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紀明得的擔心和惶恐過了一晚就差不多消散了,被日常強大的氣定神閑壓在角落裏。畢竟商場上征戰十幾年,就算第一次面對這種難題,他知道如何抓住問題的關鍵——堅持目的不動搖。
他現在的目的很簡單,把人留在身邊再說。他原先以為自己還有點生氣,可第二天晚上把人壓在床上,迎上那雙清澈的眼睛時,心就軟了一點;撫上緊實的肌膚,又軟了一點;等聽到偶爾溢出的那聲“嗯”,軟得自己都覺得不爽,一股腦地把勁使在了秦嶼身上。
秦嶼隔天下午坐飛機回家。紀明得送他到機場,陪着辦好托運,說要趕着開會先走了。臨走前他伸手翻了下秦嶼的衣領,順着衣袖下來,緊握了下他的手:“十天回來,別忘了。”
秦嶼看着他離開,突然覺得紀明得也沒那麽讨人厭。正是春運高峰期,飛機場裏擠滿了人,他在離登機口稍遠一點的角落找了個位置坐下。窗外陽光很好,一架架飛機從天空俯沖而下,又從地面騰空而起。上一次回家時,紀明得的人還跟着他,現在想起來已經很遙遠。幾個月時間而已,他總覺得像是經歷了很多。
大概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也沒有遇到過紀明得那樣的人。應付紀明得并不容易,但秦嶼總覺得那天晚上吐露真話之後,他在紀明得面前顯得很輕松自在。好比是兩人在談判時,他把底牌透露給了對方,至于對方願不願意接受那是他的事。
登機口在呼叫登機,秦嶼提着鼎宴閣的禮盒過去。兩小時後,他給紀明得發了個微信:到達。對方很快回複:好。
那天已是臘月27,街上到處洋溢着過年的氣氛,路燈上挂着紅燈籠,行道樹旁插着飛舞的彩旗。路過商業中心,人人都拎着好多購物袋,趁節前最後幾天大肆掃蕩一番。秦嶼每次下飛機乘車回家都覺得很安心,回到這個自己生活了快二十年的城市,一切都熟悉不過。
回家歇了兩天終于到大年夜,一家族的人都聚到了大伯家。大的一桌小的一桌,熱熱鬧鬧邊吃邊聊邊看電視。秦嶼喝了不少酒,後來撐不住,躺到沙發上玩手機。九點多開始,微信就熱鬧了起來,拜年的發紅包的約吃飯的一堆。紀明得這兩天斷斷續續有發微信給他,都是問些日常瑣事,秦嶼有時回的晚了還會直接打電話過來,今天倒是一直沒動靜。等該發的消息都發完後,他盯着紀明得的微信頭像看了好一會,猶猶豫豫地發了條微信:“新年快樂”。過了幾分鐘沒收到回音,心裏便又有些後悔。他把手機扔到沙發縫裏,翻個身面朝沙發背閉眼躺着。
大堂哥走過來,雙手撐在沙發背上,笑着說:“過了一年酒量還是沒長進。喝了這麽點就難受成這幅樣子?”
秦嶼擡起頭,眼眶周圍有點紅,懶懶地抱怨:“我都準備好怎麽對付小堂哥了,哪想到今年他帶小嫂子回來。我一個人孤掌難敵雙拳。”
大堂哥笑了下,又很快斂了神色。他低下頭湊到離秦嶼很近的位置,略有責備地說:“怎麽被人欺負了都不和我說?”
秦嶼一下子坐了起來,猛地睜大眼睛盯着大堂哥,緊張地問:“什,什麽欺負?”
大堂哥的眼神意味深長,深邃得看不出有什麽波動。但微聳的眉峰卻明顯透露出一絲不悅:“家裏的生意雖然和你那行沒關系,但從你進了娛樂圈,我多少也結識了幾個你們那行的人。紀明得一開始欺壓你的時候,怎麽沒想到和我商量商量?”
商量?怎麽商量?說他因為不願陪床,被人逼得沒飯吃?秦嶼說不出口。
他思索一番,謹慎地說:“我知道流言蜚語很多。但你相信我,我沒有做什麽對不起家人的事。”
大堂哥摸摸他的頭:“對不對得起我們不要緊,只要你過得順心順意就好。”随後略有自責:“我要早幾個月知道這件事,絕不會讓你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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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嶼不知道說什麽,只覺得自己的運氣實在不太好。
大堂哥斟酌了一下,直接問出了口:“小嶼,你現在和紀明得什麽關系?”
秦嶼眉頭微鎖,看着沙發背上的花紋,不知該怎麽回答。
大堂哥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妥。他彎曲上身,手肘放在沙發背上,平視秦嶼:“你要是想和他斷了關系,我能幫你,你也不用擔心以後。要是想繼續留在娛樂圈,我可以幫你簽一家更好的公司。”
電視上傳來主持人的報幕聲,聽得不是很清晰,但“郭子溪”三個字敏銳地鑽入了秦嶼的耳朵裏,心裏無端生了一絲煩躁。他想了想,還是婉拒了,自嘲地說:“這件事讓我處理得一團糟,但現在再把你牽扯進來也改變不了什麽。我已經收到了英國那邊的offer,九月份會去讀個影視方面的碩士學位。剩下也就半年時間,我會盡量處理好。”
大堂哥看了他半晌,無奈地笑了一下:“從小就你最倔強。記得有什麽事一定要和我說。走了也好,這圈子太混亂,不适合你。”
“嗯。”秦嶼猶豫了會,還是提醒他:“娛樂圈的人混久了都重名利,說的和做的不是一套。大堂哥,你還是小心為好。”
大堂哥拍了拍他的肩:“我記着。要不是吃了次虧,可能你也不用遭這些罪。”他沒有再解釋什麽。站直後又貼心地多說了句:“放心,這事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秦嶼說了句:“謝謝”,大堂哥就走了。
他又躺了下來。平時頂多覺得大堂哥就本地一個青年企業家,和娛樂圈隔着幾重山,沒想到不顯山不露水地能搭上圈子裏的人。其實這圈子裏能讓紀明得賣面子的也沒幾個人,大堂哥搭上的人也不一定有用。
躺了兩分鐘,小堂哥過來找他玩鬥地主,說大堂哥被小孩們纏着講故事,讓他快點替上。秦嶼只好搖着半暈乎乎的腦袋上了牌桌。
結果手氣好到爆。只要他叫地主把把贏。玩到半夜十二點,放完鞭炮吃好宵夜,大家便都散了。秦嶼這才去沙發縫裏翻出手機,收到的祝福微信不少,還有一個紀明得的未接電話。可能是見他沒接電話,紀明得又微信回了他“新年快樂”四個字。秦嶼沒回,床上躺着胡思亂想了一堆慢慢也就睡着了。
他一直睡到電話鈴聲響起,看着手機頁面上一個簡單的“紀”字,反應了半天才劃開通話鍵。
“剛睡醒?”紀明得像是剛醒來,聲音有些低沉。
秦嶼“嗯”了一聲。
“今天要去拜年?”
秦嶼又“嗯”了一聲,補充說:“去奶奶家。”
紀明得很少說自己的事,每次打電話幾乎都是在問秦嶼。
“你也要去拜年?”秦嶼猶豫地問着。
“嗯,要去長輩家。”
秦媽媽在門口敲門:“小嶼,起床了,要去奶奶家。”
秦嶼高聲應了:“知道了”,然後對着電話說:“我要起床了。”
“行,那挂了。”
秦嶼應了一聲,聽到對面挂了電話。他放下手機,總覺得空間距離一長,紀明得似乎變得也有些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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