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春天是魔王的獵殺時刻……

大公子這兩天就能回來府裏。

得知了消息的馮奶媽高興得那張老苦菊臉都笑出朵花來,把手底下偷懶的蝦兵蟹将全都張羅起來,院子裏裏外外又洗又換,全為着大公子回來之後住得舒心。

沅沅身為大公子院子裏的三等丫鬟,平日裏送洗那些髒衣服髒褥子的跑腿活計也全都是她和芭蕉負責。

清早,沅沅抱着團換下來的帳幔,慢吞吞地往浣衣院移動。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路,顯然還沒睡醒。

直到經過西苑的時候,一片綠意闖入了沅沅的眼簾。

那是一種淡淡幽色,比松綠要淺,比竹綠要清,是一抹在寡淡無味的黑白世界裏可以瞬間撷住旁人視線的清新色彩。

眼下初春,是極難看到般好看的綠。

沅沅順着牆角看去,看見角落裏一群人在群毆一個小倒黴蛋,那綠色的衣角就從旮旯裏露出來一片。

沅沅打了個哈欠,沒有多管閑事。

這種一看就是用來觸發事件的npc,身為一個炮灰,她懂,她非常懂。

快到中午的時候,沅沅和芭蕉躲在下房裏面對面嗑瓜子,兩個人趁着馮奶媽發現之前拼命劃水摸魚。

這也不怪她倆好吃懶做,她們雖是大公子院子裏伺候的下等丫鬟,但大公子外出還沒有回來,她們暫時也就沒了用武之地。

“沅沅,你真的要和你的大根哥退婚嗎?”

芭蕉羨慕道:“真羨慕你,從小就有童養夫了。”

因為書裏的大根哥小時候曾經寄養在沅沅家裏過,所以一直被戲稱為童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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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沅不動聲色地把她面前的瓜子往自己這邊劃過來。

“這不是童養夫,這是糟粕陋習,是對人民的壓榨,是萬惡的封建社會,我們要勇于打破它。”

啥建社會?

芭蕉茫然,“要怎麽打破?”

沅沅吐出嘴裏的瓜子皮,“我還沒有想好。”

先讓她捋捋,她這個炮灰要怎麽跑路才能生存。

加上她前天還踩到了二公子的【哔】,簡直就是給這慘無人道的炮灰陰暗人生增添了一筆雪上加霜。

沅沅告訴芭蕉,自己腦子前天被門夾了一下,忘了大根哥長什麽樣了。

她想去找大根哥深入交流一下,再做出最終的決定。

芭蕉很是理解,因為她腦袋也被門夾過,毫不懷疑地告訴沅沅,大根哥喜歡綠色,沅沅如果要去找他,去馬房裏找那個穿得像螞蚱一樣的男人就可以了。

喜歡綠啊。

沅沅對此并不感到意外。

畢竟有自己這樣淫/蕩的未婚妻,大根哥他要想生活過得去,頭上就得帶點綠。

隔天,沅沅早上把靈魂留在了被窩裏,身體行屍走肉一般抱着髒衣服繼續往浣衣院去。

結果路過西苑的時候,看見那群人還在群毆,連牆角下的位置都沒有變過。

沅沅瞥了眼那抹綠意,不禁感慨,可見挨打和炮灰分別是這位仁兄和她的命運罷了。

到了第三天,沅沅第三次經過的時候多少有些瞳孔地震。

就很離譜,他們這是打打歇歇,還是打了三天三夜沒休息過?而這位小倒黴蛋就一直躺在這裏觸發挨打劇情?

過了片刻,那群下仆就聽見牆後面有人大喊“國公爺來了!”

