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提舊事

周末，晴了幾天的天一下子陰了下來，魏意看了看天氣預報，說不定午後會有小雨。不到六點，他就起床洗漱，先是推開了兒子的房門看了看拱在被窩裏的小家夥睡得怎麽樣，要是踢了被子就給他蓋一蓋。

見小房間內一切安好，魏意放心地合上門，去了陽臺把窗戶開出一條縫，通風換氣。

這才出門下樓，樓下提前一個小時起床的王海洋、高正義和塗白已經将早飯做好了大半，皮蛋瘦肉粥在鍋裏面咕咚咕咚地熬着，大鍋內的豆漿正在煮沸，時不時能夠挑出一張豆皮晾着，可以豆皮包肉紅燒着吃。

不過豆皮不能夠撈太多，別失了豆漿的滋味。

身高超過兩米的高正義站在廚房裏，本來寬敞的廚房立刻顯得擁擠矮小。和他龐大的身材相比，他蒲扇一般的大手包包子的動作卻非常精細，每一個包子都是一般的大，上面的褶子一樣的多。

高正義的旁邊，塗白在做牛肉粉絲的餡餅，這已經成了大食堂的必備早點，甚至有人提議中午的時候也提供，不過魏意想了想，做起來太麻煩了，就不給員工們增加負擔。

“海洋，給我一根炸焦點兒的油條。”魏意打了一碗豆漿，在豆漿裏放了一勺的白糖，攪拌着使白糖融化，喝上一口既有豆漿的原香，又有白糖的甜蜜，和香酥的油條是最好的搭配。

幾口喝掉了大半碗的豆漿，魏意叼着油條去開門，應廣大顧客要求，他們提前了開門時間，每天六點半開門，營業到人類無法進入為止。這已經是魏意經營大食堂的第十天，經過美食大V“大嘴小胖”的真心推廣，大食堂已經擁有了一大批的忠實粉絲，有人酷愛早飯，有人愛慘了中午肯定有的紅燒肉，還有為大食堂每天限量供應免費菜而瘋狂。

為了吃飯每天變着花樣的免費菜，客人們已經瘋魔了，早早地就會到大食堂來占座吃午飯。

打開門，門外果不其然的站着幾位客人，在初冬的寒風中搓着手、跺着腳，見到門打開了，立刻表現出驚喜。

“老板，今天有雞肉豇豆包嗎？”有人期盼地問着。

“昨天賣過了，要過三天才會再次上架。”魏意耐心地解釋着客人們的提問。

想吃雞肉豇豆包的客人失望了一瞬，踏入室內聞到餡餅的味道又高興了起來，牛肉粉絲的餡餅肯定是天天有的。

“好香啊，我好像聞到牛肉粉絲餡餅的味道。”又有一個客人走了進來，鼻子抽動聞着室內的香味，“老板，什麽時候做青菜香菇餡兒的包子，我特別喜歡吃你們家的素包子。”

“趕巧了，今天就有。”

客人眼前一亮，“哇，太棒了，我要趕緊去買，要買五個，不，六個。”

“你吃的掉嘛，大食堂的包子很大的。”同伴提醒。

這位客人嘴硬地說：“我可以帶回家凍在冰箱裏，想吃的時候拿出來熱熱。”

“好主意啊，我要買十個。”

魏意笑着對他們說：“大食堂的包子限購，一個人最多買三個。”沒辦法，人手少，買的人又多，不搞限購完全無法應付大量的客流。

客人們失望對視，他們竟然忘了大食堂限購的規矩。

大食堂的人類客人主要集中在大學城的學生和附近的住戶，大學城是個巨大的寶庫，有什麽好吃的很快就能夠在學生之間傳開來，成為當之無愧的網紅店，現在大食堂就有些往網紅店的方向發展。

