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挂斷電話, 秦元久坐在敖丙面前沉默良久,喉結滾動了一下,才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剛剛在尋香居, 你給宋家那小子批命, 說他不出一月必有牢獄之災, 這話……是真的還是故意吓唬他的?”

敖丙大概已經猜到剛剛秦元久的這個電話是誰打來的了, 他淡淡一笑,很認真地對秦元久道:

“我從不打诳語。”

修道之人很注重日常修行,亂說話是要造口孽的。

秦元久這會兒是真有些驚着了, 他之前只覺得敖丙這小子有點東西, 從他給那個金寶珠畫符還真救了金寶珠好幾次就能看得出來,但他沒想到這小子這麽厲害,鐵口直斷給人批命,剛說完不到兩小時呢,宋家那小子就真被人查出問題了!

秦元久瞪着敖丙看了又看,真沒法把面前這小子跟他腦子裏那種自稱半仙的神棍混為一談, 實在是面前這人的氣質太沉穩眼神太幹淨, 與那些江湖騙子沒有一絲相同之處。

他重重嘆了口氣,有些認命又頹喪地道:

“好吧, 我也不瞞着你,事實上昨天我剛見你的時候,聽到你說我的命格那番話, 我其實根本不信,還以為你是學了點皮毛就上我面前來賣弄想要博取我的好感和注意力的, 那會兒我還懷疑馮鋒那家夥的眼光,覺得那小子在鄉下呆久了眼睛也瘸了。”

“然後就是你女朋友在二河立交橋出事,我去找人調了那段監控視頻, 看了很多遍,你女朋友在那個泥罐車底下逃生的畫面流暢且她自救的動作合情合理,可事實就是,在那種情況下,哪怕是部隊裏最頂尖的王牌司機來,都未必能有她那麽迅速的應激反應,這一點不是用求生本能就足以解釋的。”

“再算上今天的潑硫酸事件,再有剛剛你給宋家那小子批命,我現在腦子有點亂,畢竟這種事兒跟我所受的唯物主義思想教育真的有很大沖突,但我對你的本事已經深信不疑了,金寶珠幾次避開了危機,是你給她畫的那個符起作用了吧?”

敖丙大大方方地點頭。

秦元久心下駭然,但同時又詭異地生出了理當如此的想法,畢竟二河立交橋的那個車禍現場真的很是詭異,如果不是鬼神作祟的話,秦元久還真找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釋。

再聯想到敖丙說他命格有缺有礙子嗣的言論,他心下一顫,有些頹喪道:

“我跟我妻子結婚已經十四年了,我還在部隊的時候她為了跟我去駐地随軍,連她原本的工作都被迫放棄了,後來我從部隊轉業,她又跟着我一無所有回了津市。”

“我愧對她,這些年因為沒有孩子,親朋好友說閑話的很多,甚至就連我父母爺奶都多少對她有些不滿,她的壓力很大,這幾年各種生子秘方還有民間秘法的她都嘗試過了,但孩子遲遲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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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倆也去醫院檢查過,但是兩個人都沒什麽毛病,我一直以為我們倆沒孩子是因為她的壓力造成的,還努力勸解希望她能抱有一顆平常心,努力放松別給自己太大的精神壓力。”

“沒想到到頭來,原因竟然是出在我頭上。”

說到這兒,秦元久忽然擡起頭來,一臉期待地看着敖丙:

“你既然能讓你女朋友避開危機,那我的這個情況,你是不是也有方法可以化解?”

“我這一生行事自認為還算光明磊落,別無所求,但我很愛我的妻子,實在不希望她再受困在這個沒有孩子的困局裏,她喜歡孩子,也很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所以敖兄弟,我能不能請求你幫幫我。你放心,不管什麽要求,只要你提出來的我能辦得到,我秦元久絕對竭盡全力義不容辭!”

敖丙知道秦元久的話并未說謊,這人的官祿宮清明飽滿,足夠說明這人行得正坐得端,是一個清正廉明的好官,如果有足夠的實力修為,敖丙真的很樂意幫助這樣的人達成所願,只可惜,現在他自己都是個半吊子,根本無能為力。

“抱歉,九哥,我的修為暫時還無法做到幫人逆天改命,若是簡單的改寫運勢,我畫的符自然是管用的,但命理于天道相幹,我實力不夠,若貿然施為,很有可能不但幫不了您,還會因為天道反噬,對您和您的妻子造成更加嚴重的損傷。”

秦元久一聽這話,渾身的希望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整個人蜷縮在椅子上,将手指插進頭發裏,渾身都格外喪氣。

看秦元久這樣,敖丙心有不忍,斟酌了一下措辭後又道:

“雖是這麽說,但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我與你說這些,并不是想要打破你的希望,而是希望能給予你一份生機。”

