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口 吃的不是狗糧吧
華燈初上,等了很久的公交車這時才緩緩開來。
錯過了高峰期,公交車上并不擁擠,零零碎碎的只有幾個老人。面對幾個空位,安越只站在扶手旁,一手抓着,另外一只手拿着手機,點開聊天界面上那個人發來的微信。
是一條時長只有幾秒的語音。
戴着耳機,稚嫩的童聲傳入耳蝸。
“安老師,你回去要注意安全哦,好好吃飯,我會好好寫作業的,拜拜。”
嘴角無意識地翹起一點,安越單手點着屏幕只回了個“好”。
十月底的宜北氣溫很低,車窗外霓虹燈快速晃過,拉長成流線型宛若夢境。
環2路的公交車司機開車一慣慢吞吞的,力求平穩。要坐到Z大還得十幾個站,安越攏了攏身上的米色針織開衫,把有線耳機取下塞進布包後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前方到站,司機把車停下,身後的人忽然伸着長腿往前面踢了一下,坐下沒多久正閉着眼睛休息的安越順勢被人驚到。
原本蓋在臉上的帽子滾落在地,安越的目光先一秒被它抓住,于是低頭撿起了腳邊的鴨舌帽。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也闖入眼簾。
“抱歉,謝謝。”身後的人連說兩句,嗓音卷着困意似宜北的秋,微涼。
安越把帽子還給他,順勢擡眸看了一眼。
膚色冷白,濃眉黑眼,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輕抿。五官線條很硬朗。
是個好像長得還不錯的大衆臉。
男生似乎困倦得厲害,眼睛都沒怎麽睜開。剛才司機突然停車把人吓醒,他又手長腳長的坐在公交車的椅子上原本就顯得逼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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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就踢到了安越的座椅。
“沒關系。”她說了一句,然後轉身坐好。
身後的人重新把鴨舌帽扣在臉上,雙手抱臂放在胸前也沒有再說什麽。
再尋常不過的小插曲,很快安越就忘了。
二十多分鐘後,公交車報站“Z大”。安越拿好東西下車,秋風迎面吹來,一頭烏黑的長發被揚得有些淩亂。
她今年已經大三,熟門熟路地走進校門準備沿着校道往宿舍樓的方向走。背後忽然急匆匆地跑來一個人,黑影高大,鴨舌帽戴得歪歪扭扭擠出幾縷淩亂的碎發。
一只手拿着手機似乎在打電話:“……我知道了,我已經到了,馬上過去。”
“……”
“剛才差點兒坐過站了,我這不是在過去嗎。”
确實是差點兒坐過站,在車上睡得正香,要不是公交車多停了幾秒,人就被帶走了。
他邊說邊快步走,腿本來就長,走起路來似乎帶風都快跑了起來。
走到分岔路後,安越就和他走了相反的方向。
樹影婆娑,宿舍樓附近有野貓蹿出。
安越拿出已經準備好的火腿腸,剝開外衣後蹲在地上“啧啧”了兩聲。躲在暗處的貓咪聽到熟悉的叫聲,鼻翼翕動聞到肉香,倏地就跑了出來,耳朵蹭着安越另一只手的手心,一口一口地咬着火腿腸的肉。
“變胖了,啧啧。”喂完火腿腸,安越把這只橘貓掂在手裏稱了稱。
上個月見它還是小小的一只,現在她都得兩只手才抱得起它。
“啧啧”喵喵幾聲,舔了舔她的指尖表示抗議,表情卻是滿足得像撒嬌。
安越嘴角彎起。
宿舍裏亮着燈,走到走廊還沒靠近就聽到裏面的人在說話。
拿出鑰匙開門,一聲輕響之後卻是所有聲音都消失得幹幹淨淨。
“怎麽了?”安越看到裏面站着的兩個人,面面相觑誰都沒說話。
最後還是周小苪開口:“華亭都兩天沒回來了,電話也打不通,我和楊羽都擔心她出了什麽事,打算出去找她。”
Z大沒有門禁,多的是夜不歸宿的人。一開始廖華亭晚上沒回來,她們也都沒當一回事兒,可現在都兩天了。時常聽聞女大學生夜不歸宿,被人拖走奸.殺的事情,周小苪和楊羽都擔心得兩天沒睡好覺。
安越只覺得她們大驚小怪:“別說宜北,Z大校區都這麽大,現在也都晚上八.九點了,你們去哪兒找?”
她說話很平靜,溫溫和和的好似從來都沒遇到過什麽急事兒,波瀾不驚得像湖裏的一汪水。
安越把包放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後擰開臺燈照亮桌面,坐下對她們說:“明天再看看吧。”
周小苪張張嘴,眉眼間的焦急掩蓋不住,還想再說什麽的時候就被楊羽打斷。
“我都跟你說她是個冷血的人了,你還跟她說幹什麽,我們自己出去找。”楊羽看不慣,收拾了包就要出門。
安越站起來:“現在這麽晚了你們怎麽找人?別到時候把自己也丢了。”
周小苪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楊羽和安越兩人僵持不下,她要出去,安越就站在門口。
宿舍四人只有安越和她們不是一個院系的,平時吃飯也不常在一起。
安越獨來獨往慣了,加上她學的是社會學,時不時就要下鄉做田野調查,周末還得出去做家教。
兩年下來和舍友相處的時間極少,楊羽一直覺得她難相處。
“安越,就算你不擔心華亭,沒把我們當朋友,但最起碼我們還是舍友吧?你憑什麽不讓我們出去找。”
說着正想一手把人推開,門外就響起了第二道鑰匙開鎖的聲音。
廖華亭看到裏面的三個人,愣愣地問了聲:“你們…在幹什麽?”