他們原本僵硬的四肢頓時充滿了力量,麻木的眼神注入了靈魂,矯健的身姿飛竄離開,頭也不回地跑路了。

短短瞬間,原地便只餘下那孤零零的一只。

沅沅走上前去,終于看清楚牆角下一直觸發挨打劇情的小倒黴蛋,也終于看清楚他的全貌。

他竟然是個年輕的男子,身上的衣裳由那一片綠意順着袖擺攀爬,乃至全身都被這種綠意覆蓋。

偏他肌膚白皙,從那袖口中露出的手腕白潤,被那翠綠襯得宛若白玉,讓人感到微微的精致。

他顫了顫眼睫,慢慢睜開的眼睛,幽深的眼眸裏宛若融開的墨點,黑濃得吓人。

他的手指輕握成拳,抵在額心,整個人蜷縮在地上,是保護自己的姿勢,即便如此,他看上去也是一副仿佛誰都能把他輕易戳死的羸弱可憐模樣。

沅沅按住自己揣進了興奮變态兔子的心口,徐徐地呼出一口氣。

“你還好嗎?”

郁厘涼眼睫輕輕掀起,視線裏漸漸多出一抹倩影。

少女穿着芙蓉粉的裙子,颦起白嫩的眉心對他說道:“你在這裏不要走開,我去拿化瘀的藥來。”

清甜的香氣滲入他的呼吸。

他舔了舔幹澀的唇瓣,沒有回答。

直到那抹芙蓉粉的裙擺蕩起波紋,漸漸遠去。

好餓。

饑餓到仿佛已經失去了嗅覺和味覺。

以至于連剛才的清甜都想裹入舌尖底下嘗嘗。

纖長手指卷斷一根細草,溫吞地塞進主人的嘴裏細細咀嚼。

苦澀的草汁在口中迅速蔓延,反複刺激他的味蕾。

可他略顯病态蒼白的俊美面龐上始終沒有任何變化。

他不缺食物。

可是偏偏怎麽也吃不飽。

他已經……

餓得太久了。

等沅沅回去翻箱倒櫃找出了化瘀的傷藥之後,返回到西苑牆角下時,小倒黴蛋已經不見了。

沅沅握着瓷瓶不信邪地饒了一圈,确定人已經離開了這裏。

所以,因為是她這個炮灰觸發了劇情,導致任務失敗?

曾經沉迷游戲不可自拔·沅盯着手裏的瓷瓶微微出神。

她動了動她閑置在大腦角落裏的睿智,忽然間發現……

好巧哦,他也穿綠。

經過一番打聽,沅沅打聽到童養夫馬奴哥住在馬房附近的下房裏。

養馬的地方又髒又臭,天氣暖和之後蚊蟲鼠蟻也多,若是主子們有了需要,直接叫仆人過來牽馬去馬場或是門外等候,幾乎鮮少會親自過來這裏。

所以馬房安置的地方偏僻,大根哥住在馬房附近,自然也更是偏僻無人。

沅沅之前在書裏沒看到多少關于大根哥的劇情。

之所以會有個未婚夫的設定,大概也是作者想要增加沅沅這只炮灰的蕩/婦屬性。

而倒黴催的大根哥則是一輩子為了沅沅守身如玉,襯出了一絲癡情屬性的同時,只會讓沅沅看上去更渣。

沅沅覺得自己不那麽渣,可能會死的不那麽慘。

揣着着“好歹全屍”的念頭,沅沅成功地找到了大根哥的房間。

可屋裏并沒有大根哥的身影,門縫也緊緊咬合,看上去似乎沒有人在。

沅沅扒拉着窗縫掃了一眼,确定了屋裏沒人。

但這并不是白跑一趟,因為沅沅往回走的時候,腳底下踩到了一塊石頭。

一塊灰撲撲的、橢圓形狀的石頭。

沅沅心口莫名一突,覺得這塊石頭異常得順眼。

懷着不能白跑一趟的心情,沅沅把石頭随手塞進荷包帶了回去。

等芭蕉晚上看見沅沅的時候,沅沅像一條風幹的鹹魚一樣,挂在了屋裏唯一一把掉漆紅木椅子上。

“沅沅,你怎麽焉巴了?”

芭蕉神秘兮兮地打開了兜兒,掏了一把瓜子給她。

“我今天去小桃姐那裏順回來的,分你一半哦。”

椅子上的鹹魚沅看見瓜子後精神頓時為之一震,嘴裏“咔嚓咔嚓”起來。

在這缺乏游戲的封建社會,嗑瓜子這種兼并肢體動作和迅速滿足食欲的雙重娛樂活動,深深地取代了沅沅的娛樂項目。

芭蕉說:“二公子還在找皇甫鐵柱……”

鹹魚沅:咔嚓咔嚓——

這锲而不舍的精神,也許可以送他去參加奧運會。

芭蕉嘆氣,“二公子怕不是愛上鐵柱了吧?”

