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小棠

林楓發現，當你費盡心思想地去找一個人的時候，有可能跑遍天涯海角也再也遇不到他。而當緣分對了的時候，你會發現怎麽走哪都能碰到他。

比如說，現在林楓面前盤着腿坐在地上的江漳。

林楓由于昨晚醉得厲害，直接一覺睡到了天亮。如果不是他又有先見之明，在手機上定了一個鬧鐘，他毫不懷疑自己會完美錯過和單菡約好的時間。

林楓聽到鬧鐘後，匆匆洗漱打扮了一下，叼了一片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留下來的面包，從櫃子裏拿了一瓶牛奶，一路朝着地鐵站狂奔而去。

等他站在單菡診所門口的時候，剛好一秒不差地踩點到達。林楓伸手敲了敲門。

單菡一如既往地很快就開了門讓林楓進去，林楓聽到房間內隐隐約約地傳出一陣陣小姑娘咯咯的笑聲，還有一個別的什麽人說話的聲音。

林楓回頭，有些驚訝地問道：“小棠也在？”

單菡點了點頭：“嗯。她父母又出差了，估計得下個月才回來。”

林楓一臉疑惑地回過頭，他剛剛以為裏面和小棠說笑的人是小棠的父母，但如果按照單菡說的，小棠的父母都已經去出差了話，那裏面的人又是誰？

不知道為什麽，林楓腦海裏突然冒出了那天在火車上他聽到單菡這邊傳來的争執聲。他的直覺告訴他，裏面的人八九不離十就是電話裏的那個男的。

林楓突然還感覺有點尴尬，他八卦的小心思讓他下意識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巨大的電燈泡一樣，他甚至都忘了先跟單菡約好的是自己。

不過事實證明，林楓想多了。就在他探身準備進門的瞬間，他看到了室內的兩個人，他的身形僵了僵。

房間內鋪上了一張鵝黃色的毛絨地毯，一個穿着和地毯顏色相近的連帽衫的男人此時盤腿坐在地毯上。他手裏還拿着一個布偶熊，朝着小棠招了招手。男人看到小棠一蹦一跳地跑過來，他抓着布偶熊的手，讓布偶熊做出一個很紳士的邀請動作。男人模仿熊的聲音，微微捏出一種非常低沉而稚嫩的音調，道：“小棠小棠，我可以和你跳支舞嗎？”

男人背對着林楓，林楓眯了眯眼，他怎麽覺得這個背影特別的熟悉。男人似乎聽到了門口的動靜，他緩緩轉過頭。兩個人越過門框，看到了彼此。

林楓：“……”

江漳的臉完完整整地出現在林楓的眼中。兩個人均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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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菡看林楓杵在門口沒有動作，她以為是林楓發現明明他們約好這時候見面，卻突然出現了另一個人而感到不高興，她連忙解釋道：“這位是我的一個朋友，因為今天我要上班，所以他是過來幫我帶小棠的。”

“小棠，把娃娃收好，跟江哥哥去裏屋裏玩，單姐姐要上班了。”單菡朝小棠擺了擺手，把一個快有小棠半個人高的紙盒子遞給她，催促她趕快去收拾東西。林楓看小棠輕輕地應了一聲，非常聽話地抱着盒子，撲騰撲騰地就開始收拾一地的娃娃。

單菡轉頭向林楓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顯然是希望林楓不要介意。

“沒事沒事。”林楓連忙搖了搖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不過江漳除了看到林楓的瞬間愣了一下，看起來并沒有任何尴尬的神情。他一點兒也沒有要起身去裏屋的意思，反而換了個姿勢，把腿重新別好。他把目光重新移回手中的娃娃上，不緊不慢地把娃娃的衣服穿好。

林楓聽到江漳以一種安慰的語氣對單菡說道：“對啊，大家都是熟人。”

林楓：“……”他感覺選擇他很想說自己和江漳一點也不熟怎麽辦。

林楓看着江漳一臉理所當然，極度淡定的表情，他怎麽感覺尴尬不是江漳，反而是自己。

單菡不知道在想什麽，她聽完江漳的話之後長長地“哦”了一聲。而江漳則略微偏過頭看向林楓，像是在等着林楓說“沒錯”之類的話附和他一樣，并沒有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不妥。

一時間三個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林楓很想提名現在為他人生數十載最尴尬沒有之一的時刻。好在一聲奶聲奶氣的聲音打破了尴尬的氣氛。

“姐姐我困了。”小棠收好娃娃，抱着紙盒子跌跌撞撞地走到單菡的面前。她把盒子遞給單菡，騰出手來一直揉眼睛，還很誇張地打了個哈欠，看起來确實是玩累了。

單菡沒有立馬回答小棠，反而是看了看林楓。林楓一下子就明白單菡的意思，道：“沒事，你先去安排小棠睡覺吧，反正我也閑着沒事，不趕時間。”

林楓彎下腰，和小棠面對面，他伸手輕輕刮了一下小棠的鼻子：“小公主的事情最重要，對不對？”

單菡笑了一下，拍了拍小棠的頭，道：“還不謝謝哥哥，上次那些糖也是這個大哥哥給你的。”

小棠倒是真的乖巧，她也不怎麽畏生，朝着林楓咯咯地笑了兩聲，甜甜地喊了聲“謝謝哥哥”。林楓笑着點了點頭，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表示對她禮貌的誇獎。

