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籃球賽在周六晚上,秦嶼事先淘寶上買了兩張票。那天早上兩人起床挺晚,洗漱一番後約了餐廳吃中飯。恰好是秦嶼第一次與紀明得吃飯的那家,進去後發現包廂也是同一個,頓時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
兩人都沒吃早飯,紀明得讓服務員先上兩碗酒釀桂花圓子,又點了幾個菜。随後他抽出一根煙點上,徐徐吸了一口。
秦嶼坐在對面,四下看了看,臉上沒什麽表情。
紀明得悠閑地說:“第一次和你吃飯也是這兒。”
秦嶼瞥了他一眼:“我不覺得是個很好的回憶。”如果不是那一天,他現在或許還演着戲,當個不怎麽出名的四五線演員,日子過得有點壓力但又沒太大壓力。也可能合約滿了之後另尋了個出路,幹着別的生計。無論哪個,都比現在好。
“是不怎麽好。”紀明得彈了彈煙灰。
秦嶼知道他說的是被潑酒的事。可一杯紅酒換人主動求上門來,算來算去還是紀明得占了便宜。
酒釀圓子上來,紀明得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秦嶼一口一口吃得很慢。
“不喜歡吃這個?我以為你們那的都愛吃。”服務員又給紀明得拿了一碗。
“還行。很少見北方人愛吃這種甜羹。”
“我在你們那兒當了兩年兵,唯一喜歡上的就這個。”
秦嶼以前聽他說過自己當兵,沒料到去的地方是自己的家鄉。
“我們那的海鮮好吃,這裏吃不到。”
紀明得搖搖頭:“也就你們生在海邊的愛吃海鮮。我們這長在北方的,喝羊肉湯羊雜湯鮮多了。大冬天的來鍋羊蠍子,吃什麽螃蟹,半天還吃不出一兩肉。”
正巧此時服務員端了一盤菜上桌,放下一看,蔥油白蟹,非常地道的東海海鮮做法。秦嶼本想嘲笑紀明得一下,被他搶先邀了功:“特意給你點的。”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這個?”他平時很少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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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明得要沒這眼力見,也成不了今天這規模。早些年伺候各路人馬時,人筷子指向哪,眼神飄向哪,都得時時刻刻注意着,方便後續往來打點。到了現在這時候,雖然很少需要這樣,但拿來哄哄人倒是百試不靈。
紀明得笑着說:“喜歡吃就好。”他夾起一塊紅膏,筷子伸過去:“吃吃看合不合口味。”
明擺着是想讓他張嘴接了。秦嶼舉起小碟子放到筷子下:“擱這兒。”
紀明得笑了一下,筷子一松,紅膏掉到了碟裏。
吃了一半,一個平時聯系不多的導演打電話給秦嶼,說是好像看到他在這邊,有沒有時間出來聊個五分鐘。秦嶼便和紀明得說碰到個朋友,出去下就回來。
秦嶼出門沒幾分鐘,就有人敲包廂的門。紀明得挑了挑眉,沒作聲,看着外面的人把門打開進來。
邊寧洲微微曲着背,非常恭敬地叫道:“紀總。”他走到距離紀明得兩米遠的地方站住,雙手放在前面,略有些緊張。
紀明得慢悠悠地放下筷子,淡淡地說:“難得見你來這裏吃飯。”
邊寧洲陪笑道:“經常來,就是很少見到紀總您。前幾次也有碰到過,見您忙不敢來打擾。”
紀明得靠在椅背上,右手放在桌面,手指輕輕點了點:“有事公司裏也可以說,沒必要在這兒盯着我。”
邊寧洲連忙解釋:“不是不是,只是來吃飯碰巧見到您。您這氣度,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紀明得不耐煩他一堆馬屁,手指又點了幾下桌面:“有什麽事說吧。”
邊寧洲臉色有點紅,吞吞吐吐地說:“也沒什麽特別的事……就是,挺想您的……如果您要有空,我随時都可以陪您。”
原來是自薦枕席來了。紀明得早前把邊寧洲帶在身邊時,他已經小火了一把,後來借着紀明得的資源,混得也算是風生水起。兩人分了之後,瀚得給邊寧洲的資源也挺不錯,把他打造成當紅小生力捧。但他不知道被誰忽悠,合約到期後覺得在瀚得出頭難,去了家小公司當一哥。結果識人不清,被人坑了不說,接的戲質量也不如前,撲了好幾部。外面混了兩年後又回了瀚得,可惜形勢大不如前,頂多在一些大制作裏演個男二男三。
紀明得對邊寧洲的評價就一個字:蠢。所以即使這人養着聽話省心,不到四個月紀明得就和人分了。邊寧洲現在這不上不下,不算紅也不算黃了的樣子,他自然知道。但人總得為自己不成熟的選擇付出些代價。
紀明得不出聲,邊寧洲又大膽地上前走近幾步,拿起酒瓶想給他倒酒,被擋住了。
“不用了。”
邊寧洲尴尬地站在桌邊沒動。
不過幾年時間,他已經沒了當年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的樣子。不但脾氣被磨光,那點少年得意的自尊自傲也幾乎看不到。紀明得心想自己當時看中他哪兒了?哦,對,長得神清氣爽,笑起來夠招人。可惜現在像是換了個人。
