登時聞言色變。
這确實不要錢,可比要錢更可怕!
但事到如今,自己的兒子還得指望人家施以援手,哪怕就是被趁火打劫呢,他們也只好捏着鼻子認了。
往倉庫去的路上,顧陌城難掩興奮,又拉着秦巒小聲道:“師父,等會兒您可要擦亮眼睛!幫我一塊掌掌眼!”
她對古董了解不多,除非是真有歷史由來的,能窺得一二之外,其餘的也就跟個門外漢沒什麽分別了。
可秦巒不同,饒是他不是多麽沉迷于奢侈享樂,但畢竟出身擺在那兒,去過不少拍賣會,又熱愛傳統文化,還曾跟着老師見識過許多,也算大半個行家了,等閑贗品根本糊弄不到他。
秦巒巴不得天天聽到這樣的請求,當下也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雙眼放光道:“沒問題!”
這對話落到前頭帶路的蘇通耳朵裏,只覺得嘴裏發苦,好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面對闖入家門的強盜而不得不退讓……
他有種強烈的不祥預感!
雖然都是做古董生意的,但蘇家和望燕臺胡家的經營範圍顯然大有不同。
胡家,也就是目前胡雲的鋪子裏大多是珠寶首飾、家居用品、文房四寶、陳設擺件之類日常物件,可蘇家的倉庫裏,卻以金石玉器、兵器樂器、人偶塑像等為主,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很陰森。
顧陌城和秦巒先就對視一眼,顯然已經猜到真相。
胡雲鋪子裏的東西給人的感覺要麽清新淡雅,要麽富麗堂皇,要麽溫柔恬靜,反正就是很正面的那種,因為它們來的就正!
但眼前擺着的這些,說白了,來歷只有一個:陪葬品!
而陪葬品這種東西,等閑人家是根本接觸不到的,現存于世的要麽在各地博物館裏,要麽……就在盜墓賊手裏,就算民間有的也絕不可能是正經渠道來的。
蘇通一邊開燈一邊滿臉肉疼的說:“我們真的很有誠意了,這兒除了我們家裏人,一個外人也沒踏進來一步的!”
師徒兩個沒接話,秦巒帶着顧陌城轉了一圈,過足了瘾頭,忽然石破天驚的問了句,“蘇老板,我記得您之前說過,蘇家祖宗有訓,叫什麽三不沾,其中一條就是掘墳盜墓不沾,不知我記錯了嗎?”
數量如此龐大的陪葬品,要說蘇家全然無辜,這些全是偶然碰巧了收上來的,那真是三歲孩子都不信。
“當然沒……”蘇通本能的說,可話沒說完就僵住了,一張臉紅一陣白一陣,額頭上也開始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顯然是領會了秦巒的言外之意。
“您放心,”打一棍子再給個甜棗,這一套秦巒做的挺熟練,“我們師徒幾個也沒那麽多管閑事的心,剛才那話您就當我沒說,自然也沒聽見。”
說着,他就帶着顧陌城溜溜達達轉悠開了,好像沒看見旁邊蘇通複雜的眼神。
這麽多藏品,怎麽可能沒錢!
看來胡雲對自己這個表親家裏也并不多麽了解,并不是蘇家窮的拿不出錢,而是因為政策縮緊,人家只好偷着發財。
蘇通緊張的吞了吞口水,一雙拳頭攥緊了松開,松開了又攥緊,最後卻只得頹然放下。
有那麽一瞬間,他是真的起了殺心的。
這事兒一旦被捅出去,不光會砸了蘇家幾代辛苦經營的招牌和名聲,恐怕他們一家三口也免不了牢獄之災,到時候就真的全完了。
但他不敢賭。
兒子還在床上躺着,生死未蔔,一切都得指望這幾個人。
況且就目前了解的情況來看,這師徒兩個遠不是表面看着的那麽文弱,一旦動起手來,蘇通覺得以一敵二的自己贏的概率微乎其微。
而秦巒和顧陌城試圖瞧着肆無忌憚,可實際上也一直繃着弦,等到這會兒蘇通确定放棄之後,才算真正可以全神貫注的研究藏品了。
雖然是陪葬品,但并不是所有的陪葬品都是邪氣的,因為很多墓主人一輩子順風順水,或是死的時候沒有怨恨,這種情況下出來的陪葬品除了表面一點陰森之氣之外,跟普通的古董也沒什麽區別了。
現在的秦巒和顧陌城就好像在逛商場,而且是那種開業大酬賓,免費拿不要錢的逛,一邊看一邊啧啧稱奇一邊熱烈讨論:
“哇,師父,這方天畫戟好神氣啊!”
“要了要了,你師兄正叫人修正宅子呢,回頭就用它鎮宅!”
