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愛是分享 “即便是廢話,也很想和你說……
對岸的月亮好像掉進水裏,被青柯江的漣漪分割成躍動的浮光,分散出無數個月亮,有一個落進奚希眼睛裏。
她覺得不好意思,已經轉過身,月亮也被她帶走。
沈劭南追上她的步子。
這是第二個吻。
姑且把這也稱之為吻吧。奚希靠着浴室的磨砂玻璃門,捂着心口回憶起來,感受到自己心跳加速。
隔一扇門,她大概能猜到沈劭南此刻的模樣。
他一定坐在柔軟沙發上,也許在抱着電腦工作,也許在閉目養神。
一想到這一幕,她已經又忍不住笑。
浴室的水汽還未散去,潮濕包圍着奚希。在打開門的那一瞬間,潮濕趁機湧進卧室。潮濕兩個字,總會讓人聯想起海城的春天,或者梅雨季。
春天與梅雨季的潮濕是不同的。
春天的潮濕,還伴随着一股綠葉和泥土的味道,撲進人的鼻腔的時刻,會有種回到原始自然的錯覺。那種潮濕,在回南天來臨之前,都還是讓人舒服的。
直到回南天到來,生機便太過蓬勃,按說生物的生長離不開水,所以春天的潮濕會有種生機的感覺。但回南天,是直接将你淹沒。
奚希喜歡春天,但不喜歡回南天,發黴的味道很難聞,床單好像永遠是濕噠噠的。
至于梅雨季,梅雨季的潮濕是有溫度的。隐約包裹着燥郁,這座城市與燥郁二字的緣分實在深刻。
可人也需要燥郁。
燥郁是什麽呢?是此刻,她看着沈劭南半仰的脖子,凸起的喉結微微滾動。她輕咽了口口水。
奚希解下毛巾,沾染過水的長發便落在她後背,一點點浸濕她的白色睡衣。沈劭南睜開眼,起身去拿吹風機。
他實在是個很有天賦的學生,對只教過一次的東西也一樣學有所成。沈劭南把她的長發搭在自己腿上,吹風機的燥熱暖風偶爾拂過她的臉頰和眼皮。
奚希閉上眼,感受着吹風機的響聲。
這是生活碎片的一環,誰也沒說話,靜默中時間轉過去十分鐘。好像什麽也沒發生,卻值得人回味。
她睜開眼,看見他倒轉的身影,忽然開口:“我以前很讨厭回南天。”
沈劭南嗯了聲,不知道她的話題從何而起,但他認為想必有其原因,試着跟着她的思維去想。
回南天,坦白說,他沒什麽概念。
只有一個很抽象的潮濕二字。
奚希微閉着眼,似乎還能回憶起那些發黴的味道。
她也沒有下文。只是在剛才那一秒想起,所以和他說起。
“沒有為什麽啦,愛就是這樣吧,就算沒營養的廢話,也很想和你說。就是想和你說話而已。你明白嗎?”她睜着眼問沈劭南。
沈劭南現學現用:“今天的工作很忙。”
奚希噗嗤笑出聲來,從他腿上坐起身來,頭發還有微微的水氣,在她起身的瞬間拂過他的臉頰,還帶着微微的柚子香氣。是她的洗發水的味道。
她的洗發水擺在浴室的架子上,和他常用的放在一起,成雙成對。沈劭南由這味道想到這一幕。
奚希拿紙巾将頭發再擦一遍,而後關掉床頭的臺燈。臺燈在黑暗中沉默十小時,就是第二天了。
她側躺着面對沈劭南,聽着他的呼吸聲入睡,又聽着他的呼吸聲醒來。
今天奚希醒得早,睜眼見着沈劭南,窗簾的縫隙透出蓬勃的陽光,那些光挑開她的嘴角,她和沈劭南說早安。
沈劭南回她一句:“早安。”
她赤着腳起身,用力拉開窗簾,有種決絕的意味。不過是她想象裏的決絕。
陽光一時争先恐後湧入這房間,回過頭,便看見沈劭南坐起身來,頭發略有些淩亂,眼神也還有些迷離。
這時候就不是高高在上的月亮,更像井裏的倒影。
她伸手就能撈到似的。
原本早飯都是阿姨負責做,今天卻接到阿姨電話,說家裏出了點事,只怕過不來。所以奚希便接過這事兒。
她以前也自己做早餐,給自己還給奚昭一份。早餐最簡單,最省時間的是下面條。
她問沈劭南對于面條的想法,他只說都可以。奚希咬唇,他的世界好像都差不多,這樣好難過。可轉念一想,只有她是不一樣的。
奚希反手合上櫥櫃,問他:“那就吃面條吧,再煎兩個蛋。”
沈劭南點頭:“好。”
他站在門口處看她,感覺兩手空空不太好,又走近詢問是否需要幫忙。奚希想了想,比了比旁邊的冰箱:“你幫我拿兩個雞蛋吧,還有青菜。”
沈劭南照做,打開冰箱,又自覺地把青菜洗掉,一并交給她。
奚希系着藍色的圍裙,一手把在平底鍋的木質把手上,另一只手夾着筷子,鍋裏的水在升溫,聲音一點點變大。
沈劭南就這麽看着她,直到她忙碌完,把一碗面條遞給他。
接過面條的時候,手碰着碗壁的溫度,是熱的。
心好像也是熱的。
他端出去,等她一起才吃。奚希洗了個鍋,浪費了三分鐘,于是面條稍微有點坨。
她長嘆了聲,看向他一口沒動的面條:“面條不能等人,會坨掉,就沒那麽好吃了。”
沈劭南笑了聲,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動筷子,攪散面條,忽然說起從前。
“有一次,學校裏上廚藝課,你也給我送過一次面條。不太好吃。”他将第一口面條咽下。
奚希愣住,直直看着沈劭南,筷子夾着的面條掉下去,只剩下孤零零一根。她吐字有些慢:“你還記得啊?我那個時候該還不會做飯,煮面條都忘記放鹽。”
沈劭南說:“今天的很好吃。”
奚希低頭莞爾,夾起碗裏的煎蛋。
那時候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成為沈太太,還給他做面條吃。
奚昭收到沈劭南送的手機的第一反應是驚訝,而後是推辭。如果他收了這禮物,好像就會讓姐姐和姐夫的感情天平發生傾斜。
“謝謝姐夫的好意,不過還是不用了。我年紀還小……”他極力推辭。
沈劭南只是把手機放在桌上:“我聽奚希說,你找了個家教的工作。你成績也很好吧,我有個朋友的妹妹,她今年初三,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幫她補習嗎?她人挺好的,不過有點天馬行空。至于工資,你可以和我的朋友面議,等你收到工資,再把手機的錢還給我,可以嗎?”
奚昭無可拒絕,同學們早都有手機,互相添加微信好友。每一次,奚昭都不參加。倒沒有什麽抱怨的,只是明白什麽是該做的什麽是不該做的。
奚昭想,沈劭南在他心裏的形象更加高大了一分。他想成為沈劭南的目标,又更遠了一步。
他看起來很會說話,很會做人。只有沈劭南自己知道,十幾歲的沈劭南,是那麽不會說話。也不會做人。
所以他總在拒絕的時候不留餘地,抗拒與別人的相處。
人都是會變的。随着時間的推移,山川與海洋都會發生遷移,人會變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吧。
但有些事的改變卻如此緩慢。他不敢用永遠不變,只好用緩慢。
這指的是,奚希對他的愛。
不管他是那個冷冰冰的沈劭南,還是如今這個趨向圓滑的沈劭南。
唉,忽然又很想見她。
分明他們早上才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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