單菡得到了林楓的同意，便把小棠暫時交給林楓和江漳，她則轉身去給小棠收拾床鋪。

江漳應該挺經常來幫單菡帶小棠的，小棠對江漳一點也不客氣，她小跑着撲到江漳的懷裏，嗯嗯呀呀地嘟哝了幾句，看起來是很喜歡江漳了。

林楓想起單菡跟他說過小棠喜歡帥哥這件事，林楓不得不感慨，果然這個世道還是顏值即為正義啊。

林楓看到江漳在小棠耳邊說了幾句話，小棠就笑了兩聲，換了個姿勢鑽在江漳的懷裏，江漳稍微收了收手臂，小棠把頭靠在江漳的臂彎裏，閉上了眼睛。

林楓怕驚醒小棠，他蹑手蹑腳地走到江漳身邊。他一手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學着江漳的樣子盤腿坐下。他看了一眼江漳懷裏的小棠。小棠的呼吸逐漸變得均勻了起來，他沒想到小棠竟然入睡的如此之快。他有些詫異地看着江漳，江漳則沒有擡頭，他輕輕拍打着小棠的背，目光依然落在小棠的臉上。

林楓想起之前在山洞裏看到的照片，今天的小棠和那天穿着同樣的裙子，但是林楓親眼見到小棠的時候，他很難把這麽可愛水靈的小姑娘和那天遇到的恐怖事情聯系在一起。

“沒想到你還挺讨小姑娘喜歡的。”林楓小小聲地和江漳聊了起來。

江漳聽到林楓的話，擡起頭看着林楓，他挑了一下眉：“有嗎？”

林楓點點頭：“很有奶爸的潛質。未來全國十佳爸爸無誤了。”

林楓不知道自己剛剛的話有什麽問題，但是江漳像聽到了什麽很有意思的東西一樣，他忽然低聲笑了起來，為了不吵醒小棠，江漳盡量把笑聲收在肚子裏，林楓看到江漳的肩膀由于憋笑在不停地顫抖。

林楓感到很疑惑：“你笑什麽？”

江漳笑着搖了搖頭：“沒什麽，就是之前也有人這麽跟我說過，但是我告訴他十佳爸爸我是沒有機會了，不過……”

林楓：“不過什麽？”

江漳看着林楓，神神秘秘地湊到他面前。他伸出食指朝林楓勾了勾，林楓以為他要說什麽不得了的秘密，滿心好奇地把耳朵湊了上去。

江漳：“你猜。”

林楓：“……”你猜我現在是想打爆你的頭還是把你從窗戶扔出去呢？

林楓瞪了江漳一眼，江漳看到林楓氣洶洶的表情，似乎很滿意林楓的反應，再次笑了起來。

林楓實在不理解，自己和江漳到底什麽仇什麽怨，他怎麽總喜歡耍自己玩。果然人不可貌相，林楓咬牙切齒地想着，總有一天他要讓江漳的小迷妹小迷弟們知道，他們的看似溫文爾雅的男神其實是一個披着高冷外皮的毒舌怪。

此仇不報非君子！

就在林楓想着怎麽讓江漳“身敗名裂”的時候，單菡已經整理好床鋪，從房間內探出頭來小小聲喊了江漳一聲。

江漳收起笑容，小心翼翼地把小棠轉了個身。他把小棠以公主抱的姿勢抱在懷裏，慢慢地站起身來。林楓也不跟江漳一般見識，他也起身，跟着江漳走進小棠的房間。

林楓走在江漳的身邊，小小只的小棠整個人蜷縮在江漳的懷裏，她似乎有些被吵醒了，不高興地皺了皺眉。江漳用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背，低低地哼了兩句林楓沒聽過的童謠。小棠輕輕哼了一聲，展開眉頭再次熟睡過去，她把頭埋在江漳的胸口，顯然對江漳非常的信任。

林楓見過皇城裏即使被莺燕追着到處逃命也格外冷靜的江漳，見過晚會上西裝革履意氣風發的江漳，但是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江漳如此溫柔的一面。江漳原本硬朗的眉目此刻好像都溫軟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麽，林楓看着江漳的側臉，心髒的深處忽然一動。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場景，但是只是一閃而過，等他再去回憶的時候已經完全記不起來了。

林楓莫名地撓了撓後腦勺，他想，或許又是自己的錯覺吧，最近他的錯覺實在是太多了。

江漳把小棠輕輕地放在床上，伸手幫她蓋好了被子。小棠轉了個身，抱住被子的一角。等确認小棠睡着了之後，單菡領着江漳和林楓蹑手蹑腳從房間裏退出去。

離開房間前，由于林楓走在最後，單菡轉頭示意他幫忙關一下門。林楓點點頭，伸手握住把手，把門帶上。

就在門縫合上的瞬間，林楓看見小棠突然睜開眼，朝着林楓的方向斜眼看了過來。在眼珠轉動的同時，小棠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笑容和林楓在照片上的一模一樣。

林楓吓了一跳，手一抖，門又被他推開了些許。單菡和江漳顯然發現了林楓的不對勁，他們回過頭疑惑地看着林楓。

林楓再次看向小棠，但是好像剛剛的一切又是錯覺一樣，小棠依然抱着她的被子熟睡着，甚至還傳出了一點輕微的鼾聲。

林楓盯着小棠看了好一陣，直到江漳走到他身邊，問他怎麽了，他搖搖頭，把門關上了。

“沒事，剛剛看岔眼了以為小棠醒了而已。”林楓并沒有把剛剛看到的詭異景象告訴單菡和江漳，畢竟現在小棠确實還在睡，說了估計也沒人信。

就在林楓話音剛剛落下的時候，他聽到小棠的房間裏傳來了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

“陪我玩嗎？”

林楓猛地回頭，驚恐地看着那扇他親手關上的門。

他非常的肯定，這次絕對不是他的錯覺。因為在他打算轉過頭問江漳和單菡有沒有聽見什麽異樣的聲音的時候，林楓看到江漳和單菡也露出了和他剛剛一樣的表情。

——他們也都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