“先前我看你面相,就發現你命格輪|盤中藏着兇煞之氣,若我沒猜錯的話,早些年在部隊,你手上恐怕沾染了血腥殺戮,這一點很有可能也是造成你目前子嗣困難的原因所在。”

“我點出你的命格缺損,也就是在窺探這一線天機,若能想辦法将這抹殺戮清除掉,也許不用做任何事,老天爺自會給予你一份孩子緣。”

秦元久身軀一震。

因為當年在部隊,他确确實實參與了好幾次秘密任務,殺敵建功無數,手上沾了數不盡的鮮血。

最後一次去執行任務,過程太過慘烈,他行事向來果斷決絕,為了将傷害降到最低,兩相權害取其輕,不得已他選擇了最粗暴直接的方式,雖然順利完成了任務,卻牽連了無辜。

因此這次任務結束,他就産生了應激心理障礙,回部隊複命之後,幾次心理幹預都沒能得到平複,不适合繼續再在部隊呆下去,這也是為什麽他會急匆匆轉業回津市的原因。

這個原因,除了他父母和妻子,其他人他誰也沒透露過半個字,沒想到今天卻被敖丙給點了出來。

秦元久臉色有些發白,這一舊事重提,他腦子裏不受控制地又重現了那些殘酷血腥的畫面,他的渾身都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克制着自己的心理障礙,不停深呼吸調整情緒,半晌後秦元久才喑啞又艱難地開口:

“我要怎麽做,才能清除這些殺戮罪孽?”

敖丙嘆道:“天道無情,但天道又多情,你若虔誠,大道自來。”

“你去準備我需要的東西,我來幫你超度亡靈,安撫并送他們投生六道,先清除掉你命格輪|盤上的兇煞之氣,之後我給你畫個符,你随身攜帶,能蘊養你受損的魂魄和髒器肺腑。”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我能給你做的很有限,這些都治标不治本,真正的事在人為,還在你自己身上。”

秦元久不解:“我自己?”

敖丙點頭:“得道多助,回去告訴你的妻子和家人,多做善事,保持本心,心中有道,功德圓滿,這才是能夠救贖你們的唯一機會!”

秦元久心下一頓,感覺混沌的腦子裏忽然多來一絲清明,整個人如醍醐灌頂一般,立馬就豁然開朗起來。

他倏地起身,很是鄭重地對敖丙鞠了一躬,重重點頭道:

“多謝兄弟指點,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敖丙看秦元久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也不多言,找來了紙和筆快速地寫了他要的物品清單,把清單交給秦元久就直接起身送客。

秦元久來之前有些沉重的腳步都變得輕快了不少,拎着那只養了兩條海鲈魚的水桶就樂颠颠地走了。

秦元久一走,金寶珠就從敖丙的卧室裏面走了出來,不大好意思地道:

“時間不早了,我也回去了。”

敖丙挑了挑眉:“下午是誰說要上我這兒睡的?”

金寶珠臉一紅,有些窘又有些惱,嗔了敖丙一眼:

“我那會兒是真吓壞了,想着你這兒反正有兩間房,我睡你隔壁緊挨着你這個神棍不是更有安全感嘛。”

“不過那嫌疑犯已經抓了,我在警局折騰了這麽一通,感受到了人民警察的正義凜然之氣,好像又沒那麽害怕了,我覺得我自己一個人睡沒問題。”

敖丙點了點頭,面無表情道:

“你印堂發黑眉間煞氣重聚,所以晚上吃飯那會兒,那服務員手裏的那盆魚才會精準狙擊直接沖着你來,我雖然救了你,但是可不能确保你今天晚上不會發生什麽意外,也許你上樓可能會遇到壞人尾随,也許你洗澡會漏電或者摔倒在浴室,也許你家晚上會有小偷光顧,你确定你還要回去?”

被敖丙這麽一說,金寶珠立馬吓得花容失色,渾身都抖了起來,原本還急着走人呢,這會兒卻是立馬就在敖丙這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

“我覺得,你家這個沙發挺适合我的,我今晚上就在這兒睡,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去吧。”

這房子兩間卧室并沒有連在一塊兒,中間隔着洗手間浴室還有一個洗衣房,金寶珠可不想自己一個人睡在北面的次卧,在幽閉的空間裏她更沒有安全感,倒是這個客廳,和敖丙的主卧相連,卧室門就在沙發背後不遠處,金寶珠現在可不敢一個人獨處,恨不得離敖丙越近越好,要不是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睡一個房間不合宜,她甚至恨不得直接去敖丙的卧室打地鋪。

敖丙看金寶珠整個人窩進沙發裏像是被黏住了似的,那耍賴還要嘴硬的樣子着實有些蠢,他心下頓時舒坦了,嘴角都不由得微微彎了彎。

他絕不會承認,剛剛那番恐吓金寶珠的話,根本是他故意的。

反正結果讓他很滿意,他在金寶珠對面坐下,敲了敲茶幾玻璃板,擡起頭來看着金寶珠:

“我覺得我們得談一談。”

金寶珠一愣,有些不解地問道:“談什麽?”

