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江漳

“是你?”

林楓看着面前的男人,剛剛想好的各種措辭一時半會兒一個也想不起來。

男人穿着一身青色的長袍,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肩頭,頭頂處簡單地挽起一個發髻,用一個木簪子固定着。

男人長得非常俊秀,濃眉劍目。但是這種極度英氣的長相在周圍霧氣的襯托下竟然給林楓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

男人聽到林楓的反問,沒有否認,只是挑了挑眉,在林楓還沒回味過來的時候,忽然開口:“內急怪?”

林楓:“……”

我可去你的內急怪!

林楓看到男人的打扮的瞬間,就完完全全想起了之前午飯時候的尴尬經歷。那時候他急着去洗手間處理西褲上的奶漬,一不小心在廁所門口撞到了一個穿着古裝的男人。

現在看來這個男人應該和廁所門口的那個人是同一個無誤了。

林楓現在心情非常複雜。

他有點欣慰,欣慰這個家夥應該和他一樣,是個正常人,不是追殺他的鬼怪,并且他應該也是無意間被拉入游戲的可憐人,那麽他們就擁有一個共同的目标——逃出去。一個人總歸是害怕的,現下多了一個隊友,好歹也算是多了一個可以講話商量的人。

所謂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但是讓他悲傷的也是這件事,如果男人不是NPC了話,那他剛剛豈不是白高興一場?他原本還指望能夠抱抱NPC爸爸的大腿什麽的……

不過他現在有個更要緊的事情!

林楓瞪了男人一眼:“內急你個頭,我剛剛是去把褲子上的牛奶漬擦掉好嗎!”既然不是NPC爸爸,自己又何必客氣裝兒子。

男人并沒有被林楓的瞪眼給威懾到,他反而輕笑了一聲,似乎是被林楓的反應逗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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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奶怪?”男人沉默了一下,帶了一點疑問的語氣再次開口。

閉嘴吧你……

林楓實在是沒有力氣在這裏和他瞎扯。之前他還想和這個人道個歉來着,現在看來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他咬了咬牙,道:“你到底是誰?”

“江漳。”

男人幹脆利落的回答又讓林楓措手不及。他都做好男人又要逗他玩的準備了,沒想到這回男人并沒有再跟他打嘴仗。

江漳?

林楓不知道為何竟然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就在他在大腦裏搜索和這個名字有關的信息的時候,江漳已經把林楓往旁邊一推,起身拍了拍衣服,往休息室的門口走去。

林楓這才回過神來,問道:“你去哪兒?”

江漳反問道:“如果你想在這裏吸煙了話,我不奉陪。”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休息室。

啊對!

林楓被江漳的出現和剛剛那個恐怖的手掌打亂了行動,差點忘記自己來休息室的真正目的。林楓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鑰匙果然已經被江漳拿走了。

生氣歸生氣,林楓現在只好跟着江漳一起出去。

“江先生……你知道我們現在到底什麽情況嗎?”林楓打算探一探江漳的底,從他剛剛對危險的未蔔先知來看,他應該也知道不少線索。

他會知道《六一三》嗎?

“不知道。”江漳簡言意赅。

……他這回徹底無語了。

林楓估摸着這家夥不管問什麽,回答永遠都是惜字如金,還不如他自己摸索來的靠譜。于是他很有覺悟地放棄了組隊的想法。反正江漳看起來也沒有和他合作的興趣。

等他出去了,一定要跟這個家夥分道揚镳!

林楓伸着手在身前探路,由于霧氣現在已經完全把整個展區覆蓋了,如果不先确認前面是否有展櫃擋路,他很容易就會撞傷自己。

林楓以為江漳會把自己甩開,但是對方似乎并沒有這樣做的打算。相反,林楓發現江漳的步伐雖然很快,但是自己總能在他消失幾秒之後又看到他的背影。

這家夥不會是在等他吧……?

