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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大爺不愧是當過教育局領導的, 擁有一口舌燦蓮花的好口才，一聊起他感興趣的話題，這位大爺能滔滔不絕地講好幾個小時跟站在講臺上給學生搞講座似的。

然後敖丙就坐在櫃臺裏聽着嘚吧嘚, 從龍宮翁戎螺四億多年前的形成講起，一直講到第一只龍宮翁戎螺出水，照這個進度下去，估摸着講個三天三夜都講不完。

恰好這個時候, 門外走進來了一批新的客人, 終于把敖丙從中解救了出來, 然後，讓敖丙覺得哭笑不得甚至有些離譜的事兒就發生了, 聶大爺大概是覺得他九十九塊買魚占了大便宜，加上覺得敖丙不夠專業容易被人坑騙不是個做生意的料子, 所以大爺自告奮勇地迎上前去接待了這批客人，并且成功靠着他那三寸不爛之舌, 推銷了好幾條名品魚出去。

“藍綠德國佬，在神仙魚裏面算不得佳品，但也還算湊合了, 不過你這批德國佬的出色率很高, 紋路清晰色澤爆滿，在同種類裏面絕對算是A級的，剛剛那個魚友就算四千八買回去也絕對不虧！”

送走那位買走了四條神仙魚的客人, 敖丙都有些懵, 因為整個過程不到十分鐘, 店裏面從半年前開業就積壓一直沒賣出去過的藍綠神仙魚，竟然就這麽清缸了？

而且這個神仙魚他們一開始标價九百八都無人問津，一直放在角落裏面吃灰, 好幾次金寶珠都說懶得換水反正賣不出去還不如送人算了，連敖丙都對這幾條神仙魚感到絕望，結果到了這位聶大爺的手裏，居然不費吹灰之力就賣了？

敖丙覺得世界有些玄幻，他平時的講解，和聶大爺有這麽大區別嗎？怎麽在他手裏九百八都沒人要，到聶大爺這兒，四千八還有人上趕着給他送錢？

敖丙看着這位老大爺，一時間竟然生出了一個十分荒謬的念頭。

這位大爺，不當銷售真是浪費人才了，偏偏他這店裏，不論是線下還是線上，缺的就是個嘴皮子利索的金牌銷售，所以——

“那啥，大爺，您平日裏在家既然閑得無事，那您有沒有考慮過返崗發揮餘熱呢？”敖丙試探道。

聶大爺擺擺手，渾不在意道：“教育局那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哪裏可能霸占着位置不走，那不就成讨人嫌了？而且教育理念也一代不同一代，我們這些老古板也不認同所謂的快樂教育，孩子們上學不做作業咋行？聽着就糟心，所以幹脆眼不見為淨，退休了就老老實實地該幹嘛幹嘛去，別想着那些什麽返不返崗的事兒了。”

敖丙笑道：“不是，我是說，您有沒有考慮過，上我這店裏來玩玩，就銷售觀賞魚這一塊兒，您比我可專業多了，就剛剛那幾條魚，在我手裏可是幾個月都沒能賣出去，您這一上來就賣了，我覺得您真的太厲害了。”

聶大爺用怪異的眼神看着敖丙：“小夥子，你想啥呢，我每天到處瞎逛逛玩玩魚溜溜鳥的不香嗎？我跑你這兒來上班打卡找罪受？我都幹了幾十年了，好不容易退休我又給我自己頭上安個緊箍咒我傻啊？”

敖丙：……

得，他果然想多了，這大爺在教育部門搞了幾十年的教育工作，能是那麽好忽悠的？

正覺得不好意思甚至打算給聶大爺道歉呢，誰知道那位話音剛落，忽然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超級急轉彎，用賊兮兮的眼神看了過來，沖着敖丙嘿嘿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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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定上班是不成了，我退休後自由慣了，不想按時上你這兒來報到，但是你這要是新招了員工需要培訓的話，我可以替你把把關，保管幫你把員工調|教得對店裏的産品每一個都倒背如流信手捏來，當然，我不白幹，給你培訓你要給錢的。”

敖丙都快要笑噴了，這大爺，真的太好玩了，他腦子裏驀地靈光一閃，問道：

“大爺，你玩微信，那您平時刷小視頻看直播嗎？”