別看這種事情看似跟她們沒多大關系。

這代表着日後勾搭上三個公子的概率由三分之一變成了二分之一了。

當然,這還是跟她們沒有關系。

但這跟沅沅有關系。

沅沅:“……”

求求你不要說這麽驚悚的話。

只怕皇甫鐵柱被找到的那天,也是二公子為自己的【哔】一雪前恥的日子。

所以,降低她的渣屬性這件事情,刻不容緩!

當天晚上,沅沅去了下房找大根哥,果不其然室內仍舊漆黑無人。

沅沅摸了把生灰的木框。

可見大根哥本人相當扛苦耐操,即便在封建社會裏,也仍然逃不開打工人的加班命運?

這個點還不躺平,不是九九六,至少也得是個零零七了。

這一刻,沅沅深深地感受到了這份來自資本家跨越時空給予的歸屬感。

至于大根哥在哪裏,這個答案已經不必再繼續尋找。

因為魯迅說過,打工人的崗位在哪裏,打工人就在哪裏。

星夜璀璨,一輪彎月猶如銀鈎。

即便是在深藍的夜空裏,天上也是如同水洗過一般,毫無雲痕,往人間灑落一層溫潤而清淡的輝光。

馬房裏,一匹漆黑油亮的大黑馬噴了個響鼻。

少年袒着上身,身體上還挂着未幹水珠。

從沅沅這個角度來看,月光如交織的銀線一般披灑在他健壯光潔的肩背上,折射出微光的水珠半挂在他緊實的肌肉表面,搖搖欲墜。

緊致的腰腹,堅硬的胸膛,腹肌與人魚線相結合,肌肉壁壘分明,誘人的水珠滑入褲腰,留下暧昧水痕。

最重要的是,沅沅見到了活生生的八塊腹肌。

當着狗室友面時常自稱老司機的沅沅面對這一幕的時候,震撼得瞬間喪失了開車的能力。

少年不期然擡起了臉,冰冷的雙瞳寫滿了禁欲冷清,偏偏身子放/蕩至極。

噗通——

沅沅按住心口變态兔子,興奮地發現這人是白天沒搭理她的小倒黴蛋!

帶點綠色,擁有一份馬房工作,還因為她的淫/蕩行為而生氣不跟她講話。

除了她的未婚夫大根哥,還能有誰?

咕咚——

寂靜無人的深夜裏,給黑馬刷洗血漬的郁厘涼忽然聽見一道好大的咽口水聲。

這樣的聲音,郁厘涼曾經在黑暗封閉的暗室裏聽到過太多次。

這是對漆黑的恐懼,絞痛的饑餓……對死寂所能給出的微薄回應。

少年眸波裏黑沉沉的情緒漸漸上浮。

他掀起黑鴉鴉的眼睫,又看見了白日裏那個趕走下奴的少女。

少女對上他的視線身體猛然一震。

對于這具炮灰身體裏的沅沅而言,這是他們的第二次相見。

沅沅僵着四肢,操縱自己走上前去,斟酌開口,“大根哥,你冷不?”

大根哥……

郁厘涼抿了抿唇。

就看見一只小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擡起巴掌“啪”地一聲貼在了自己的腹部。

柔軟細嫩的掌心貼着他的皮膚,傳遞來陣陣熱意,讓他微涼的肌膚略感到躁意,讓他臉上本就不溫情的表情越來越涼。

沅沅被凍得一個激靈,終于回過神來察覺到他冰冷的眼神。

能不冷嗎……一見面就摸人家身子!

沅沅仿佛感覺到頭頂隐藏的淫/蕩值瞬間呈直線上升。

但她剛才只是因為太過專注于他的身子,以至于看見一只蚊子出現的時候,拍,成了比她腦速更快的條件反射。

試問,這世上有誰能眼睜睜地看着蚊子停留在香噴噴的皮膚上,而選擇愛的供養?

