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指引

自從看完紙條上的字跡後，江漳和林楓兩個人再也沒有說一句話，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沉默着并肩而行。

他們早就看不見多臉藏獒的身影，但好在隧道雖然狹小幽暗并且有些彎曲，但是沒有岔路口，所以他們只要順着路一直往下走，肯定能夠走到出口。

果不其然，林楓和江漳很快就看到不遠處的隧道頂上傳來一絲微弱的亮光。

林楓和江漳一喜，連忙朝着亮光處走去。他們手腳并用，很快就爬到了隧道的出口。出口用一個青銅板子蓋着，只在中央留了一個空隙，大概是為了方便上面的人可以提起它。

江漳先行，他用左手頂開蓋子，一個縱身翻出隧道口，随即他俯下身子，把手遞給林楓。林楓也不客氣，抓住他的手，借力之下也很快地就出了隧道口。

由于長期處于黑暗環境，林楓剛剛露出頭的瞬間在強光中還有些不适應。他連忙重新把眼睛閉上，然後再緩緩地張開。适應了一陣方才緩過來。等他恢複了視野的時候，林楓仔細地看了看他們現在身處的環境。熟悉的柳樹和布景讓他不禁有些驚訝

——藏書閣底下的密道居然是直接通向鴛鴦池的！

不過說實話，如果不是池面上飄着的蓮花燈，林楓真的認不出這裏是當時差點讓自己一命嗚呼的鴛鴦池。

眼前的鴛鴦池完全已經沒有了先前頹敗的樣子。它變得如同網絡上以及《六一三》書裏所介紹的那樣，充滿生機。一旁枯敗的柳枝此時也已經徹底地恢複了生命力，甚至有的柳條開始抽枝發芽，雜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全部除去，整個鴛鴦池的視野變得非常的開闊。原本的環繞在鴛鴦池四周的陰風變成了暖風，而濃厚的霧氣此時也盡數散去。

林楓被眼前截然不同的鴛鴦池給震撼了，雖然剛剛離開鴛鴦池的時候，鴛鴦池好像就已經開始有所變化，但是林楓萬萬沒想到鴛鴦池的改變有如此巨大。

江漳在看到鴛鴦池的時候，腳步也微微一滞。不過他并不是意外鴛鴦池的變化，真正讓他感到詫異的，是那一排沿着鴛鴦池岸邊站着的無頭宮女。

或許此時不能再叫她們無頭宮女——所有宮女都長出了屬于自己的頭，而且稍微留意一下，不難發現她們的每一張臉都是不同的容貌和神态。她們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種畢恭畢敬的姿态，微微低着頭，但偶爾有幾個膽大地會悄悄偏過一點頭小聲交頭接耳，然後偷偷露出一個笑容。

江漳想，那才應該是她們本該有的樣子吧。

林楓和江漳從密道的出口處的假山背後走出來。林楓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和江漳小心翼翼地沿着鴛鴦池的角落前行，時刻做好遇到惡靈莺燕拔腿就跑的準備。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們沿着鴛鴦池的角落一路前行，直到快走到整個鴛鴦池的中央了，他們也再沒看到惡靈莺燕的影子，就連歌聲也沒有再響起。

林楓和江漳相互看了一眼。按理說就算是走，這時候惡靈莺燕也應該走到鴛鴦池了。難不成惡靈莺燕作為一個鬼魂也會迷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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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楓剛剛說完這句話，連自己都覺得聽起來就很不靠譜。他尴尬地笑了一下。

她又不是他們！

兩個人依然沒敢放松警惕。他們背後貼着假山，臉朝着鴛鴦池內的方向，留意着鴛鴦池中的所有變化。霎時間，林楓和江漳看到，所有低着頭的宮女在同一時間齊刷刷地把頭擡了起來。他們往林楓和江漳所在的方向看了一樣，林楓心裏一咯噔。

糟了，被發現了嗎！

林楓正準備拉着江漳朝鴛鴦池的門口跑去，卻見江漳眯着眼，朝着他搖了搖頭。江漳拉住林楓，止住了他的腳步。他用眼神示意林楓往鴛鴦池內的方向看去。

林楓疑惑地看了江漳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順着江漳的眼神看去，他發現剛剛盯着他們的宮女們并沒有采取任何行動，相反，她們只是短暫地看了他和江漳一眼，又別開臉。她們再一次整齊劃一地把頭轉向某個角度，所有人都看向同一個方向。

這讓林楓想起上學期間的升旗儀式。

林楓總覺得她們的姿勢非常的眼熟，他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場景。直到他聽到江漳的話：“他們應該是想指引我們去某個地方。”

林楓想起來，之前在文淵閣的時候，鬼魂老人似乎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然後他們就在老人的引導下找到了文淵閣底下的密道。