聶大爺點頭：“看啊，那什麽D音我小孫女都玩呢，還帶着我拍什麽爺孫日常，不過我學不來她搞的那些潮流，要我扭腰挺垮跳什麽街舞動作，我一大把年紀了哪能玩得來，可別把我老腰給扭着了。”

敖丙想象了一下面前這老爺子穿着都是洞的衣服戴着墨鏡鏈子跳街舞的樣子，也有些被這畫面給辣到了，趕緊晃了晃頭笑道：

“不是這個，我說的是網上直播帶貨，就是坐在鏡頭前給觀衆講解這些魚的品種和飼養辦法，中間穿插一些小故事，就跟剛剛您賣神仙魚的時候一樣的套路，只不過面對的客人從線下轉到了線上。”

老大爺對什麽線下線上不是太懂，但他很會類比，當即就“哦”了一聲，問道：

“就跟上網課差不多呗，我在這邊講課，另一邊聽我講課的觀衆，就是你們的潛在客戶，聽完了我的講解，感興趣的就會買，是這樣嗎？”

敖丙點頭：“差不多是這樣。”

大爺看了看這店裏門可羅雀的冷清處境，再看看敖丙這不靠譜的樣子，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你這店開成這個樣子，确定網上真的有人買？”

敖丙有些哭笑不得，因為搞直播的事兒，不管是他和金寶珠都把精力投入到了鯨魚直播那邊，這幾天他們店老是關門，所以以前的不少老客戶都不怎麽來了，這情況看着确實是有些讓人擔憂，不了解情況的估計覺得他們這店馬上就要開不下去了。

“是這樣的，這店是我女朋友的，我呢平時在網上做直播，有一定的觀衆基礎，所以我們準備搞個工作室，之後呢會線上線下一把抓，工作室做直播的同時呢，可以把一部分粉絲變為我們的潛在客戶，線上賣觀賞魚甚至是相關同類産品，線下呢，這家店肯定還是要開的，因為我們線上的觀賞魚，将來都要從這家店出貨，所以店裏面招人這事兒就必不可少。”

敖丙看聶老頭的眼神宛如看一個寶，“您不想日常打卡來上班，這完全沒問題，我看您精神頭不錯，老當益壯，您若是願意，就上我們工作室來當個顧問，什麽時候想來了就給我這店裏的員工指導指導，哪天我們要網上直播帶貨賣觀賞魚了，您也出鏡給網絡另一邊的觀衆露一手您的好口才，您看怎麽樣？”

老大爺手靠在背後，眼睛笑眯眯的裏面帶着矍铄的光，很明顯對敖丙的這個提議很是感興趣的樣子，不過老爺子還在故作矜持和猶豫，用一副不怎麽情緣的口吻說道：

“你說的這個網上賣貨的工作我倒是沒見識過，也不曉得是個什麽模式和流程，嘗試一下也未嘗不可，但是你這要怎麽給我算工資呢？我可是每個月都領退休金的，你這若是小氣吧啦錢給得少了要我給你白打工那我可不幹！”

敖丙真要笑瘋了，這到底是哪裏來的活寶啊，這老爺子他要是不哄騙進自己那工作室，絕對會是他的一大損失！

“大爺，我都叫您大爺了我能讓您給我白打工嗎？您一個月退休金多少？有一萬沒？”

聶大爺梗着脖子一副受到羞辱的樣子：

“退休金代表的是我前面幾十年努力付出辛勤工作的榮譽，是我半輩子的功勳章，怎麽能庸俗地用錢來衡量呢，我——”

他這話還沒說完呢，敖丙就點了點頭：“哦，知道了，肯定沒有一萬。”

聶大爺：……

敖丙略思考了幾秒，然後才說道：

“這麽着吧，□□員工這事兒我按人頭給您算，一個五千塊，合格能上崗了我就給您現金結算，夠大方了吧？”

“網上直播帶貨呢，賣一件産品我都給您算提成，行業內的規矩是按利潤的一成抽取，像今天這個神仙魚，四條您賣了差不多兩萬，算下來起碼有一千多的提成。”

“您就說幹不幹吧？”

“幹！”聶大爺這回回答得倒是相當幹脆。

為啥不幹，他腦子裏随便撥算盤子算了算，按照這小子的說法，他只要在網上稍微搞幾期直播帶帶貨，這拿的錢比退休金都多，而且就是在網上耍耍嘴皮子，這對他來說能算個什麽事兒？平時他在家在外頭什麽時候不耍嘴皮子？這錢就跟撿的似的，傻子才不幹！