林楓不知道江漳為什麽可以在濃霧裏走得如此理直氣壯,竟然沒有磕到撞到。但這都不是重點,橫豎現在有人開路,不搭便車白不搭。

林楓努力在迷霧重重中辨認着自己和江漳所走的方向,回憶着從休息室到展區門口的正确路徑。

他很意外的發現,江漳并不是在亂竄,如果自己記得沒錯了話,他确确實實是在往大門口的方向走。

林楓愈發覺得江漳這個人很奇怪,非常奇怪。

就在林楓想得入神的時候,江漳停下了腳步。林楓跟在他身後,連忙來了個急剎。不知不覺間他們竟然真的走到門口了。林楓不得不佩服江漳的方向感。換作是他也未必能這麽快就摸索到門口。

他看到江漳蹲下來,伸手拿起地上的鎖,放在手掌裏觀察擺弄。

“那個門上有兩道鎖,但是我們現在只有一把鑰匙,所以還要再去把另一個給找出來,”林楓把自己的推理告訴江漳,“據我推測,我覺得另一個鑰匙肯定在展區另一頭的休息室裏。”

林楓一邊說一邊朝着展區的另一頭走去。

“不用去了,找不到的。”一直沒有說話的江漳突然開口,話剛說完,他手裏的兩道鎖咔噠一下,應聲而落。

林楓一臉懵逼地收回邁出去的腳。

……這家夥開挂了吧?

江漳看到林楓就差沒有把疑惑兩個字寫在腦門兒上了。他擡起手伸出食指晃了晃。他的食指上挂着兩把一模一樣的鑰匙,鑰匙随着他手指的擺動上下晃蕩着,發出當啷的碰撞聲。

林楓:“……”

所以其實這家夥已經早一步從對面的休息室裏拿到了鑰匙,而他剛剛出現在這邊的休息室,是為了拿第二把鑰匙?

雖然現在身處危機四伏的境地,但是游戲主播的身份以及江漳這個充滿挑釁意味的動作讓林楓條件反射的激發了內心的勝負欲。

好家夥,棋逢對手了。

江漳保持着蹲着的姿勢,把手摳在拉鏈門下方的把手上。他低頭沉默了一陣,朝林楓招了招手。林楓見他讓自己過去,便小步跑上前蹲在他身邊。

江漳指了指另一端的把手,示意讓林楓學着他的樣子。林楓試了一下,這扇門确實非常的重,光憑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拉起來。

兩個人對視一下,江漳突然開口:“準備好了嗎?”

林楓以為他是問自己準備好力氣拉門了嗎,于是林楓非常肯定的點了點頭。江漳也沖他微微颔首。

兩人同時發力。拉門發出一聲巨大的齒輪滾動聲,林楓感覺自己的耳膜都在震動。随着這聲巨響,鐵門被他們緩緩拉起來。拉到某一高度的時候,鐵門突然變成自動上升,林楓只覺得手臂上的力量忽然一輕,整扇門已經完全打開了。

開門的塵土和濃烈的煙火味讓林楓一時半會回不過氣來,他剛準備清清嗓子,就聽見江漳在他身邊大喊了一聲“跑”。他一聽到這個字,下意識按照江漳的話,拔腿就跑。

他這回沒有再質疑江漳的判斷,因為他自己也忽然覺得背後一涼,身後傳來一陣陣密密麻麻的踢踏聲,好像有什麽什麽東西在追着他們。

林楓這才明白剛剛江漳那句“準備好了嗎”是在問什麽。

外面依然泛着濃霧,只是沒有展區內那麽濃厚,好歹能見度還是可以的。林楓跟在江漳身後,一邊狂奔一邊用餘光觀察着四周的狀況。

原本氣宇軒昂的皇城此時陷入了一片死氣沉沉。弄弄的霧氣籠罩了整座皇城。雖然林楓在進展區之前已經入夜了,但是給人的感覺絕對不是現在這樣的暗無天日。皇城的每條路在視野裏都變得模糊,路邊原本綻放的野花也盡數凋亡,枯枝敗葉散落了一地。放眼望去,原本紅牆朱瓦的宮殿此時變得灰蒙蒙的,好像褪了色的照片。