林楓看着鴛鴦池裏的宮女，他順着她們的目光，也朝着那個方向看去。但他除了看到一片厚厚的濃霧以外，什麽也看不清楚。而且林楓覺得好像鴛鴦池外的景色霧氣的籠罩之下變得更加撲朔迷離。林楓只好求助地看向江漳。他知道江漳的記憶力和方向感遠比他來的好。

只見江漳收到他的目光後并沒有開口給出他想要的答案。

江漳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那個方向具體是什麽地方，看來只有去了才知道。”

他們見宮女們并沒有攻擊他們的意圖，林楓和江漳便試探性地從假山後面走出來，他們小心翼翼地從宮女面前路過，然而宮女們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一樣，依然眺望着剛剛的方向。

林楓覺得換作是先前的自己，絕對想不到之前玩命地逃跑了一路，現在他們居然大搖大擺地在皇城裏走着。如果不是周圍依然還是陰風陣陣，林楓竟然有一種“到此一游”的感覺。

林楓以為只有鴛鴦池裏的宮女會給他們提示，本來兩個人還在頭疼出去之後他們又應該怎麽确定具體的方向。但是出乎他們的意料，一路上所有的鬼魂像是專門前來為他們開路的一樣。鬼魂們排成長長的一列，隊伍從鴛鴦池一直延伸向遠方，隐匿在濃霧之中。所有鬼魂的頭都朝着同樣的方向，以一種相同的神态和姿勢伫立在皇城內的道路兩旁。林楓一眼望去，他根本看不到隊伍的盡頭究竟在哪裏，也不知道這裏究竟有多少鬼魂。

林楓驚訝地發現，這些鬼魂裏不僅有大人，甚至還有小孩，以及抱着小孩的婦人——鬼魂的隊伍裏已經遠遠不止是皇城裏的宮人，甚至有了很多舊古城區的居民。林楓發現兩旁鬼魂的隊伍在不斷地壯大，甚至隊伍已經分成了前後兩排。

看起來整個古城區的居民似乎都湧到皇城內來了。原本空空蕩蕩的皇城此時竟然有些熱鬧。

“居然有一種被夾道歡迎的感覺。”江漳忽然開口，應該是想緩解一下緊張的氣氛。

夾道歡迎的感覺沒有，倒是有一種游街示衆的感覺。林楓配合性地幹笑了兩聲。

林楓本來想走個岔路，看看周圍的具體情況，但是這些鬼魂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他們一個挨着一個，形成了一面巨大的鬼牆，非常完美的擋住了所有可能讓林楓穿過的空隙。

林楓：“……”

不過大概是因為那張紙條的存在，此時林楓看着這些鬼魂，他的心情非常的複雜。他感覺那種害怕感并沒有一開始那麽濃烈，甚至面對這些身形殘缺的鬼魂，他的心裏莫名有一種微微泛酸的悲戚感。

他們終究不過是這場悲劇的犧牲品而已。

他把目光從一個沒有雙腿的小鬼魂身上移開，微微地嘆了一口氣。看着密密麻麻的鬼牆，林楓最終還是不得不打消了溜走的想法。

他們就這樣走在兩排鬼魂隊伍的中間，一路走向了濃霧深處。

不知走了多久，他們發現隊伍的人越來越少，鬼魂的頭轉過的角度也逐漸變小。最後，他們從隊尾的最後一個鬼魂身邊走過。在他們走出隊伍的那一瞬間，身後的鬼魂一個接着一個消失在了濃霧之中。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所有鬼魂都已經沒有了蹤影。

它們的出現就像是為了指引和守護林楓他們順利地來到這個地方，使命完成，他們也就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林楓想起之前逃出鴛鴦池的時候，他恍惚間好像看到那抹消失的鬼魂在對他笑。他低頭看了一眼剛剛握着紙條的手心。

“放心，很快了。”林楓目送最後一個鬼魂消失在他的視線裏。他動了動唇，輕輕自言自語一句，随後把手伸進口袋裏，拿出了《六一三》。

“（五）

史冊有記，605年冬，新皇登基，改國號嘉誠。大赦天下，開倉濟糧，舉國上下，無不安居樂業之處。

為祝新皇應天命而承皇位，三司尋世間能歌善舞之女子，編繞梁之樂，排婆娑之舞，于皇城朝門處以獻之。

後有傳言，曲雖終但舞未絕。袅袅婷婷，翥鳳翔鸾，領舞之姬可謂拂柳之腰，西子之韻。一舞傾城，貌入皇心，隔月遂封姬位。

史稱，燕姬。

其舞以世間之絕，歌以天宮獨有，為萬人争相學仿。

此戲名曰：莺燕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