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黃昏暮色 像一個很輕很輕的吻
點滴吊完已經過了中午, 中午時候,阿姨過來,把早上的粥熱了熱, 又做了個三明治。奚希吃完飯後服藥, 藥其實帶點甜味兒,但甜混着苦,只會讓人更難受。她苦着眉頭一口吞下, 吃過藥後, 她犯起困來,直打哈欠。
她在沙發上睡了個午覺, 睡了四十分鐘, 醒後和沈劭南一起去醫院看望蕭芸。
奚昭在醫院照顧蕭芸,蕭芸氣色很好, 見到奚希的時候眉開眼笑,一句希希卻戛然而止在見到沈劭南的剎那。
她難以隐藏自己的驚詫,看見奚希和沈劭南牽着的手,無名指上的對戒, 以及無可掩藏的從眼角眉梢溢出來的愛意。
蕭芸一瞬間明白過來,将沈劭南和奚希所說的男朋友對上號來,也一瞬間明白了手術和轉院這一切的一切是從何而來。只有有地位的人, 才能這樣輕易地做到這些。
可……奚希和沈劭南?這兩個人怎麽……
她不知道奚希和沈劭南是怎麽又會有牽扯,又怎麽會在一起, 大概故事很曲折。畢竟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總是很曲折的。
蕭芸重新揚唇笑,招呼奚希:“寶貝,來,坐媽媽身邊來。”她以前就喜歡喊奚希寶貝,後來即便潦倒, 也還是保持着習慣。
沈劭南将帶來的禮物擱在櫃臺上,又轉身倒了兩杯水,站到奚希旁邊,自覺地做好女婿的姿态,等待丈母娘的審核。
奚希撒嬌,可惜帶着濃重的鼻音,一下暴露了自己感冒的事實。她隔着口罩蹭了蹭蕭芸手心,給沈劭南名分:“媽媽,這是我……老公。”她遲疑了一下,叫出這個稱呼,不由回頭看沈劭南。
目光對視,沈劭南擡眸看向蕭芸,恭敬的姿态:“媽。”
蕭芸還沒反應過來,她還以為只是談戀愛,手上戒指再不濟是訂婚的憑證,沒想到是直接結婚。
女兒結婚,當媽的竟然一點都沒消息。蕭芸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嘴唇翕動着,卻只能扯出個笑容:“坐吧。”
當年奚家雖比不上沈家,但也算名門,因此奚希倒追沈劭南一事,也還勉強算門當戶對。蕭芸對這個孩子向來很欣賞,也見證過女兒多次沮喪傷懷,如今這局面,真是怎麽也沒人想到。
沈劭南太難讓人忽視,他就坐在那兒什麽也不說,也會讓人忍不住看向他。
蕭芸嘆了聲,還是妥協,直白開口:“沈先生,我想問問,你和希希是怎麽認識?怎麽發展的嗎?”
希希是她女兒,性格有多單純,蕭芸心裏清楚。沈家什麽情況,她也清楚。沈家之所以最有名氣,因為百年大家,基業夯實,但也正因如此,內裏的水渾濁得很。
以沈劭南的能力,必然是沈家這一輩當家人。但奚希……蕭芸不覺得她能很好地适應做沈劭南的太太。
也許他們感情很好。蕭芸只能這麽想。
奚希看出了她的擔憂,輕碰了碰她的手,試圖撒嬌緩解。沈劭南倒是回答得滴水不漏,說起那些說辭,又臨了補了一句:“您不用擔心,我愛她,自然會保護好她。”
顯然是看出了蕭芸的擔憂。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蕭芸也不好再說什麽,順着奚希的撒嬌下臺階,轉話題向些家常小事。
得知奚希如今和沈劭南結婚同居,奚昭竟然也跟着,這像什麽樣子?
蕭芸皺眉,看了眼奚昭,奚昭倒是自覺,舉手提議:“姐,姐夫,既然媽媽病也好了,等媽出院,我就搬出去和媽住,也能照顧媽,怎麽樣?”
這是蕭芸的意思。
奚希一直和他們相依為命,聽這話當然不舍:“媽,昭昭……不能一起嗎?”
哪有一大家子巴着住在家裏的,感情好的時候,這還不算什麽,可這樣時間長了,以後就會消磨感情。
何況他們如今的家境差這麽多,她不想再給希希添麻煩。
奚希拗不過他們,只好答應:“那好吧,那我隔幾天就來看你們。”她本來聲音就偏軟糯,很有吳侬軟語的情調,嗓子一啞,帶着鼻音,更是顯得黏糊,說什麽都像在撒嬌。
陪蕭芸說了很久的話,中途沈劭南接電話回公司處理急事,臨走前囑咐:“有事給我打電話,回來找司機,或者找小顧和秘書也可以。”
“嗯。”她點頭,送他進電梯。
電梯在往上走,奚希看了眼,踮腳,在沈劭南臉頰上親了一下,隔着口罩,也感覺到柔軟似的。
“談戀愛一定要這樣黏糊糊的。”她為自己找借口。
叮,電梯抵達。
沈劭南點頭,似乎是贊同她的說法,“記住了。”
說是黏糊,其實她也沒太黏糊,比起設想中來說。在少女時代的夢裏,戀愛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和粉紅氣泡。大概是因為,畢竟真的有十年的空白,風在變水在變,總得一點點來。
何況她當年也沒能離沈劭南很近,如今一下子到了他身邊,自然有些無所适從的慌亂。
偏偏沈劭南還是個一竅不通的,只能全憑她自己摸索。
看着電梯下去的數字,奚希摸了摸自己臉頰,口罩擋住笑容,只有一雙笑眼洩露心情。她回到病房裏,奚昭正給蕭芸削蘋果吃。
蘋果已經削到尾聲,蕭芸把人指使出去:“昭昭,你去幫媽媽拿一下檢查報告好不好?”