蘇通腿一軟,一口老血幾乎噴出來。
那柄方天畫戟是漢代一位名将的兵器,正氣浩然,等閑宵小陰邪根本不敢靠近,絕對是鎮宅的上上佳品。幾個月前有個土豪跟他開價八千萬,他都沒舍得買,還打算趁中秋搞一次會員競拍來着……
“哇啊啊,師父,我第一次見到象牙材質的連瓶,真好看呀!”
“要了要了,回頭給你放在卧室裏,一邊插花一邊插葉子,絕對好看!”
蘇通腦中嗡嗡作響,已經不敢去想那套魚戲蓮象牙連瓶價值幾何。
“呀,這個硯臺很不錯啊,給師兄用吧。”
“你說了算。”
“咦,還有個玉枕呢,師父你”
“不要不要,死人枕過的,髒死了!”
蘇通:“……”我可去你媽的吧!
眼見着這對師徒俨然已經把自家倉庫當成了後院,蘇通一顆心痛的都麻木了。
他甚至忍不住想,哪怕就是兒子救回來了,回頭自家急劇縮水的庫存還能支撐得起生意嗎?
就這麽會兒功夫,秦巒已經又非常有眼光的給顧陌城挑了一個唐纏枝牡丹镂空平衡銀球香囊熏屋子,給井溶挑了一串羊脂玉手串,給自己要了兩個鬼工球。
倉庫裏足足有五個鬼工球,都工工整整的擺在一個玻璃櫃裏,材質從木頭到象牙、玉料應有盡有,層數也從三層到二十五層不等,花樣精美,做工精細,當真叫人愛不釋手。
秦巒十分糾結,跟挑大白菜一樣看了又看,拿起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來,口中喃喃自語道:“唉,這個年代久遠些,更有意義,但層數太少,紋樣我也不大喜歡;這個倒是足足二十多層,可已經是清末,價值反而不如宋代的……”
蘇通血紅着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恨不得他哪個都看不上眼,然後空着手出去,再也別回來。
只是理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秦巒猶豫不決的直接結果就是,他足足挑了三個!
秦巒十分豪爽的塞了元代八層的給顧陌城,還很細心的解說道:“這個是百花圖,寓意很好,給你玩。那個雖然只有七層,做工和花樣也簡單些,但是更适合你師兄,就給溶溶。我就要這個明末的吧。”
說完,還特別理直氣壯的對蘇通道:“唉,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面對這麽多奇珍異寶竟然還能守得住本心,放心,雖然我兩個可憐的徒弟為了救你兒子嘔心瀝血,一個到現在還冒着天大的風險在外奔波,一個缺了的不知多少年才能補回來,但我們都不是貪心的人。”
蘇通就恨不得撲上去掐死他。
什麽叫嘔心瀝血,還又缺又虛的,我看你這個女徒弟剛才扛着方天畫戟的架勢真是壯如牛!
還不貪心,這還叫不貪心?!你們挑走的那些東西都快夠開一個小型展覽室了,還不貪心?!
就在蘇通在理智和情感之間不斷徘徊的時候,一陣電話鈴聲簡直如同天籁,及時打斷了這對老少強盜般的清掃行徑。
就見顧陌城接完電話之後就表情凝重地說:“師父,蘇老板,我們得趕緊回去,謝師父受傷了,情況不太妙。”
不等秦巒給出反應,蘇通已經點頭如啄米道:“是呀是呀,我們趕緊回去看看吧,想必謝師父傷的一定很重,我們真的不能見死不救的。”
秦巒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竟真的示意顧陌城跟他走,還不忘囑咐蘇通趕緊叫人将剛才他們挑好的東西都包起來,立刻送到蘇子市城郊的濕地別墅去。
蘇通咬牙切齒的答應了,一顆心簡直千瘡百孔。
不過好在地獄一般的折磨已經結束。
他趕緊往外走,趕緊鎖門,生怕再有什麽變故。可恰恰就在這個時候,變生肘腋!
就見已經走出去的秦巒忽然又轉過身來,右臂如一柄鋒利的标槍一樣狠狠紮向倉庫裏貼牆放着的一整套十八件青銅編鐘方向,石破天驚道:“對了,忘了說,正巧我們可能會有一個大客廳,大家都在客廳裏放鋼琴,我們也跟風随大溜未免太過俗氣,果然還是老祖宗的東西好,就是大氣,咱就放編鐘吧!”
蘇通終于沒忍住,順着防盜門一尺多厚的門框就滑倒在地,雙腿酸軟,頭腦發昏,再也站不起來了。
強盜,真的是強盜!
短短十幾分鐘,他們家幾代人攢的精品就去了三分之二!
看來這位顧大師還真是如傳言中的言出必行不說假話,說讓他們傾家蕩産,還真就能做到!
同類推薦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