見食堂內一切井然有序，魏意端着早飯上樓，在客廳內見到了陸奉廷。陸奉廷面沉如水，輪廓分明的臉一半遮掩在陰影中，冷硬、深邃的表情機具威嚴，比五年前更具男人味，非常吸引人。時間真的能夠改變人很多，五年不見，陸奉廷的氣勢比那個時候更加強了，魏意竟然一時間不知道要做何動作，不想去打擾打着電話的男人。

“老宅那邊的人竟然連一個沒有反抗之力的婦人都看不住。負責安保的辭退，幫她從老宅逃出去的保姆就……”陸奉廷看到了魏意，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去，對電話另一頭的人說道：“我知道了，盡快找到她，她身上沒有身份證，走不遠。”

挂了電話，陸奉廷望向魏意，那冷硬深邃的表情頓時變得柔和，“我正要下去找你。”

魏意笑了笑，低着看着手上端着的早飯，鼓了鼓腮幫子決定給自己個痛快的，“剛才在說你媽媽？”

老宅，婦人，魏意就聯想到五年前見到的那個光鮮亮麗、頤指氣使的女人，被指着鼻子罵的事兒這輩子估計都忘不掉了。

陸奉廷的表情在魏意沒有看見的時候沉了沉，“嗯，她身體不行，最近幾年都在老宅生活，剛剛秘書打電話給我，她沒有帶身份證就從老宅離開了，目前不知道去向。”

“你要去找她？”親生母子，魏意理所當然地問。

陸奉廷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影逐漸逼近魏意，在距離魏意兩三步的位置停下，俯看着他，“你想讓我去找到她嗎？”

“我……”魏意張張嘴，他有什麽資格說不。癟嘴，魏意說：“那是你親媽，她失蹤了，去找她是你應該做的。”

“呵。”陸奉廷嘲諷地笑了笑，手猛地伸了出來鉗住魏意的下巴，逼着對方看着自己的眼睛，“我和你相愛過，難道有些事情我沒有和你說嗎？”

魏意皺眉，“畢竟是自己的媽媽。”他渴望母愛、渴望親情很久了，所以陸奉廷讓他不要理會陸母的時候，他還是顧及到了這層割舍不斷的親情。

陸奉廷的媽媽是陸父的第二任妻子，發妻生有一個兒子，大陸奉廷五歲，陸媽媽對原配生的兒子特別好，好到不需要自己的孩子。陸奉廷完全是一個意外，懷上後陸媽媽說了要打掉，是經過陸父的說服留下的，但生下了陸奉廷之後陸媽媽的母愛并沒有給親生兒子多少，反而是為了不讓原配的兒子感覺到落差，更加百倍千倍的好，陸奉廷反而不像是親生的。

“我在父母的忽視和輕慢中長大，需要的時候我是兒子，不需要的時候我不過是個姓陸的陌生人。”陸奉廷捏着魏意的下巴，不舍得用力在下巴上留下紅印，“這樣的父母，他們不需要我的關心，也不需要我的愛。有我大哥就可以了，所以我把大哥永遠地留給了他們。”

魏意心頭一跳，“你大哥怎麽了？”

“我的腿怎麽斷的，我就怎麽還給了他，雙倍。”陸奉廷漫不經心地說：“覺得害怕了？”

魏意咬了咬下唇說，“要不是我手上端着早飯，我肯定狠狠地抱你。”真是愛慘了這個男人。

陸奉廷輕聲笑了一下，“現在，可以告訴我，我失去的五年記憶裏究竟有什麽了嗎？”

“呃……”魏意別扭地說：“沒什麽，都是些陳年舊事，我都已經忘記了。”那些記憶像醜陋的傷疤，他一點兒也不想提起。

陸奉廷松開了手，擁抱住了魏意，長嘆一聲，“我只是想知道我們兩個的點點滴滴，所有相愛過的痕跡，那些你讨厭的東西不用提起。如果我有法力，我一定将那些記憶從你的腦海中連根拔起……”痛苦只要我記得就好，我會守護你，讓那些傷害你的人付出代價。