可以說,拍死蚊子,是人類的本能。

“有蚊子。”

沅沅幹巴巴地對八塊腹肌言簡意赅地給出解釋。

但他冰冷的目光從她的臉上短暫離開,卻落在了她仍然像磁石一樣吸附在他腹部的手上。

蔥根細嫩的手指宛若幽嫮白蘭。

考驗她的時候就在這一刻,一滴冷汗從沅沅的額角滑落。

猶如一場盛世豪賭,在她挪開掌心的那瞬間将會得到驗證。

小爪子慢慢地、慢慢地往後挪,直到手掌心和手指尖徹底強行剝離。

被她手掌蓋住的那塊皮肉光滑潔淨,并沒有一只被拍成大餅的蚊子慘死現場。

少年垂落視線,盯着那塊被人摸過的皮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現在好像才剛剛入春,哪裏來的蚊子?

腦海中浮現出這個違背自然規律的現象之後,沅沅只覺得頭頂那條淫/蕩值隐隐産生了爆表的趨勢。

沅沅:“……”

她可以對天發誓,剛才确實有一只如假包換的蚊子。

如果她告訴他,那只蚊子陷害了她,他能信不?

大概是不信的。

因為少年忽地擡起手臂,伸向了沅沅的側臉。

沅沅整個人驀地僵住,嗅到一絲青草氣息的同時,伴随着那肌肉偾張的臂膀靠近,空氣間仿佛一瞬間被雄性荷爾蒙所淹沒。

距離近到沅沅一轉頭就能蹭到他手臂上的水珠。

他卻挑起了挂在她身後橫欄上的外衣,披在了身上,遮擋的嚴嚴實實。

“大根哥”冷漠地垂着纖長濃密的眼睫,沒有給她多餘一個眼神,徑直離開。

只剩下沅沅和大黑馬原地大眼瞪小眼。

她的童養夫,好像有點高冷呢。

卯時,天不亮的時候芭蕉就打着哈欠起來去叫沅沅上工。

馮奶媽說,今天大公子回來,所有人都得早早起來,以精神抖擻的全新面貌迎接恭松院的主子歸來。

芭蕉迷迷糊糊地推開房門,卻被屋裏一條撲倒在榻上風幹的鹹魚給吓了一跳。

待她揉過眼睛之後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不是一個和人一般大的鹹魚,那是一個和鹹魚一般的少女。

“沅沅?”

外面天還沒有亮透,屋裏不點蠟燭,四周的輪廓都變得模糊不清。

所以芭蕉并沒有看到沅沅被八塊腹肌刺激到思考人生的深沉模樣。

芭蕉從兜裏掏出一把瓜子試探着遞過去。

鹹魚沅:咔嚓咔嚓——

早飯是米湯配鹹菜。

芭蕉夾了塊鹹菜,“來,多吃點腹肌。”

沅沅:“……”

沅沅爬起來去洗了把臉,聽芭蕉說“今天的鹹菜真好吃”,才松了口氣。

芭蕉問:“沅沅,你剛才在想什麽?”

沅沅黑着眼圈,撐着那張如同畫了現代煙熏妝的臉,“我想了一下向命運妥協之後的悲慘生活。”

改變炮灰命運的過程中會遭到誘惑是正常的。

但她的意志在猶豫,立場在動搖,需要一些可怕的後果來提醒自己。

放棄逃跑掙紮只會使人靈魂堕落。

倘若她狠心地放棄了一片森林,只怕日後就要過上夜裏給大根哥脫衣服幫他搓洗腹肌,早上給大根哥暖被窩,把他一夜之後失去溫度的腹肌重新捂熱的凄苦日子了。

芭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沅沅,你嘴角亮晶晶的是什麽?”

沅沅擦了擦嘴角,“是淚水。”

她作為一個身心成熟的現代人,竟然都沒有舔過帥哥的腹肌……不是,竟然這麽容易就被古代封建習氣給打敗了?

在被馮奶媽叫去之前,沅沅扼殺了這個邪惡的念頭。

被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神聖光輝照耀過的根正苗紅·沅,絕不向糟粕陋習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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