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迷障（四）

“成師弟，你和他們兩個小孩兒計較多沒意思，不如咱們兩個比試比試？要是我輸了，我叫你師兄，那不是比別人叫你師兄威風多了？”一個和成英年紀相仿的小女孩走過來，似笑非笑地說道，她身後還跟着幾個更小的孩子。女孩穿着一身粉色裙裝，黑發濃密，年紀雖小，已經是個十足的美人坯子。

“秦……秦師姐，我就是開個玩笑，開個玩笑，我剛進門，哪敢做師兄呢。”成英敢欺負上官雲齊，是因為他師父說過，離峰的長清真人雖然修為高，實力卻一般，上次宗門大比還輸給了他。而他收的徒弟說好聽了是五行靈根，說難聽了就是個廢靈根，他這才修煉了一年，怕是還沒能入門呢。

但成英的師父也說過，在歸元宗生活要切記，坤峰的女人不要惹，不管是大的還是小的。坤峰在歸元宗的地位僅次于乾峰，而其峰主秦楠已經是渡劫期修士，只要能順利度過雷劫就能進入大乘期，到了大乘期，距離飛升也就是臨門一腳。

而這位說要和成英比一比的，正是坤峰峰主秦楠俗世哥哥家的曾孫女，如今是秦楠的徒孫，五歲便進了坤峰，現在已經是練氣三層的修為。

秦蔓瑤是水系天靈根，修煉的是坤峰傳承的頂級功法，她和成英同年。成英幾天前開山門才進歸元宗，這幾日也只是和師父學會了引氣入體，秦蔓瑤怕是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打敗他。

“雲齊師弟，今天長清真人沒來麽？”秦蔓瑤和上官雲齊一起上過一次課，那會兒林暮言就在上官雲齊身邊坐着。坤峰的師叔們過去常常議論離峰的長清真人溫潤如玉，木系靈氣滋養生靈，讓人忍不住心生親近，不知道哪個女子有幸能成為他的道侶。秦蔓瑤那日見了林暮言，已經被他的風姿折服，認同了師叔們的話。

長清真人是坤峰不少女修的夢中道侶人選，秦蔓瑤承認他本人比之師叔們的描述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她覺得他的徒弟也不差，因此多看了上官雲齊幾眼。可惜了上官雲齊一直專心聽長老講課，未曾注意到秦蔓瑤。

距離兩人上次相見，已經過去了将近半年時間，秦蔓瑤輕松唬住了成英，便過來和上官雲齊打招呼，笑顏如同春日裏盛開的小花，嬌豔又不咄咄逼人。

上官雲齊這次放下書，擡起頭來看她。

“謝謝師姐。”上官雲齊對着秦蔓瑤笑笑，他已經到了換牙的年紀，門牙搖搖欲墜，因此只是含蓄地笑了笑。

秦蔓瑤沒來得及和上官雲齊說幾句話，老師就過來了。孩子們紛紛安靜下來，都低下頭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來。上官雲齊合上書擡頭看那長老，他身邊的路書鳴早就已經起來，剛才撞那一下除疼痛外并無大礙，現在他也坐下來，聽長老講課。

這次講課的長老出自乾峰，是雲淵真人的師弟，道號雲淩。因為修士築基便能容顏不老，所以大多數的修士無論年紀多大看起來都很年輕。因此很多修士在輩分大了，擔任重要職位之後為了能夠使自己顯得穩重一些，通常會變化成須發皆白的老者模樣。

比如說雲岚真人合體期之後便化作老者模樣，悉心教導徒弟，比如說雲淵真人二十歲築基，只有年紀和他相仿的人才見過他年輕的模樣。

而這個雲淩長老，便不是一個按照常理出招的人。他的年紀比雲淵真人只小了幾十歲，看起來卻比林暮言還要年輕一些。雲淩真人長着一副好皮相，一雙鳳眼經常稍稍眯起，斜眉入鬓，也是修真界無數女修還有部分男修的夢中道侶。然而他的輩分太大，普通人不敢招惹。

雲淩是火系天靈根，執掌丹室，本命法器名為真火爐，是天級中品法器。雲淩的本命靈火名為熾炎，他出生時便有。真火爐本是丹室的傳承寶物，丹室中的煉丹師均可申請使用真火爐來煉丹，并不屬于誰。直到雲淩有一次借用真火爐，以熾炎為火煉制丹藥，丹藥出時，真火爐竟自動飛入雲淩丹田，與他的本命靈火融合。

這事頗為尴尬，宗門中還沒有把寶物占為己有的先例，即使雲淩無心，別人可不這麽想。雲淩當時為了能夠正當地擁有真火爐，接了不少的煉丹任務，據說，他用真火爐煉出的丹藥裝滿了整個屋子，玄級丹藥不計其數，就連天級丹藥都有幾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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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兒雲淩沒和旁人說過，其實真火爐認主，并非是看中了他的煉丹才能。而是真火爐被各種天材地寶滋養千萬年，生出器靈，它對雲淩的本命靈火一見鐘情，就跑進雲淩丹田和人家厮混去了。

