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2并非風動

“林太郎~林太郎！下面的櫻花開得好漂亮哎！”

今年的日本比較冷，櫻花也晚了将近半個月的時間才開，雖然現在已經是四月中旬了，但是Mafia花園裏的櫻花卻正是開的漂亮的時候。

總部大樓後的花園植物的種類很豐富，尤其是櫻花，每每春天到來，粉色的花海覆蓋在各種顏色的植物花朵之上，入眼滿是充滿生機的春色，哪怕是像他們這種生活在黑暗之中的人們也忍不住因為這樣的美麗景色而揚77ZL起笑容。

“快點陪我下去玩啦！”

哪怕是在總部大樓的頂層也能隐約看見下面的粉色，愛麗絲興奮的趴在落地窗前，眼睛裏滿是期待的神色。

花園裏有着三三兩兩休息的職員，森鷗外瞥了一眼面前仍然厚厚一摞的文件，又看了眼牆上的鐘表。

嘛、處理完這些文件說不定天都要黑了，就算是作為組織奴隸的他也是需要一點休息的時間的。

陪愛麗絲下去走走也不是不行。

笑眯眯的朝着五官精致的小女孩伸出手，卻被對方嫌棄的躲開，森鷗外有些受傷的嘟囔了幾句而後跟在愛麗絲身後走了下去。

春天下午的陽光也是十分明媚的，置身于花園之中的時候森鷗外忍不住嘆了口氣。

果然這樣的環境能讓人身心都放松下來啊，一一和向他問好的部下特工們回應，森鷗外擡手按了按有些酸脹的太陽穴。

在這個位置坐了這麽久，适應能力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雖然這幾天的時間他并沒有迅速到那麽快就把這四年來全部的重要報告都看一遍的地步，但是什麽年度總結、會議記錄這些他也已經記住的差不多了。

他慶幸港口黑手黨內部職級嚴格、規定苛刻，每一份報告都詳細的足以讓他這個失去了四年記憶的人也能好好了解發生了什麽事情。

再加上這幾年橫濱局勢的變動，Mafia在別的城市以及國外勢力的延展，鎮壓任務的完成情況什麽的，這些東西一股腦的全都塞進腦海裏，森鷗外一時間都感覺自己有些消化不良了。

但是繁忙的工作現在被突然按下了暫停鍵，身處這樣美麗到甚至能讓正在戰鬥的人都停下來的景色之中，他也不免有些懈怠了下來，一空閑他便又忍不住想起早紀。

這幾天他整個人都沉浸在工作之中，早紀又體貼的從房子裏搬了出去不知道去了哪裏，但是即便如此，他還是無時不刻的能夠感受到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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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的相片、抽屜裏的護手霜、卧室裏的梳妝臺、衣帽間裏的睡衣、浴室中的牙刷……數不勝數。

森鷗外這才發現和一個人共同生活着原來是這樣磨人的一件事，就算對方離開的遠遠的，他依舊無法忽略她生活過的痕跡、無法擺脫她的影響、無法跳出擁有她氣息的一切。

這倒也不能說是一種折磨，卻實實在在的讓他這個什麽都不記得的人感到有絲苦惱。

好像是被硬生生按進了別人的生活，被扣上了‘模範丈夫’的稱號，就算他什麽也不記得了也必須要按照‘森鷗外’的步調所生活，必須愛着一個他記憶中未曾有過印象的人。

這種事情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就已經足夠為難了，更何況是他這種早就與溫暖和情愛無關的人呢？

“愛麗絲醬，嗯？……愛麗絲醬？”

原本還在他面前伸手去接飄落花瓣的小女孩在他出神的這會兒功夫就不見了蹤影，視77ZL野之內完全找不到她的身影，森鷗外有些奇怪的挑了挑眉。

愛麗絲自己偷偷躲起來是經常發生的事情了，更何況這還是在總部大樓最裏面的花園裏，他倒是不擔心對方是不是真的跑丢了，就怕她又有了什麽鬼點子來捉弄他這個老大叔啊。

“笨蛋林太郎！”

金發小女孩猛地從不遠處的樹幹後一下子跳到他面前，臉上是刻意裝出來的根本不兇惡的表情，轉身看向對方的時候，森鷗外的意識卻猛地恍惚了一下。

面前的畫面像是與記憶中的什麽場景突然重合，就連那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金發都是那樣的一致。