也不知道是怪這圈子太耗人,還是他自己耐不住磨。
“好好演你的戲,少把心思放在別的地方。你也看到瀚得現在競争很激烈,誰上誰下都有可能。我答應讓你回來,沒答應讓你再回到我床上。”紀明得已經說得很直白了。說到底,他能讓邊寧洲回來,倒不是因為心胸多寬廣,而是看中邊寧洲的潛質。有野心有實力有外在條件有粉絲吸引力,能集齊這四個條件的很少,瀚得要是能給他打造一兩部合适的作品,這人再紅起來不是太大問題。但他得先挫一挫邊寧洲的野心,免得瀚得又給他人作嫁衣裳。
邊寧洲臉有些紅:“我,我沒有別的意思。當時是我自己笨,不該離開瀚得。紀先生您對我這麽好,是我愧對了您的栽培。我就想能彌補下。您給我個賠罪的機會。”他又走近了兩步。
紀明得手指又敲了敲桌面,慢悠悠地說:“你要是再近一步,今天就滾出瀚得。”
邊寧洲吓得不敢動。
“做事之前先用腦子想一想,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今兒我就當你來認錯的,不跟你計較。沒事出去吧。”
邊寧洲的勇氣似乎一下子洩了,垂着肩膀諾諾地說:“對不起,紀先生。那,那我先回去了。”說完未等紀明得有所反應,轉身逃一樣出去。
剛打開大門,就聽見紀明得在後面說:“讓秦嶼回來。”他十分尴尬地應了一句“好的”,匆匆關門離開。
秦嶼回來時,見邊寧洲從自己包廂那邊過來,便有些了然。剛才那導演和他扯了一堆不着調的,又不讓他走,看着就像拖時間。
他回包廂坐下,沒提什麽。紀明得倒是挺好奇:“遇到誰了?”
“吳忠導演。”
“哦,原來是他在打掩護。”紀明得笑着說。
“你知道?”秦嶼看了眼紀明得,又随口問了句:“邊寧洲來找你了?”
“嗯。”紀明得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他背往後一靠,“論條件,你和邊寧洲差不多。但論野心,差了不止一兩點。”
秦嶼并不認同:“你怎麽知道我沒野心?”
“人要在意自己坐得正不正,行得端不端,野心就折了一半。從來只走光明大道的,落個好名聲沒問題,但成不了大事。”
秦嶼似乎也不是很在意這個說法。他嘴角一翹,半玩笑地說:”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
他笑得自然,說得自然,卻讓紀明得覺得有些不一樣。大概是秦嶼很少在他面前這麽怡然自得,一擡手一轉眼像是多年的習慣,那些拘束和距離都不見了。就這麽點小不同,讓紀明得咂摸出了別樣的味道。他剛才那番話雖是間接貶低了秦嶼,但他沒說,重自身內在的人自有一股精神氣,與別人多少有些不同,否則大概也被浸染得和邊寧洲差不多。
紀明得抽完一根煙,秦嶼也吃完了。兩人離開時,剛好碰到紀明得一位朋友,上次吃飯時見過。
紀明得和人打了招呼,轉頭和秦嶼說:“樊總,上次吃飯時見過。”
秦嶼以為沒自己的事,正看着牆上的裝飾畫,冷不防紀明得側頭同他說話,忙收回視線朝着對方說:“樊總,幸會!”
樊波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秦嶼,回道:“秦先生果然有些不一樣,幸會!”
秦嶼聽的有些莫名其妙。恰好他的電話響了,接起來一看是家裏的。他說了聲“抱歉”,走到稍遠的地方接電話。
樊波看着紀明得的視線跟着人走,心裏有些了然,笑着說:“我猜小盒子給我虛報軍情。非說看見你和郭子溪打得火熱,看來又是着了你的道。”
蔣何大概是把上次在他辦公室看到郭子溪的事傳了個遍。
樊波面前,紀明得也沒必要瞞着:“我就幫子溪解個圍。方休問前陣子鬧這麽大的陣仗追她,把她有些吓到。”郭子溪當年頂着個影後的頭銜到他這個小公司,紀明得記着這份恩。
“我聽說了。方休問做事肆無忌憚,對你倒還有些顧忌。要是郭子溪以前的男友,沒被弄死估計也吓跑了。”
“我看他突然從美國回來,估計是出了什麽事。”
“有聽說過一些傳言。你沒查?”
“有着人打聽,還沒給我音訊。”
樊波有些幸災樂禍:“小盒子要是知道又被你忽悠了,估計又得鬧一場。”
紀明得也沒辦法:“你以為方休問會信那些緋聞?也就蔣何是我身邊的人,他傳出去的消息,還能打消他五六分的疑慮。”
理是這個理。但蔣何要知道自己入了紀明得的套,肯定不會罷休。
樊波頭朝秦嶼的方向點了下:“這位你打算怎麽處理?”
紀明得頓了一下,套了句常說的老話:“合則來,不合則散,這點事用得着費什麽心?!”聽着有些不是很肯定。
樊波“呵呵”地笑了一聲:“我還以為你打算用心了。”
“用心?怎麽算用心?”
“像我一樣,結個婚,生個孩子,過一輩子。你們兩男的生不了,那就不生。”
紀明得想了一下,還是搖搖頭:“得了,過你自己的小日子去!”
樊波還在扯些別的,紀明得已經無心聽了。他看着秦嶼走過來,身姿挺拔,心裏對自己說的話隐隐有些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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