周小苪看到消失了兩天的人終于回來,如釋重負的同時燃起喜悅,沖過去抱住她叫了聲“華亭你終于回來了”。
原本對着安越劍拔弩張的楊羽也是松了口氣,迎到廖華亭面前問她這幾天去了哪裏。
只有安越跟個沒事人一樣拿了換洗的睡衣便去了洗漱間。
—
洗澡的水聲淅淅瀝瀝,周小苪和楊羽都拉着椅子到廖華亭這兒追問。
她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白白的沒什麽血色,穿的衣服要比她們多一些。
面對她們兩人的問題,廖華亭只拿自己不過是和男朋友出去玩了打發過去。
楊羽笑罵她重色輕友,“那你也不能什麽都不說啊,害我和小苪都擔心死了。”
“是是是,我錯了,這不是給你們帶吃的回來了嗎?”廖華亭剛剛打包了幾份點心,都是平時她們最愛吃的那一家店買的。
周小苪揶揄她:“這怕吃的不是狗糧吧?”
廖華亭把點心拿出來,每人一份。安越在洗澡,她就放到了她的桌面。
楊羽輕嗤:“我們是擔心死你了,可不代表某人也擔心,你還給她帶吃的。”
廖華亭“啊?”了一聲。
周小苪吃着點心,聽到洗漱間的水聲,壓低了嗓音對楊羽說:“你別這麽說,安越人又不壞。”
反正楊羽看不慣她,“是,人又不壞,可我就是不喜歡和她一個宿舍。前幾天她還在宿舍廁所抽煙,一股煙味兒難聞死了。”
聽到安越洗澡出來了的聲音,周小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楊羽撇了撇嘴也走開。
廖華亭聽到“抽煙”這兩個字時卻愣了愣,表情有些古怪。
晚上十一點,大家關燈上床睡覺,安越把桌面上的臺燈光線調到了最弱。
她還坐在下面寫東西,但是動作輕柔基本上沒發出什麽響聲。
廖華亭也沒睡,她起身到廁所看了一圈,早已沒有了什麽煙味,但是放在凹槽裏的東西也不見了。
廖華亭有些惴惴不安。
沒記錯啊,好像東西她是沒扔,但是也沒帶走。
可是怎麽就不見了呢?
等她出來,準備問一問安越的時候,卻見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泡了一杯紅糖姜茶放到自己的桌面上。
正好被她給碰見。
安越表情沒變,冷冷淡淡的卻沒有什麽攻擊性。
平心而論,她長得很漂亮——但又不是那種驚豔或者甜美的漂亮,皮膚很白,五官也都很好看,組合起來讓人看着特別舒服。
只是不笑的時候,眉眼間總有一種淡淡的疏離感,好像和誰都不親近。
安越看她從廁所回來,自己泡紅糖姜茶給她的事情被撞見,也沒遮掩或者求感謝什麽,只微微點頭然後又轉身回去坐下了。
看到她拿着筆寫東西的專注模樣,廖華亭又瞥了眼桌上那杯冒着熱氣的紅糖水,心情有些複雜。
她好像什麽都知道了,但是什麽都沒說。
—
第二天一早起來,周小苪和楊羽還有選修課上,廖華亭請了假沒去。
宿舍裏就只有安越和她兩個人。
沉默了好一會兒,廖華亭才走到她身後,看到昨晚她放到她桌上的那盒點心已經被人當早餐吃了一半,她稍稍有些放心。
“你今早沒課嗎?”廖華亭站在身後和她搭話。
安越點頭,然後說了句不相幹的話:“謝謝你的點心,很好吃。”
廖華亭笑:“沒事,你喜歡吃就好。”
氣氛又一下子冷了下來,想起昨晚楊羽和周小苪說的話,她向安越道歉。
“其實前幾天在宿舍廁所抽煙的人是我,我當時忘記清理了,也沒開窗通風散味兒。我已經跟她們解釋清楚了,你別在意。”
廖華亭有抽煙的習慣,宿舍裏的人都知道。她煩躁的時候煙瘾大,而且抽得猛味道重,但是一般不在宿舍抽,都是去沒人的地方。
有一天深夜她在走廊,忽然看到安越手裏也捏了根煙。
不過安越沒她這麽嚴重,只是失眠壓力大的時候抽一口舒緩舒緩。
而且她抽的是女士香煙,細細的一根,還是果味兒的,煙味不大。
這段時間她似乎在戒煙,廖華亭上次煙瘾犯了想問她戒一根抽,安越都說很久沒買了。
解釋清楚之後,安越也只是點頭表示自己知道,并沒有什麽要和她說的。
廖華亭實在憋不住,又問:“那天廁所裏的打火機和煙頭是你幫我處理的吧?那你有沒有看到——”
安越忽然放下手中的筆,扭頭對上她明顯血色不足的臉:“我抽屜裏還有幾包紅糖姜茶可以泡,要再喝點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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