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投石入海 不懂浪漫的人,卻總是把話說……

這一夜和以往的夜沒什麽不同,沒變得更長,也沒變得更短。在意識昏沉之前,奚希能想起來的,只有自己的心跳聲,以及沈劭南的呼吸聲。

她平躺在柔軟的床上,閉着眼,安穩地睡過去。

不必再憂心債務,不必再早起去買便宜幾毛錢的菜,終于早晨是愉快的。好像什麽都不必再憂心,她已經很久沒這麽安穩過。

甚至于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境,夢見十幾歲的時候,她在城堡裏的生活,無憂無慮,唯一的憂慮只有沈劭南拒絕的态度。可是命運一轉,如今,她的生活充滿了憂慮,沈劭南卻成為了她唯一的欣喜。

第二日一早,奚希起床的時候沈劭南還在,他沒去公司,等她一起去醫院看爺爺。奚昭也一起去。

他們坐在一起,場景意外的和諧。奚昭本就崇拜沈劭南,在褪去了最開始的陌生之後,便逐漸肆無忌憚。

他向沈劭南請教很多問題,沈劭南一一解答,甚至還有獨到見解。奚昭的崇拜之情更上一層樓。

“姐夫,你好厲害。”奚昭聽見動靜,回頭看奚希,“姐,你終于起來了。”

奚希看見他背影的那一刻,已經羞恥心爆棚。其實才八點多,也不算太晚吧。

她掩嘴咳嗽一聲,出門之前已經換下睡衣,但還沒想好穿什麽,在衣櫃前面耽擱了十分鐘,最後挑定了一件紫色連衣裙,裙身剛過膝蓋,沒什麽特別多的裝飾,只在胸口有一朵百合花的标志。看起來比較莊重,且不廉價。

她明白今天要見的不止沈老爺子,還有沈家那些厲害人物,面對她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外人,他們只會亮出最尖利的獠牙。奚希沒把握能打一場漂亮仗,但至少在面上,她不願意丢沈劭南的臉。

奚希繞過沙發,桌上還熱着的三明治與牛奶是特意為她留的。沈劭南目光一句追着打量她上下,微笑道:“很好看。”

奚希更不好意思,低下頭咬着三明治,含糊地嗯了聲。

又問:“什麽時候出發?”

沈劭南低頭,白色襯衫袖口上擡幾寸,露出白皙手腕,腕上青色血管蜿蜒向手背,銀色的機械表将血管蓋住三分。

“再過會兒,九點半出發。”

他衣櫃裏除了西裝,似乎再沒有別的衣服。奚希緩緩收回視線,咀嚼着三明治,用熱牛奶送下喉管。

“好。”她應了聲,将最後一口牛奶仰頭喝完,露出修長而脆弱的脖頸,如天鵝一般。

奚昭剛才和他說起這些年的經歷:我姐很難的,唉,更小一點的時候,我又沒辦法做什麽,爸爸死了,媽媽忽然病了,她一個人撐着。你也知道,她很愛哭的,那個時候,她老是在被窩裏偷偷哭。

他說完之後,扭捏地看了一眼沈劭南,大概是覺得太過煽情,不太好意思說。

姐夫,雖然這麽說,不是很好。我也不是信不過你,我也知道,承諾沒有用,但是……請你好好珍惜我姐姐。不然的話,我會跟你拼命的。

沈劭南卻應得很快:我會的。

奚希還是不大确定地問沈劭南:“我今天穿這身去,可以嗎?”

沈劭南點頭:“很好。”

三人出門之時,剛過九點。司機在門口,出發時間提前。

奚昭自告奮勇去了副駕駛,留他們夫妻倆在後座。躬身進車的時候,沈劭南擡手替她擋了擋頭。

奚希習慣性道謝。

沈劭南跟在她身後進來,聲音很輕,只夠她一個人聽見:“希希,不要這麽生分。”

她第一反應是,會被人看出不好。可當車子開出去好遠,被一個紅綠燈攔住的時候,這一句話又忽然冒出在她腦海裏,卻變了意味。

也許,她是說,也許,他說的只是,他們之間的感情。

她轉頭看沈劭南,沈劭南側過頭,靠她更近些,問:“怎麽了?”

奚希抿唇,把若有似無的笑意咬住,朝他攤開手心。

沈劭南不解,盯着她掌心,聽見她說:“把手給我。”

她昨晚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老師到底該怎麽當。首先,分享欲是愛情必不可少的東西,所以他以後得向她彙報行程。其次,親密接觸也是必不可少的,再次,她還沒想好。

沈劭南恍然大悟一般,輕笑了聲,将手覆在她手心,一秒後彎曲手指,握住她的指尖。奚希搖頭,掙開他的手,分開他的手指,變成十指相扣。

溫度相交,皮膚與皮膚貼在一起,緊密無間。沈劭南盯着他們相纏的手,覺出一種奇妙之感。

奚希看他神色,湊到他耳邊問:“有什麽感覺嗎?沈先生。”

沈劭南擡眸,撞入她生動的眼,牽手的感覺并不明顯,但這一刻,對視的這一秒,他感覺到自己心跳變快了一點。

沈劭南誠實回答:“心跳。”

他的唇型很好看,呼出的氣息落在她耳側,像某只無形的手在輕撫她的耳垂一般,她舉白旗投降,往回退了好幾步。

一個優秀的老師,怎麽可以這樣輕易地被學生蠱惑。奚希懊惱。

她的耳垂是敏感點,過去幾十秒,仍舊沒緩過來。奚希直了直腰,鼓起勇氣,再次湊近沈劭南,才把這話講下去。

“是好的開端吧,沈先生。”她腰肢輕扭,另一只手撐在車座上,下巴微擡,露出好看的下颌線。

沈劭南瞥見她脖子與下颌之間有一顆并不明顯的小痣,像打破寧靜長夜的一顆星星。

他因此走神:“什麽?”

奚希有些不可思議,順着他視線看過去,發現落點是自己的案子,下意識地捂住脖子。“怎麽了?”

沈劭南坦白說:“有顆痣,很好看。”

奚希呼吸一頓,現在心跳加速的是自己了。

也許該慶幸,沈劭南是個非正常人,倘若他擁有正常人的情緒,一定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撩到人腿軟。

她竊喜,但現在他等着她調|教。

她可以把他調|教成為,專屬于奚希的。在白紙上寫下:沈劭南永遠愛奚希。

她嘴角藏不住情緒,右手摩挲着自己脖子上那顆痣。

沈劭南看在眼裏,她似乎很高興?為什麽?

奚希咬唇,不知道該如何說明。

抽象一點,文藝一點,這是愛的正向效果。

愛使得細枝末節的言語和動作,都變得力量巨大,撼動人心。

沈劭南輕笑了一聲,盡管感受不出,還是點頭。

他問她剛才說了什麽,他沒聽到的那一句。

奚希眼神有片刻躲閃,才說:“剛才是問你,以前為什麽沒有想過找別人試一試,也許……會有什麽效果呢?”

沈劭南看着她躲閃又期待的眼神:“因為我以前覺得,這不是必要的。沒有也沒關系,我依舊活着。”

但在那天,他被一種巨大的悲傷攻陷,盡管那是悲傷,卻讓他感覺到變化。像一顆大石頭落進海裏,濺起巨大的水花。

大到他無法忽視。

又好像一個人誤入了一場巨大的盛宴,盡管只有那麽一天,卻要回味一輩子。

奚希吸了口氣,再次感慨,不懂浪漫的人,卻總是把話說得很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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