真火爐為了不讓雲淩說出事情的真相，十分配合他煉丹，使雲淩從一個沒多少名氣的修士，一躍成為大荒世界數一數二的煉丹宗師。

今日雲淩講的，正是如何控制靈火。像他這樣天生帶本命靈火的人不多，但其他人可以捕捉天然存在的靈火，火靈根的修士可以修煉催生靈火，有人還可以搶奪他人的靈火據為己用。

雲淩講課不似其他長老一般死板，經常将自己的經歷融合在理論之中，把故事講得津津有味。在場的孩子們都聚精會神地聽着他講課，他們年紀還小，可能還不能理解擁有本命靈火的好處，只是覺得故事有趣。

上官雲齊也認真聽着，成英聽着課突然看了他一眼，見他聚精會神，心中不禁嗤笑。他一個五行靈根，就算是聽課聽得再好，修為也上不去，更別提擁有自己的本命靈火了。

路書鳴表面上是在認真聽雲淩真人講課，實際上心思全不在上面。他聽到雲淩真人講自己用熾炎和魔修打鬥，突然在桌下握緊了拳頭。他似乎能夠感覺到自己的丹田被火焰灼燒，自己的修為被一寸一寸燒為灰燼。

雲淩真人講完課，天色也不早了。新入門的小孩子們還未辟谷，被幾個外門弟子引去餐室吃飯。上官雲齊肚子也餓了，他知道餐室有幾樣好吃的菜，要早些去否則就沒了。本來上官雲齊想要自己過去，他想了想，還是叫上了路書鳴。

“回去讓小人參陪你睡一覺就好了。”人參娃娃們長得小，其實都活了千年以上，他們散發的氣息便足以讓路書鳴受的這種小傷很快愈合。上官雲齊覺得路書鳴今天幫着自己擋了一下，雖說他還未入門的替他練氣二層的出去擋人實在是自不量力，但上官雲齊心裏承了路書鳴的情，暗暗決定要幫路書鳴找個好師父，就找個比他師父差一點的就好了。

上官雲齊聽課認真，就連成英不善的眼神都沒注意到，更別提路書鳴方才的心不在焉了。路書鳴這會兒對着上官雲齊便和之前沒什麽兩樣，他努力維持着自己的鎮定和驕傲，就像上官雲齊所做的一樣。

因為帶上了路書鳴，上官雲齊并沒有吃到自己想吃的那幾樣菜，就随便要了兩個吃。路書鳴沒來過這裏，連那些菜到底是什麽也不知道，就跟着上官雲齊要了一樣的，兩人找了個位置一起吃飯。

他們吃着飯，上官雲齊因為牙齒已經有了要掉落的跡象，也不敢用很大的力氣，吃得很慢。來這邊的孩子走了一大半了，上官雲齊的飯菜還沒下去一半，他還在慢慢奮戰，就聽到有人走了過來。

他一擡頭，就看到長着一雙桃花眼的人看着自己。

“弟子見過真人。”見長輩打招呼必不可少，兩個小孩兒都對着雲淩行過禮。

“你就是長清新收的徒弟？”雲淩上下打量上官雲齊幾圈，桃花眼眯起來，玩味地說道。他是火靈根，雲岚真人也是火靈根，當初他們兩個是歸元宗同輩中唯二的火系天靈根修士，在得到真火爐之前，他煉丹還不如雲岚。

這當然不是最讓他不爽的，在得到真火爐之後，他的煉丹技藝便遠遠超過了雲岚。最讓他不爽的是，他得到了真火爐，在煉丹上超過了雲岚，結果雲岚根本沒打算和他繼續比，人家一心為飛升修煉去了。如今雲岚真人飛升了足有一年，他的徒弟修為都快超過自己，而且連徒孫都有了。

才合體中期的雲淩很不開心，在看到化神巅峰的林暮言走過來時，這種不開心到了頂峰。

“師伯。”林暮言見到雲淩叫了一聲，提醒了雲淩他比雲岚還要大的事實。雲淩眼睛轉了轉，注意到了上官雲齊邊上的路書鳴。

“聽說掌門師兄又找你麻煩了啊，長清。”雲淩說道。

“既然你不想要這個徒弟，那我幫你收了吧。”雲淩來的也十分突然，他直接過去伸手摸了摸路書鳴的後腦，本來還腫着的地方馬上就消了下去。

“既然小長清不願意收你做徒弟，那我就收了，師兄挑的人想來不會錯的。”

“徒弟，來，和大家打個招呼，這位是你師兄。”雲淩指着林暮言。

“這位是你師侄，徒弟你以後就是長輩了，要好好關照小輩們。”雲淩意味深長地看着林暮言，林暮言想笑，但又不敢笑出來，他一邊的上官雲齊則完全不在狀況內。

雲淩把路書鳴領走了，沒人看到這個和上官雲齊年紀相仿的孩子離去時的表情，若是上官雲齊仍有前世的記憶，那麽即便這人完全改換了相貌，他也能夠認出他的眼神。

他會永遠記得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