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 (1)

天色都暗了下來,紅菱和紫蘿在外頭點了燈,還聽見嬷嬷來喊道,熱水已備妥,明珠臉一紅,有些手忙腳亂地想找自己的衣裳,陽卻抱住她,“讓丫鬟進來服侍就好,你忙什麽?”

不說紫蘿私底下對她的那些閑話,明珠到底不是随便的出身,哪好意思讓丫鬟伺候自己和男人翻雲覆雨過後的狼狽?可是陽偏偏不放手,喊人進來,兩個丫鬟把燈點上,陽已經戴好面具,坐起身。

“好生伺候夫人沐浴。”陽吩咐道。

玉露閣的右廂房,原就備了可供梳洗沐浴的澡間,有座大浴池。主人房作為兩人的溫柔鄉,當然有這個需求。

明珠到澡間梳洗時,陽就自己換上衣裳。

雖然他的出身無疑是顯赫的,但是家裏負責打理主子貼身事物的丫鬟可以說沒有,有也是幹些雜役,捧銅盆茶碗,打掃收拾的小丫頭之類。

講白了,為主子梳洗寬衣一類可能有任何暧昧的活兒,在他們家是禁忌。

他養父只讓閹人替他打理這些,若有丫鬟,也必定是被嚴格訓誡過,敢造次就要有送命的覺悟。至于他,年紀尚小時,這些工作有西河替他做,後來年紀大了,當然不想讓一個大男人為他操持這些,加上他向來只帶上西河就出門游山玩水,這些事也就習慣了自己來。

當明珠的貼身婢女竟然折回房裏,謊稱明珠要她來伺候時,陽并沒有說什麽,斂起眼裏各種深沉的情緒,靜靜地由着她伺候,不着痕跡地打量她。

“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紫蘿。”

和平庸的紅菱不同,她自認容貌不俗,還飽讀詩書,憑什麽要低人一等地伺候一個殘花敗柳?雖然她也得不甘心地承認,明珠可不僅僅只是薄有姿色而已,但這不也證明主人根本是被她的美色所惑?以前常聽說大戶人家那些男人喜新厭舊,她不見得就完全沒有機會,今天是她來到這裏之後主子第一次造訪,她可不甘心什麽都不做。

原以為明珠是當了某個老頭的玩物,想不到卻是個年輕高大的男子。雖然看樣子是容貌有缺陷才戴上面具,可是那副赤裸的身子卻是英挺偉岸,風姿飒爽。她雖然未出閣,但也不是無知小兒,再看那已經擦拭幹淨的男性,也知道這男人條件過人,原本只是不服氣地想試探,這會兒卻不由自主地臉紅心顫。

替陽穿上衣服的同時,紫蘿也盡可能想辦法展現自己的柔媚,三番兩次有意無意地碰觸到他,見他并不責怪,紫蘿對自己押對了賭注感到十分得意。

因為紫蘿慢吞吞的,所以直到明珠浴畢,換了套衣裳,陽也正好打點完畢。明珠一進房門就撞見紫蘿踮起腳尖替陽拉整衣領,而在金風園裏,這些向來是她的工作。

陽沒有動作,暗暗将明珠的神情看在眼裏。她有些震驚,但也僅此而已,又或者其他的情緒她藏得太好?陽只能自嘲地想,不是完全木然,已經算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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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換上了一件銀鼠灰的齊胸襦,月白纏枝花暗紋上衫,石榴紅披帛,襦裙是內絲外紗兩層,內裏的裙擺繡了紅豔的石榴花,外罩一件月白色軟羅。

陽笑了起來。這不正是花非花,霧非霧?但願不是晨曦到來,露水姻緣一剎那,卻去似朝雲無覓處啊。

也許,是他的嬌人兒心裏有怨怼呢。陽朝她伸出雙臂,明珠也只能乖乖地将兩手握住他的大掌,然後他一使力,便将長發有些濕氣的她抱個滿懷。

“嗳……”她想抗議,紅菱和紫蘿還在呢。

陽卻抱緊她,在她光潔的額上吻了吻,“我看,我們就待在房裏好了,叫外頭的人把東西全留下,也別挑了,人家大老遠來……”

“人家大老遠來,不就是你要我挑嗎?”還留在房裏吶!這話他怎麽說得一點也不害臊?