敖丙本來還以為他還得費一番唇舌，沒想到這大爺這麽好說服，頓時也松了一口氣。

“不過我有要求。”

大爺說話大喘氣，忽然又話音一轉，表示他有要求。

敖丙忙點頭，示意大爺盡管開口提。

聶大爺眼珠子一轉，很是嚴肅認真道：

“讓我幹可以，你得跟我簽合同，另外，我簽字之前，得把合同給我孫女看看，不能什麽都是你口頭承諾，這年頭嘴上說的都不算數的，得白紙黑字寫的才算。”

敖丙就差沒舉手投降了，他很想問他這到底是長了一張多麽不靠譜的騙子臉，在大爺這兒可信度這麽低嗎？

“話我撂這兒了，工作室那邊可能還需要三兩天時間才能正式把手續辦下來，等手續下來了，我立馬就準備合同并且通知您來簽字，您若是不放心，請您孫女甚至是專門找個律師來過目都行！”

大爺得了敖丙的保證，這才算滿意了，點點頭就背着手在魚店裏四下轉悠，時不時地會搖着頭挑剔琢磨，俨然一副新官上崗要點三把火的派頭了。

敖丙也随他去看，只給金寶珠那邊發了一條微信提了這位聶大爺的事兒，把大爺剛剛在店裏訓斥他以及賣神仙魚的壯舉詳細描述了一遍，果然金寶珠在那邊被逗得咯咯直樂呵，對這位素未謀面的神奇大爺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不過可惜她還在上課，根本沒辦法趕回店裏來跟這位大爺暢聊，只能在腦子裏想象一下這位大爺是個什麽樣子，然後她很快就腦補了一個老頑童周伯通的形象。

敖丙還想着要不要偷偷拍張照給金寶珠鴝夢快呢，沒想到照片還沒拍，門外忽然有倆人走了進來，其中一個敖丙還有點印象，就是他剛融合原身記憶第一次來追魚店鋪上班那天，跑到金寶珠這家店來陰陽怪氣故意用言語刺激金寶珠的那位堂姐，金珍珠。

金寶珠的旁邊還攙扶着一個跟聶老頭年紀差不多的老者，看老者的長相，又聽得金珍說“爺爺，就是這裏了”，敖丙瞬間就猜到了這人的身份。

送金寶珠那套有問題的宅子還有這間鋪面的，就是這位，金家老爺子。

敖丙的目光立刻落在這老爺子的臉上，試圖通過面相命理學從這人身上看出點什麽來，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金家那一窩都不是啥好東西，敖丙還就不信在這金家老爺子身上出現意外了。

果然，相由心生，這老爺子再怎麽裝做笑容可親的樣子，眼神裏時不時閃過的狡詐算計，還是讓人喜歡不起來。

而且，這老頭印堂處發黑，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善茬。

與之前金寶珠的帶煞不同，這種發黑是經年累月積攢下來的郁氣，這說明這個老爺子平日裏愛斤斤計較睚眦必報，經常跟人吵架産生口角，又背後裏琢磨算計耍狠，所以這些經年往事自然就會在眉宇間刻下痕跡。

這種人自然不可能是金寶珠口中那個唯一對她露出善意的慈眉目善的爺爺，至少單從面相上看，這不會是一個會對金寶珠釋放善意疼愛有加的老爺子。

敖丙不知道金珍珠帶着金家這個老頭來店裏要做什麽，但看這兩人進了店裏之後賊眉鼠眼地到處打量的樣子，就知道這倆人肯定不懷好意。

“那賤丫頭不在這兒，爺爺你可別犯傻，什麽都不如攥在自己手裏實在！”

“連親兒子都不管，您覺得小叔還會顧您的死活？我看您還是趁早打算，這鋪子還有那套房子原本就說好了是留着給您養老的，您一定要拿回來！不然等小叔家破産了，您手裏什麽都沒留下一星半點兒，後半輩子咋過啊？”

金老頭表情陰晴不定，很明顯的，金珍珠這話讓他有些意動，但他還是有些猶豫：

“當初你小叔還有福珠勸我把這鋪子和房子給寶珠那丫頭，就當是金家欠她的，現在這房子鋪子都已經過戶了，我這忽然又要收回去，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再說了，你小叔說他會買更好的房子鋪子補給我，我這總不能答應了又反悔，陽奉陰違吧？”

