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面紅

原本只是想借機試探,但現在卻不想松開。

宋逾白掙又掙不脫,最後只得作罷,任由夏無心一路牽着,騰雲兩個時辰,回到平逢山時,太陽已經高照。

不知是太熱,還是緊張,宋逾白覺得自己掌心已經滿是汗水,她落地後,一言不發地将手抽出來。

還沒等夏無心開口,她便冷着臉大步走回住所,用力将門關上,直到屋子的陰涼徹底将她遮罩後,這才長長出氣,把微濕的掌心放到眼前。

“先生,您回來了!”阿醉端着盆子從屋中走來,見了宋逾白,急忙笑着跑近,卻也不敢碰她,只離遠遠地瞧。

“那法器,找到了麽?”她一臉期待。

宋逾白搖頭,幹咳了聲,睫毛低垂:“罷了,想必,這便是命。”

“不行,怎麽能罷了呢,先生每動一次仙力便傷一次身,這封印若再解不開,再過不了多久先生就沒命了。”阿醉說着眼眶便湧出一片濕氣,聲音也哽咽了些。

“沒命倒也算好,自在些,也不必再疼。”宋逾白輕輕說,聲音仿佛要化在窗子吹入的風裏。

“天帝怎麽這般狠心,您可是他的親帝女,他就信那三太子和那賤人的話,半點不信您。”阿醉傷心不已,便又碎碎叨叨說起了前世,“先生可不能沒命,您還要奪回屬于您的一切,懲戒那對狗男女呢!”

“懲戒。”宋逾白說着,看向自己纖弱的手腕,眼波從上到下,随後輕笑出聲,“怎麽會不想呢,我日夜憎恨,可是如今,我拿什麽懲戒。”

“罷了,我想歇歇。”她垂手道。

阿醉見狀,又跑回去鋪好床榻,待宋逾白坐下後,抹幹眼淚,忽然帶着鼻音問:“先生方才回來時,臉色發紅,可是被日頭曬到了?”

宋逾白忽然想起自己一路竟被夏無心牽着手,悶氣再次湧上臉頰,回答道:“沒有。”

“可是您的臉好像又紅了,我給瞧瞧。”阿醉說着便要低頭,卻突然被宋逾白呵斥住。

“下去。”她惱怒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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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夏無心将宋逾白送回去後,便回了自己屋子,倒頭便睡,雖說她并未受傷,但徒手劈山這事确實累人,更何況她還帶着一個人飛了許久。

于是這麽一睜眼,一閉眼,天光就已經灑滿了床榻,将被褥曬得熱烘烘的。

夏無心打了個哈欠,翻身下床,只覺得一身的力氣充沛不已,于是換了一身黑紅相間的勁裝,将衣袖用布條纏起,幹淨利落地出了門。

夏無心徒手劈山之事只過了一夜,便被添油加醋地傳遍了平逢山,雖說她未能拿到法器,但是走在路上,感受着路過弟子灑來的目光,夏無心還是忍不住憋起了笑。

拐了個彎兒,迎面撞見兩個年紀稍輕的弟子,二人見了她皆是一個頓步,然後低着頭,小聲喚了聲師兄,然後逃跑一樣溜走。

“無心。”身後有人喚她,夏無心回頭,是蘇斜月,她正提着羅裙,身子消失又出現,轉眼間立在了她面前。

“師姐的修為,看來又有所長進。”夏無心笑着說。

“不許笑我。”蘇斜月狀似嗔怒,輕輕推了她一把,随後同她并肩行走,輕聲說,“方才那兩個弟子,好像比往常更怕你了。”

“嗯,往常只是怕我拿他們惡作劇,如今,是怕我亮拳頭。”夏無心笑嘻嘻道,将手掌握成拳,在蘇斜月面前晃了晃。

蘇斜月一把将她手推開,黛眉揚着:“怎麽,你還要打我不成?”

“怎麽會。”夏無心忙收回手臂,将兩只手都揣進袖口中,抱在胸前,“我怎會忍心傷害師姐。”

蘇斜月聞言嘴角動了動,将臉轉向一側,待臉上紅暈消失後,才又轉回來,微微抿唇。

今日是例行修煉,她們二人一同走到仙雲殿之時,時辰已經不早,可殿中還是一片混亂。

夏無心到處張望了一番,除了剛挨過鞭子的夏铮外,其他弟子一個不少,但是卻不見夏春秋的身影。

她伸手拉住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魏一犁,皺眉問:“我爹呢?”

“不知道,大夥兒來的時候殿中便空無一人。”魏一犁也搖搖頭,神色焦急。

這時,大門忽然被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步走來,神色嚴肅,身上粘着不少灰塵,像是剛在大風中走了一圈。

衆人紛紛擡頭,面面相觑,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但是看夏春秋這副表情,定不是什麽好事。

夏春秋沒有言語,他身後緊随着一個白衣男子,面相甚是溫潤清朗,正是大師兄燕橋。

他也面帶愁容,伸出雙手道:“大家靜一靜,今早山下傳來消息,說凡間忽然大亂,厲鬼橫行,凡是有了法器的弟子,現在皆随同我下山平亂,不得耽擱!”