從腦海中浮現的記憶如同電流一般一閃而過，他還沒來得及仔細去回憶便再也沒有了那片段的蹤影，森鷗外捏了捏眉心，努力平複自己有些眩暈的大腦。

難不成真的是今天的工作太多了，以至于他都疲憊的有些精神恍惚了嗎？

“笨蛋林太郎！你在幹嘛啦！”

“啊，抱歉哦愛麗絲醬。”

……是他和那位小姐之間也在這裏發生過什麽事情嗎？失憶患者往往會在得到某個環境、某個物品的刺激之後回想起自己的部分記憶，他也是如此嗎？

昨日和今天的記憶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層模糊的白霧，讓他有些分不太清眼前看到的和腦海裏浮現的究竟哪個是真實發生過的，又或者……都是呢？

就像是腦海裏不同角落裏的碎片漸漸拼湊成了一個小小的、完整的記憶，那些漸行漸遠的片段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拉了回來，扯到到面前抵在他的額頭處讓他好好的銘記在心裏。

奇怪的是，記憶中的場景雖然和現在相同，卻是個冬天。

“鷗外大人，您的确變了很多。”

記憶中的紅葉和現在并沒有什麽區別，他卻對這片段沒有什麽印象，或許就是被他遺忘的這四年中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吧。

首領辦公室的暖氣開的很足，屋子裏的愛麗絲和紅葉都只穿了薄薄的一件衣服，而他正在穿着外套，看上去像是要出門了。

“分明之前您還一直說着對她只是對于流浪的小貓的憐惜之情呢。”

“哎呀，畢竟粘人的小貓咪都已經做出邀請了，那麽不稍微安慰一下是不行的吧？野貓始終都是野貓，如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說不定第二天就會偷偷順着窗戶跑走呢。”

“您在逃避什麽呢？”

“嗯？”

紅葉失笑。

之前他想要利用其他無論是誰的時候，可沒見對方說了一句‘哇外面下了雪好漂亮’，森鷗外就放下手裏的工作打算下去陪對方看雪啊。

紅葉揚起一個淺淺的笑，似乎是對于森鷗外嘴硬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她朝着男人禮貌的微微欠身，而後退了幾步。

“希望如此，那麽妾身先退下了。”

“還是被誤會了啊……”

森鷗外有些無奈的理好外套，而後帶着愛麗絲朝着大樓後的花園走去。

橫濱難77ZL得下雪，花園裏下來看雪的人不多也不少，他倒是一眼看見了正蹲在不遠處小臉凍的紅撲撲的早紀。

似乎Mafia的大家都覺得他們可能真的會發展下去，認為這簡直是現實版的小說情節，向來孤身一人的首領唯獨對那個最特別的女孩動了心雲雲。

每每聽到紅葉給他重複這種言論，森鷗外總是感嘆現在年輕的孩子們想象力實在是豐富的過了頭。紅葉也是、中也也是、身邊的秘書也是，該不會真的以為他真的和熱血沖動的毛頭小子一樣，不管不顧的陷入熱戀，于是便給予了特別的那個人特別的待遇吧？

怎麽會呢？

哄騙那樣單純的孩子實在是太過簡單，只是稍微給了一點甜頭就會開心的不得了，這樣沒有得到過愛的孩子都是這樣，而他現在做的不過只是最開始給甜頭的那一步罷了。

這樣的話，就能讓對方完全依賴自己，無法離開自己身邊。

森鷗外這麽想着，完全沒有思考過為什麽他這樣做過這麽多次，唯獨這回作為甜頭和誘餌的是他自己。

又或者，他早早的就發現了這一點，卻始終自欺欺人的認為自己早就遠離這種甜蜜美好的、愛着別人也被人愛着的生活，所以無論如何也不會深陷其中。

“首領。”

路過的特工向他問好，不遠處的人便有些驚訝的扭過頭來看他，或許因為失憶後見到的是懷孕的早紀，記憶中的人比印象中的要更加幼态、稚嫩和單純了些。

“林太郎？你也是下來休息的嗎？”

“哎呀，身為首領的我可沒什麽休息的時間啊，只是看你剛剛執行任務回來，稍微有些在意你的狀态罷了。”

沒錯沒錯，先是抛出自己的關心引得對方內心升起一絲感動的情緒，然後再循序漸進的增加一些不經意間的肢體觸碰、在詢問間了解對方最近的生活情況，以便之後在什麽時候體現一下他的關懷。

“可是你不是已經連着好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了嗎？反正馬上就要到了休息的時間了，稍微放松一下也沒什麽關系的吧？”