魏意差點兒就感動哭了，眼淚剛剛要掉下來。噠噠噠，拖鞋拖動的聲音清脆地傳來，魏意連忙眨眨眼，将被感動出來的眼淚給趕了回去，麻痹，陸奉廷一定給他下了藥了。

“爸爸。”

小堂堂剛睡醒，憨憨的聲音糯糯軟軟的，仍然帶着睡意。

魏意掙脫開了陸奉廷的懷抱，朝着堂堂看過去，“寶貝，太陽曬屁股喽。”

“讨厭啦，休息時間睡懶覺是可以的。”堂堂奔跑了過來，抱住爸爸的腿蹭蹭，“早呀爸爸，堂堂愛爸爸。”

“早呀我的寶貝，爸爸也愛你。”

陸奉廷羨慕地看着父子兩的互動，如果……他想如果，如果五年前沒有出國談工作、沒有媽媽去威逼魏意、沒有那場車禍，他應該會陪在魏意的身邊，看着兩個人的孩子出生，陪着孩子長大。

但生命中哪裏來那麽多的如果，只能夠承受分別的苦滋味。

魏意空出一只手點了點堂堂的小腦袋，暗暗地指了指明顯不是滋味的陸奉廷。堂堂有些害羞，雖然在魏意的成功灌輸下，堂堂認為他們是一家人，平時爹地爹地喊的可親了，可是真的要表現親昵的時候還是不夠熱情。

“爹地早上好。”堂堂仰頭看向陸奉廷，好高呀，爸爸說他以後也會長這麽高。

沒有那聲“我愛你”，但陸奉廷已經很知足了，他蹲下、身平視着堂堂，“寶貝，早上好。”

···

大嘴小胖的微博裏出現了一堆負面的評論，全都是diss他現在收錢了，竟然給同一家店連着好幾天發了幾十條微博推廣，這不是收錢了是什麽。一時間，不明真相的網友被帶着哀嘆，世風日下，說好了只是做良心美食推的博主竟然昧着良心變卦了，果然啊，這個充滿銅臭的世界。

小胖翻看着評論，啃着醬香棒骨洩憤。

“沒有來吃過就說我的推薦是做廣告，他們知道什麽啊！”小胖憤憤地嘀咕着，恨不得将手上醬香味濃的大棒骨穿過屏幕怼到那些人鼻子底下，讓他們聞聞大棒骨究竟有多香。給他們是不可能的，哼哼。

“可悲啊可悲，他們嘗試都不想就否定了一切，是注定吃不到這麽好吃的大棒骨的。”小胖得意洋洋地說着。

魏意搖了搖頭，本來還想着要為這件事情向小胖道歉，差不多是大食堂給小胖帶來的困惱。現在看，小胖比他想象的要堅強的多。

“沒事兒，我要是沒有承受負面的能力，這個博主早就不當了。”小胖唐莊舔着自己的手指，大棒骨的湯汁粘在了手指頭上，那滋味，舔舔指頭都是香的。

“這麽喜歡大棒骨，多帶點兒回去吃。”魏意還是過意不去，特意喊高正義裝骨頭，裹滿醬汁的筒骨上面帶着的肉不多，主要是吃個骨邊肉的香，插跟吸管進去，骨髓吸滿口的滋味。

小胖搓着手，他就不客氣了。“太感謝魏哥請我過來試菜，以後有這種好事兒千萬別忘了我。”

小胖用洗幹淨的手拍着肚子，不舍地說：“可惜大食堂不做晚上的生意，我好難過哦。”

魏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快要到大食堂天黑的點了。“沒辦法，家裏面有事兒呢。”

小胖沒法強人所難，拎着大棒骨離開，好歹有大棒骨安慰他脆弱的心靈。

小胖沒有走多久，外面的天色就黑了下來，大食堂門口的那條街漂浮起了鬼魅的火團，馬路上騰起白色的煙霧，有影子從煙霧中掙脫出來，斷了尾巴、瘸了腿的白老鼠在哥哥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向大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