“厲鬼橫行?可是施孤之日已經過去,鬼界入口應當關閉了才是。”蘇斜月驚訝道。

“往年是這般,但今時不同,想必是有什麽異象,流落人間的厲鬼多出許多。”燕橋為難地搓了搓掌心,一副十分棘手的模樣。

燕橋作為平逢山中修為最高的弟子,早已擔起管理門派的要任,所以弟子們十分聽話,紛紛拿起法器,跟着燕橋出門。

而且對于一向只在山中修煉的他們來說,能夠下山歷練也是件枯燥生活中的趣事,所以一個個看着還有些興奮。

“走,無心。”蘇斜月拉過夏無心,想一同跟上,誰知還未等踏出門,便忽然被一直沒有開口的夏春秋喝止。

“夏無心。”他厲聲道。

夏無心一個踉跄,轉過身去,頗有些不知所以。

“斜月,你同燕橋一起照看好他們。”夏春秋下颚微擡,示意蘇斜月先走。

“無心,我在山下等你。”蘇斜月小聲道,然後松開夏無心,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于是一陣喧鬧過後,龐大空蕩的大殿中只剩下了夏春秋和她兩個人,各自站在大殿一角,夏無心很久不曾同夏春秋單獨待在一處,頓覺渾身不自在。

“我要上一趟天界,将此等異象禀告天帝,你就在山中待着,不許踏出平逢山一步。”夏春秋說着,臉色低沉,邁步往門外走。

“為何?”夏無心上前一步,急聲問道,她被夏春秋忽然的禁足搞得一頭霧水。

“沒有為何,照做便是。”

眼看着夏春秋要走出門,夏無心心中一陣怒火湧起,閃身攔住了夏春秋的去路。

“難不成就是因為我沒有法器?可昨日您也看到了,就算沒有法器,我照樣能毀了那座山!”夏無心眉頭緊蹙,脫口而出。

夏無心停住腳步,他瞋目看了夏無心一會兒,這才嘆息一聲,壓低聲音道:“正是如此,你才不能下山。”

夏無心又要開口,卻被夏春秋擡手打斷,他胡子顫抖着,張口道:“好了,此事不要再提,若你擅自闖出去,別怪我門規處置。”

說罷,他身子一晃,化成一縷風消失了。

夏無心氣得頭頂險些冒出煙來,她狠狠撓了撓頭,自語道:“又要我扮男人,又不要我出門,這哪裏是什麽少主,犯人還差不多!”

她心頭湧上一陣莫名的戾氣,于是揮拳,将身旁一裝飾的雕花柱子砸了個粉碎。

夏無心踢踏踢踏走出門,又朝着門檻踢了一腳,只聽咔嚓一聲,玉石砌的門檻裂出條曲折的縫隙。

門外已經安靜下來,衆人已經攜帶各自的法器離開,其他修為不足的弟子也都回去了房中,緊閉房門。

夏無心站在炎炎烈日下,忽然感受到一陣淡淡的孤寂。

這種孤寂感有些熟悉,像是往常在什麽地方感受過,仿佛她孑然一身,在一個無人的地方,待了很久很久。

夏無心心中這口濁氣無論如何都吐不出來,索性找了塊陰涼之地修煉,才覺得時間過得快了些,心情也平複了些許。

既然夏春秋不許她出去,那她便偷偷跟着,看看能發生什麽,夏無心一邊在心中嘀咕,一邊無意識地溜達,過了一會兒擡眼,眼前是一片開得正旺的五色繁花。

奇怪,她怎麽走到宋逾白這裏了?夏無心搖頭,嗤笑了一聲,随後繼續往前,想着來都來了,不如去尋尋樂子。

只是才走了一半,她便察覺到了不對,原本純粹的花香中,摻雜了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這氣息十分不好聞,雖說也是種幽香,但卻讓她打心眼裏排斥。

她一顆心頓時提在了半空,暗道一聲不好,當即化成一陣氣流,撞開了宋逾白的大門。

果然不出所料,屋中滿是那種惡心的香氣,像是什麽東西在這裏炸開了,原本整潔幹淨的屋子一片淩亂,就連床榻都翻倒在地,宋逾白平日裏穿的雪白衣衫掉落在一旁,揉成皺巴巴一團。

“宋逾白!”她大聲喊道,幾步跑上前,找遍了屋子,也沒看見宋逾白的一根頭發,倒是看見阿醉倒栽蔥一樣,腦袋插在了水缸裏。

夏無心無心嘲笑她這般詭異的躺姿,忙用一只手将她拎出來,指尖揮出一道仙力将她喚醒。

“先生呢?”阿醉眼睛剛睜開一條縫,夏無心便用力搖了搖她,大聲問。

只見阿醉呆呆地看了夏無心一眼,忽然仰頭露出後槽牙,發出刺耳的嚎哭。

“是她,她又找了過來,她把先生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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