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地鐵

林楓感覺自己的眼皮像是被灌了鉛一樣。如果不是他強大的意志力，林楓覺得自己絕對在下一秒就會直接睡過去。

林楓表示自己發過毒誓，就算是困死他，他這輩子也不會再在地鐵上睡覺了。

因為幾周前的某個讓他實在是不願意回想起來的夜晚，他就在江漳的烏鴉嘴的毒奶下，光榮地在地鐵上睡過去了。

但是最重要的不是睡着了，而是他不僅睡着了，還直接睡過站了。

但林楓覺得這也不能怪他。

他記得當時江漳和他在地鐵站分別的時候，江漳開玩笑地跟自己打了個賭。

江漳認為林楓肯能會在地鐵上睡着了。

林楓當時還覺得江漳簡直是瞎操心。但是後來林楓才發現，被打臉的不是江漳，而是他自己。事實證明，江漳真的很有烏鴉嘴的潛質。

那天是林楓第一次坐末班車，他幾乎沒有在這麽晚的時候一個人出過門。他沒有想到白天人潮湧動的地鐵站原來在深夜可以安靜到他甚至都能清楚地聽到自己每一次的呼吸聲。

林楓翹着腿，靠在椅背上。

由于周圍除了車廂內昏沉沉的白熾燈以外，完全就是黑漆漆一片，再加上車輪和鐵軌之間颠簸感太過有規律，林楓發現自己還真的有些開始犯困。

林楓覺得好像這幾個月他犯困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林楓覺得多半是因為在被《六一三》纏上後，那些玩命的逃亡都快要把他的精力耗盡了。

總之現在林楓但凡有一點什麽頭疼腦熱或者不對勁不舒适的地方，他就覺得肯定又是《六一三》搞的鬼。

林楓後來實在是抵抗不過強大的睡意，他想着反正他家在倒數第二站，距離到站還有近乎一個小時，于是林楓幹脆地把頭往旁邊的扶手上靠了靠，閉上眼睛小憩一會兒。

林楓覺得今天他是真的很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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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又做夢了。

他又夢見了之前那嘶聲力竭的吶喊。只是這次的喊叫聲變得更加清晰了起來，林楓感覺夢裏發出的喊叫聲那個人似乎離他越來越近。

他甚至覺得只要再努力一下，他就快要聽清喊聲的內容了。

每次聽到這一陣陣喊聲的時候，林楓的心都像是被人擰住了一樣，一種和喊聲中所蘊含的急切一模一樣的情緒總是沒由來的在他心裏滋生。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林楓這回在夢的一開始就仿照之前那樣，不停地暗示着自己，想讓自己盡快從噩夢裏醒過來。

但是這一次，這個方法似乎并沒有什麽用處。周圍的一切依然浸浴在黑暗之中，耳邊的喊聲也并沒有因為林楓的掙紮而減弱。

林楓發現他并沒有像上次那樣醒過來。

在一瞬間的慌亂之後，林楓在夢境的黑暗中定了定神。他很明确，自己肯定是在做夢，因為他甚至還可以不時的聽到地鐵到站的聲音。

可是為什麽他怎麽都醒不過來？

林楓一邊盡力去忽略那一聲聲呼喊所給他帶來的極度不适，一邊想盡辦法讓自己從夢境裏掙脫出來。但是他感覺自己的四肢就像是剛剛跑完一千米一樣，全身上下都蔓延着一種酸軟和疲乏。他意識到他的掙紮似乎只是一場徒勞。

林楓覺得自己的大腦很賣力地想指揮着他的上下眼皮分開，但是它們顯然根本不聽使喚。

“林楓。”

突然間，林楓在無盡的哭喊聲中辨認出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雖然這個聲音很快就被那些喊叫聲所掩蓋，但是林楓還是非常敏銳地察覺到了。

“江漳？”林楓動了動嘴唇，可惜他并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

“林楓。”林楓聽到黑暗中再次傳來了江漳的聲音，江漳的聲音就像是從地鐵道四周的牆壁裏透出來的一樣，林楓甚至還聽到了江漳尾音留下的回聲。

“林楓。”他聽到江漳在和他講話。

“別怕。”林楓雖然已經睡着了，但是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知道江漳肯定已經坐在開往反方向的末班車上，他不可能會在這個時候聽到江漳的聲音。

所以眼下只有兩種可能性——要麽他真的見鬼了，要麽他就是在做夢。

林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第二個解釋。

即使林楓知道，他現在聽到的，不管是那些喊叫聲還是江漳的聲音，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可是林楓發現自己居然真的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來，夢裏那些喊叫聲給他帶來的不适似乎被江漳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給弱化了。