奚昭點頭,把蘋果遞給蕭芸後出門,反手将門也帶上。奚希知道她有話要說,下意識地低下頭,做好了心理準備。
她從小就這樣,一感覺不對勁,就會露出低頭挨訓的表情。蕭芸有些無奈,拍了拍女兒手背,斟酌着開口:“希希,人生是你自己的。父母和子女的緣分,只有半輩子。剩下半輩子,是屬于你和你的伴侶。媽媽也不是想說什麽不好聽的話,你選擇結婚,媽媽當然尊重你。媽媽看得出來,這麽多年了,你還是很喜歡他。”
剛開始那兩年,蕭芸還沒生病,大多事都是蕭芸扛着,當然也知道那個時候奚希沒放下沈劭南。只是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喜歡沈劭南。
并且命運兜兜轉轉,他們還在一起了。
蕭芸嘆了聲長氣:“媽媽只是怕你過得不開心。我也知道沈家的情況,很複雜,不是你能應付得來的,如今我也給不了你後盾,甚至只能拖累你。”
她說到這兒,不由神色哀傷。
奚希搖頭:“沒有啦,媽媽,你別這麽說。”
蕭芸講下去:“其實我也沒什麽好說的,就一句,別委屈自己。”
“好。”奚希被她說得又要哭鼻子,又覺得丢人,轉過頭去快速眨了眨眼,試圖把眼淚憋回去。
沒成功,最後還是黏黏糊糊靠在蕭芸身邊哭了一頓。
蕭芸哭笑不得,又有些感慨,女兒的終生大事,竟然這麽不知不覺就解決了。本來害怕自己會成為她的拖累,一直拖累她很多年。
“你們什麽時候領的證呀?”她猜想肯定還沒辦婚禮,沈劭南結婚不是那麽簡單的事。
奚希如實回答:“不久之前,那時候沈爺爺病重,所以我們就領證了。”
蕭芸點了點頭:“那婚禮呢?有什麽打算?”
奚希搖頭:“暫時還沒有。”
蕭芸說:“你也真是的,竟也這麽瞞着我。”按照他們定好的說辭,他們認識已經很久。
奚希歪頭:“這不是怕沒有結果嗎?”
蕭芸還得觀察幾天,心髒是大手術,馬虎不得。奚希和奚昭離開醫院的時候,已經黃昏,但太陽依舊很大,司機過來接他們。
奚希原本沒抱能見着沈劭南的希望,所以拉開後座車門的時候,看見沈劭南,不由驚喜萬分。
“你怎麽來啦?你事情都忙完啦?”
沈劭南嗯了聲,面上有些疲倦。事情出得很急,是一個項目有些漏洞。大概另一些虎視眈眈的人早有發現,帶着人上門來故意找事兒,為此開了個緊急會議,商量出對策,應付他們費了不少工夫。
奚希坐進後座,關上車門,看出他臉上的疲态,有些心疼:“很累嗎?要不然……休息會兒?”
她看了眼自己肩膀,比了比:“要不然,我把肩膀借給你靠靠。”
沈劭南嗯了聲,竟真歪頭靠在她臉上。他個子高,這麽靠着看着就難受。她咬唇,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頭往下挪,試圖挪到自己腿上。
直到靠在她腿上,奚希才松了口氣。
沈劭南睜開眼,以這個角度看她,也沒說話,又閉上眼睛,呼吸平穩。
今天天氣也很好,陽光明媚,車子開過熱鬧繁華的街道,落進車裏的光線也很好。光影在車窗和周遭的建築與樹影的改變裏轉換,明媚的陽光和陰影形成鮮明的對比,從沈劭南的胸口與臉上晃過去,襯得他皮膚越發好。
她猶豫了幾秒,忍不住地碰觸上他的頭發。沈劭南的發型中規中矩,配上西裝迎面而來一股精英矜貴的氣質。短頭發刺撓着手心,頗有些別樣的趣味。
頭發玩膩了,她又盯上他的耳垂。他耳垂觸感很舒服,捏在指腹,有種欲罷不能的感覺。她輕捏了捏,觀察沈劭南的反應。他沒有反應,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奚希打量閉目養神的沈劭南,見他沒有反應,停了動作。
可之後又忍不住,她低頭觀察他的側臉。本來是想摸他鼻子,可他恰好轉過頭來,就碰到了他的嘴唇。
沈劭南睜開眼,嘴唇稍稍地動了一下,貼着她食指的指腹,像一個很輕很輕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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