金珍珠頓時急了：

“您還搞不清楚狀況呢？現在小叔家生意黃了，投資的錢收不回來，再拖下去鐵定要破産，金福珠原來的那些房子車子股票都被小叔給變賣了，還要把現在住的那套別墅抵押給銀行，他現在到處湊錢想要盤活他的司呢，連翎炀表哥被警察抓了他都不管了，照這麽下去，他肯定要打這店還有那房子的主意，您覺得他還有可能花錢去給你買房子鋪子？”

“我那嬸娘都已經在另做打算了，早上我還看到她從別墅裏搬了幾大箱子的行李送去娘家了，估摸着是發現了小叔在跟銀行抵押借錢，所以在轉移財産呢，你不留私心，回頭那一家子誰管您死活？”

“這房子鋪子是贈與的，你就說您反悔了要收回，金寶珠要是不同意，咱就去她學校鬧，說她貪慕老人的養老錢，耍手段騙走了您的房子鋪子，我就不信她會這麽不要臉，事情鬧大了我看她在學校怎麽待下去！實在不行您就去法院起訴，說您老糊塗了不記得事兒，那房子鋪子是被金寶珠哄騙着過戶的！”

說到後面，金珍珠已經是洋洋得意篤定她的計謀能成了。

兩人是咬着耳朵偷偷摸摸說的，但敖丙五感敏銳，自然是将兩人的對話聽得分明。

越聽敖丙就越是生氣，蛇鼠一窩，這金家全是一群牛神鬼面，從上到下都爛透了，就金珍珠剛剛出的那馊主意，正常人聽了都會覺得毀三觀，可金家老爺子不但沒反駁反而眼神裏明顯帶着意動，說明了什麽？說明金珍珠的這個提議是正中下懷，說到他心坎上了，他是真想要把送出去的東西從金寶珠手裏再要回來！

敖丙都快要氣笑了，這一家子未免太搞笑了，憑什麽他們覺得，贈與出去的東西，還有再收回來的可能？就金家這一家子奇葩的行事作風，敖丙甚至有些慶幸當初金寶珠被金家夫妻給丢了，在孤兒院雖然日子過得艱苦，但起碼金寶珠根正苗紅地長大了，但若是在金家這樣的氛圍裏過上十八年，他很懷疑金寶珠這根好筍還能不能正常生長，說不定早就被這些歹竹給同化了！

這對爺孫并沒在店裏面逗留太久，進來之後四下看了看，嘀嘀咕咕地琢磨着把鋪子拿到手了之後要改做什麽生意，商量了一陣後就旁若無人地走了。

敖丙簡直想翻白眼了，正要給金寶珠通風報信，結果他不小心就點進了那個被聶大爺不久前拉進去的觀賞魚愛好者交流群裏。

這會兒群裏仍然在熱絡地聊着天，但已經不是之前那個龍宮翁戎螺的話題了，這回是有個魚友發了一大串圖片并在群裏哭哭啼啼地賣慘。

看到那些圖片，敖丙頓時就愣住了。

見敖丙也在關注群裏的消息，聶大爺立馬就跟個吃瓜看戲的熱心觀衆一樣湊過來給敖丙分享消息：

“看到了沒，這個成老板，就是不懂行非要入行的典型例子，之前這人就在津港那一帶做水産生意，據說名下好幾個大排檔，生意好得不得了，每年賺起碼上百萬。”

“但這人嘛就是容易貪婪膨脹，上百萬的賺還不滿足，覺得做普通的水産生意發不了財，忽然就轉行要做觀賞魚生意，行吧，做觀賞魚生意就算了，這人還好高骛遠，一進這一行就指望着玩一把大的，想要搞一條名貴品種去參加鬥魚大會，指望着在鬥魚大會上面拿個冠軍一炮而紅，不腳踏實地地做生意，淨想着走捷徑！”

“這不，一飄了就出問題了，被人下了套，買回去兩條染色紅龍魚，被坑了一大筆錢不說，還把他店裏剩下的那些觀賞魚都給帶累了，全都得了魚瘟，現在他那上千平方的魚店裏面，所有魚都給感染了，好幾百萬的貨全打了水漂了！”

敖丙一聽這話，頓時默默無語。

他就說這個什麽成老板聽着咋這麽耳熟呢，原來這位就是買了金寶珠沒要的那兩條染色紅龍魚的倒黴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