在夢裏，林楓看不見江漳，他眼前只有沉睡中的黑暗，而江漳也沒有再說別的什麽話，只是一直重複着“別怕”兩個字。

但是這兩個字就像是有魔力一樣，江漳的聲音竟然逐漸地壓過了喊叫聲，直到最後，林楓發現他的耳邊只剩下江漳那句溫柔的話語。喊叫聲徹底地從他的耳中褪去。

這讓林楓總算是沒有了被噩夢支配的恐懼感。

不過在林楓被列車員用關心中帶着鄙夷，鄙夷中帶着害怕的語氣給請下列車的時候，林楓心裏好不容易有的一點慶幸感蕩然無存。

噩夢确實是熬過去了，地鐵也真實坐過頭了。

“先生您沒事吧？”林楓沒想到自己是被工作人員硬搖醒的，“先生，不好意思，地鐵到站了。”

林楓至今還記得當時列車員看他的眼神，那種感覺似乎就像在看一個可憐的走失人口一樣。

他覺得如果現在有人問他，人生當中最想忘記的是什麽，那麽林楓一定會不假思索地給那天晚上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投上寶貴的第一票。

如果不是他沒有車，林楓覺得他甚至這輩子都不想坐地鐵了。

“開往海洋公園站的列車即将到站，請您不要倚靠車門……”就在林楓忍不住又一次對自己那天晚上不堪回首的智障行為進行反思的時候，地鐵已經不知不覺得到站了。

這回林楓雖然很困，但是在到站廣播響起的那一瞬間，他整個人就像通了電一樣，飛快地跳了起來，從人群之間穿梭了過去，總算是順利地擠到了列車門口。

他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淚眼朦胧地打開手機裏單菡發給他的地圖。

就在幾天前，單菡給他打了個電話，她說最近小棠一直吵着想去城西那邊一家剛剛開業的海洋公園。單菡在電話裏告訴林楓，她打算這周帶着小棠去逛逛，問他要不要一起來。

林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心裏有鬼，他總覺得單菡在提到“江漳也會去”這五個字的時候好像故意加重了語氣。

總之不管出于什麽原因，林楓都很爽快地答應了單菡的邀請。

林楓很快就找到了離海洋公園最近的一個出站口，從地鐵站裏鑽了出去。

雖然單菡已經特意地挑了一個非節假日的時段，但是海洋公園裏依舊還是人山人海。林楓一開始還有些擔心自己找不到單菡他們，不過在林楓剛剛抵達公園門口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憂慮完全是多餘的。

因為江漳不管是身高樣貌還是穿着打扮都實在是太顯眼了。

哪怕隔着茫茫人海，林楓也能夠一眼就看到他。

今天的江漳穿了一件大紅色的羽絨服，不得不說，江漳的氣質還真的完全可以撐得起這種鮮豔的顏色。他頭上帶了一頂白色的鴨舌帽，因此在人群裏顯得更加突出了。

林楓剛剛看到江漳的瞬間，江漳也恰好轉過頭。林楓看到江漳朝自己招了招手，大概是在告訴自己他和單菡在那邊等着自己。

林楓一路小跑，等到他到江漳身邊的時候，他果然看到單菡牽着小棠站在江漳的身後。

“林哥哥好。”林楓感覺才幾天沒見，小棠似乎又長高了很多，小棠在見到林楓後，很有禮貌地跟他問好。

林楓笑着拍了拍小棠的腦袋。

他和單菡也相互簡單地問了個好。随後林楓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了江漳身上。

“早。”江漳朝林楓點了點頭。

林楓：“嗯……早。”

老實說，自從上次在地鐵站分別之後，林楓就很少見到江漳了。哪怕林楓天天往單菡的診所跑，他也基本遇不到江漳一兩次。

林楓有旁敲側擊地問過單菡，江漳最近是不是特別忙，要不然好像都沒怎麽來看小棠了。

“哦，他最近好像接了很多外地的代言吧，我也不是很清楚。”這是單菡給他的回答。

不知道為什麽，林楓總覺得事情并沒有那麽簡單，他一直覺得江漳似乎……在躲着自己。

這讓林楓感到心裏有些不舒服。他說不清楚自己的內心為什麽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但是他知道自己其實是很想見到江漳的，尤其是在那天晚上之後。但是有的時候真的湊巧碰到了江漳，林楓發現自己又好像很難像以前那樣和江漳開玩笑。

他總感覺他和江漳之間好像隔了一層無形的膜一樣，他感覺就連江漳看他的眼神和以前也都不大一樣了。

總之在和江漳基本沒有碰面的這幾周，林楓感覺自己過得非常搔頭撓耳。

江漳在和林楓打過招呼之後并沒有再和他說話，林楓也只好假裝很自然地別開臉。倒是單菡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既然大家都到了，那就趕快去排隊吧，估計過不了多久隊伍都要排到地鐵站口了。”

單菡一邊說着，一邊把手裏的門票分別遞給江漳和林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