啊，比起自己，好像對方更加在意他的情況呢。

森鷗外淺笑幾聲擡手将早紀耳邊淩亂的發絲別到她耳後，意料之中的得到了對方羞澀的向後躲了躲的回應，他臉上的笑意便更深了。

并沒有在意早紀有關他休息情況的問題，森鷗外只是脫下手套試探着的摸了摸早紀的臉。

“很冷嗎？”

“哎？！啊、還、還、還好……”

年輕的女人顯然是對于這種突如其來的暧昧氛圍感到有些手足無措，連原本亮晶晶的眼睛裏都多了幾分慌亂，臉上的紅暈不知道是凍的還是羞的。

他解下自己脖頸間那條獨屬于首領的暗紅色圍巾，纏在了早紀裸露在外、空蕩蕩的脖子上。

瞧，你對于我來說是最獨一無二的，我能給你最特別的待遇和最張揚的偏愛，這種令人77ZL震驚到瞪圓眼睛的事情他也能信手拈來。

所以為我所用吧，将你的一切都奉獻給我，忠于我，也忠于港口黑手黨。

早紀有些愣愣的，卻還是擡起頭來看他。

“你不休息一下嗎？”

真是執拗的孩子啊，森鷗外這麽想着。

這是任何人都得不到的至高無上的榮譽和寵溺至極的對待，怎麽不趁此表達自己的忠心、或是讨要更多的寵愛呢？

“……你已經很累了，林太郎。”

啊，或許是她擁有着這樣強大的力量，所以根本不在意別的嗎？她能得到一切她想要的不是嗎？

“早紀醬，身為組織的首領，同時也是組織的奴隸，我可不能有絲毫懈怠啊。而你呢，作為擁有着神之眷顧的孩子，要做的就是好好享受現在的生活，那種東西可不是誰都能擁有的哦。”

“……那我把它分你一半。”

“……哎呀。”

森鷗外迅速擺上了那副虛假的笑臉，努力壓抑住心底連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悸動，他重新将手套戴到手上，擡手摸了摸早紀柔軟的發絲。

“如果是那樣的話就太好了哦，不過，早紀醬，我更希望它們全都在你那裏。”

“所以你到底怎樣才會休息？”

早紀擔憂的看着森鷗外眼底的青黑，她雖然已經進入社會幾年，卻始終成長生活在那樣單純的環境下，一直被神眷顧着的女孩沒吃過什麽苦頭。

她涉世未深，不懂這樣那樣的勾心鬥角，她只說自己想說的，只做自己想做的。

組織的首領也好、奴隸也好，無論怎樣他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會疲憊、會困倦，森鷗外太勉強自己了。

“等春天來吧，早紀醬。”森鷗外躲開早紀純淨的讓他不敢直視的眼睛，笑眯眯的移開目光，伸手招來一旁的愛麗絲：“春天來了，我就會去休息了。”

“那就是現在了，稍微……任性一下吧。”

森鷗外不知道身後的人說的是他還是自己，只是感覺自己的手突然被早紀抓了個正着。

他奇怪的轉回身去，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的愣在了原地。

落在各處的雪花漸漸融化，光禿禿的樹幹抽出淺綠色的嫩芽，而後迅速生長、不過短短幾秒鐘的時間，盛放的櫻花便迅速蔓延到了花園的每個角落，微冷的風一吹，粉和白的花瓣便洋洋灑灑的落了下來，模糊了他的視線。

似乎這裏的所有人都被這景象驚得說不出話來，許久他耳邊才響起不遠處部下們驚奇的議論聲。

“剛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沒能看見這裏的花……不過現在如願以償了。”

外面分明還下着雪，這裏卻宛如三月的盛春，落下來的花瓣并沒有随着風消散，而是真切的落在了眼前人的身上、落在了每個他能看見的角落裏。

女孩的眼睛閃閃的發着光，金色的發絲随着風揚到他面前，他有些怔怔的。

“春天到了，林太郎。”

再也難以壓抑住心底那種奇異的感77ZL覺，溫暖的熱流順着心髒蔓延至身體的每個角落，那個早已埋藏在心裏最柔軟地方的種子此時破土而出，像是受到了這春意的影響似的，瘋狂的生長着，不受控制的肆意蔓延。

僞裝、逃避、疏離、自欺欺人一瞬間破碎，他堅守在心髒外圍的銅牆鐵壁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