敖丙細數認識金寶珠這幾天發生的各種倒黴事,然後很認真地看着她:

“宋家那小子說你命裏帶衰,禍害金家,這話什麽意思?你以前在金家的時候就很倒黴了,并不是最近才變成這樣的?”

金寶珠瞳孔驟縮,手裏緊緊攥着抱枕,心虛到不敢跟敖丙對視,半晌後才咬着唇道:

“我從小就很倒黴,據說金家那位夫人,就是我生母懷我的時候就受盡了折磨,後來生我時難産,生了一天一夜才把我生下來,那一次我那個生母就傷了身體,吃了好多年的藥才養好。”

“我那個生母因為這個原因而遷怒我,她不喜歡我,再加上後來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個什麽大師給我批命,說我是掃把星轉世,刑克傷災天命孤星之類的,我那個生母就更厭惡我了,反正她從來不抱我,甚至也不允許我生父哥哥親近我。”

“上行下效,家裏的保姆自然是會看人臉色的,見雇主對孩子如此輕視,自然也就跟着怠慢起來,後來甚至因為一個疏忽直接把我給弄丢了。”

“金家有沒有找我我不知道,但我輾轉被拐子賣了,那家領養我的莊戶,卻是隔年雙雙出意外過世,我就成了孤兒,那會兒我才不到四歲,被那莊戶的親屬直接送到了孤兒院,此後我就一直在孤兒院生活。”

“在孤兒院那十多年我也很倒黴,出門被狗咬,吃飯嗆到嗓子眼,在樹下坐着都能有鳥屎落我頭頂上,這都只能算是開胃小菜,更誇張的是,我還遭遇過校園霸陵,碰見過中考成績遭人頂替,高考跑錯考場甚至還弄丢了準考證,什麽倒黴事兒都能落到我頭上。”

“後來被認回金家,不過短短幾個月,金家的好幾個投資項目就相繼出現了問題,金福珠還從樓梯上滾下去摔斷了腿,我那個生母舊病複發,金翎炀也險些出了車禍,總之就沒一件好事兒。”

說到這兒,金寶珠苦澀一笑,眼神迷茫地看着前方,不知道焦距落在了哪兒:

“這麽算,那個大師确實也沒說錯,我就是掃把星轉世,倒黴到這份上,活着有什麽意思呢,恐怕金家那一大家子都巴不得我死了吧,這樣也省得連累到他們,我跟他們鬧掰并從金家搬出來,我那生父生母絕對是求之不得,估計最高興的就是他們了。”

敖丙之前看到金寶珠這額間的煞氣時散時聚的就覺得有問題,晚上在尋香居吃飯意外撞見了那個被金家抱養的姑娘金福珠,看到金福珠那奇怪的面相還有詭異消散的煞氣,敖丙立馬就意識到了貓膩,再加上他在金福珠臨離開之前無意間看到那姑娘脖頸間佩戴的東西,他就更加篤定,這一切絕對是那個金福珠搞得鬼!

敖丙冷笑道:“如果我說你不是掃把星轉世,你所遭遇的這一切都是人為的,有人在算計你,故意把你的氣運換走了,你信嗎?”

金寶珠一怔,有些錯愕地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

敖丙點了點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十歲那一年,應該遭遇了一場大難,差點連命都沒了,是不是有這麽一回事?”

金寶珠更加震驚了:“你怎麽知道?那一年我跟幾個孤兒院的玩伴一塊兒去郊外玩,掉到了河裏面,被人救起來之後昏睡了據說四五天都沒醒。”

“當時那種情況,醫院都放棄了,要撤掉我的床位請家屬回去準備後事,但是院長媽媽不同意,跪着求醫生救我,後來有個醫生見我可憐就将我床位挪到了病房外的走廊裏。”

“沒想到之後拖了十天半個月我居然又緩過來了,當然這都是院長媽媽說的,我昏迷了那麽久完全沒有當時的記憶,只記得去郊外玩的事兒,連怎麽掉下河的都忘了。”

敖丙心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以那個金福珠早夭的面相,十年前沒死,肯定是在金寶珠身上借命了!

現在期限已到,又到了下一個十年,金寶珠在當年那場厄運之下還能僥幸不死,足夠說明金寶珠的命格夠硬。

這樣福運難擋的命格,金福珠沒道理會放棄,一回生二回熟,她能借金寶珠的命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恐怕這一回,她又盯上金寶珠這個懷抱金珠而不自知的蠢蛋了!

只可惜,金福珠這次可沒有十年前那麽幸運了,不管她用的是什麽歪門邪道,碰上了敖丙這個比她更狠的角色,他絕對要讓她有福借命無福消受!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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