甚至有點像——冥照。

原本就古城區一帶的溫度就偏低,此時皇城內刮起了一陣陣陰風,冷風讓整個城區的溫度又堪堪下降了幾度。

林楓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寒顫。

身後的腳步聲依然窮追不舍,雖然林楓很想看看追着他們跑的到底是什麽東西,但是想到“好奇心害死貓”,他還是忍住了。

不過現在,他不需要忍住了。因為一擡頭,他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

——他們似乎被人包圍了。

林楓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子的人,或者說,他們根本算不上人!

林楓和江漳被數十個人形的東西圍繞在正中央。林楓之所以覺得那些東西是人,只是因為他們有着人類的軀體,并且穿着統一的古裝。他們有的沒有腦袋,血液似乎已經凝固在空蕩蕩的脖頸上,遠遠看去黑色的血塊在白色的濃霧中異常顯眼。有的沒有胳膊,有的沒有雙腿,就這樣直挺挺地從遠處飄向林楓他們。

所有人都像喪屍一樣,機械性地向前滑動着,但他們又遠比喪屍更加瘆人。因為至少在林楓視野範圍內的這數十個人,他們沒有一個人擁有完整的軀體,不是少了這個就是缺了那個。

他們伸着手,索命一樣地向着林楓和江漳所在的地方聚攏。就算是沒有胳膊的,長長的衣袖也被風吹起,在空中飄着。而沒有腿腳的,就趴在地上,宛如蛆蟲一樣挪動着,爬行着。

林楓呼吸一滞。他的耳邊再次傳來了那首歌謠。随着包圍圈逐漸地縮小,吟唱的聲音越來越大,參差錯落的音調像是古廟裏念誦經文,林楓聽得有些頭疼,太陽穴突突直跳。

林楓和江漳背對背,在這些東西的逼近下不斷後退,最終兩個人的背貼在了一起。

林楓緊緊地皺着眉頭,現在還不清楚這些東西究竟是什麽,也不知道他們會帶來什麽樣的實質性的攻擊,根本沒法評估他們的攻擊力,因此他們絕對不能輕舉妄動。

但是不輕舉妄動,任憑局勢這樣發展下去,他們涼在一塊兒的概率倒是很好估計。

眼瞧着整個包圍圈隊伍逐漸壯大,不知道從哪裏陸陸續續又來了很多這樣的東西。他們從四面八方彙集而來,不斷湧現。耳邊的歌謠聲幾乎已經大到震耳欲聾的地步,林楓已經開始有點受不了了,他覺得自己甚至無法正常思考,有些恍惚。

他狠狠甩了甩頭,讓自己保持清醒。他忽然感覺身後的江漳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他随之他聽到江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雖然幾乎快要被歌謠聲掩蓋,但是林楓還是勉強聽了個大概。

還是那句話。

“準備好了嗎?”

就連林楓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出于什麽樣的心理,讓他再一次選擇相信江漳。

或許是江漳這種聲音天生就會給人一種低沉穩重的感覺,又或許是因為自己實在是想不出有別的什麽脫身的辦法,走投無路了吧。林楓苦笑着。

他嗯了一聲,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江漳能不能聽得見。

江漳另一只手在衣袍的兜子裏翻了翻,在伸出來的時候,他的手裏握着滿滿一手的東西。他猛地掄起手臂,在揮到身體前上方的瞬間張開了手,手裏的顆粒物盡數灑向人群。

就在同一瞬間,人群像是被一把無形的利刃劈開了一樣,那些不人不鬼的東西似乎看到了什麽令他們懼怕的東西,跌跌撞撞地向一旁退了幾步,剛好給林楓和江漳創造了逃跑的空間。

林楓可以感覺到江漳抓住他手腕的手指一收,他整個人就被江漳拽着,在人群中的縫隙裏玩命地向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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