陽捏了捏她下巴,“你啊……”他嘆氣,然後轉頭吩咐紅菱和紫蘿,“給夫人梳發理妝。”他索性就坐在一旁看着,偏偏怎麽看兩個丫鬟的動作就怎麽覺得她們粗手粗腳的,幹脆上前接手。“給我。”他取過紅菱手上的木梳,執起明珠一撮長發,萬般輕柔又小心地梳理着,就差沒明着告訴丫鬟們,你們家夫人一根頭發都像金線般寶貴,敢扯斷了要你們好看!

紫蘿在一旁暗暗咬牙,明珠知道自己的多心是不該。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身邊沒幾個随時給他暖床的丫鬟?這宅子裏不管是誰,都是他的人,那些波濤暗湧,她最好裝作不知,日子也許會比較快活吧?

明珠看着鏡子裏他低頭為她梳發的模樣,倒是一點也不生疏,直到他為她盤了個妩媚婉約的堕馬髻,明珠忍不住說道“檀郎真是手巧,我看得都羞愧了呢。”其實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話酸得讓人臉紅啊!

陽卻看着她,笑容有幾分得意,“夫人吃醋了嗎?我好高興啊。”

明珠瞪着鏡中的他,潮紅的臉色紅如石榴。

“我小時候,有陣子和我姑母住在一起,我的姑母是身份極高貴之人,當時為了某種原因,我一時好玩,替她梳過發,姑母最愛的就是堕馬髻,兼有女性柔媚之美,又不至于過分招搖。我也只會這一手。”他翻開鏡臺前黑地金箔莳繪的金松月夜珠寶盒,揀了根金石榴匾簪,和一對小巧的鑲石榴石耳環,知道她不愛花技招展,所以沒再多挑。

她倒不是第一次聽說他有個姑母。不管他是不是哄她,也不再多想了,嬷嬷總有意無意地對她說些別的富貴人家家裏,那些得不到寵愛的女人,就算同住在一個屋檐下,男人的心不在她身上,也是咫尺天涯。大戶人家的底下人之間多少也是有些來往的,尤其她是陽的奶娘,一直備受禮遇,算是二主子的身份,帝都那些大戶人家家裏地位高尚一點的奴仆自然都想和她親近。

多數男人,連跟你解釋都沒心思唷。嬷嬷自然是在提醒明珠,陽待她已算是情深意重。

讓他恨不得插翅飛到你身邊,都好過千方百計想逃離你。嬷嬷總這麽安慰她。明珠心裏想的卻是等到有一天,他真想逃離她,她不會讓他為難的,當初本就是他收留了她,不是嗎?

就怕真等到那一天,她的心早丢了。

來到大廳,客人在陽的安排下,由西河陪着到酒樓吃飯聽戲去了,留下一個聰明伶俐,十二三歲左右的小厮,慇勤地招呼兩人。明珠本來不怎麽上心,抱着不知何時溜到前頭來的白雪玩。和烏雲蔽月般,全身灰色的明月不同,白雪是雪地裏一叢黑,通體雪白就只有鼻頭是黑的,短毛貓。

陽本來想給她挑些漂亮的小寵物,她偏偏自己選了這兩只,還有點故意地取作明月和白雪。但只要她看上眼,陽便不再說第二句話。何況他還挺喜歡她那些別扭的心思。

客人帶來的珠寶器物,全都按照陽的吩咐,搬來長幾,一件件羅列着讓明珠挑選。偌大的廳裏,足足擺了八張大桌子才夠放,還沒算上那些布匹呢。

陽的心眼也是挺小的。能不讓外人見到她,就盡可能避免。

想到對方是大老遠從帝都來一趟,明珠反倒不好意思讓人家蝕本,跟往常不同,挑得較為用心。她第一眼就揀了支通透的玻璃種白翡翠镯,拿在手上愛不釋手地把玩。陽暗暗地笑了,看來他這招管用。

然後她又好奇地拿起一塊通透的紫水晶,還未有任何雕琢,擺在這堆精雕細琢的珠寶藝品裏有些奇怪。小厮忙道“因為這塊水晶難得的通透,現在夕陽下山了,若您将它高舉,還可看到葡萄色霞緋色兩種色澤融合交會呢,這紫晶差一點的都做了串珠碎珠類的,就這塊,做耳墜或勒子又太大,做排扣太可惜,要切成數小塊更是浪費了。我們老板覺得這樣大又這樣貨色的紫晶難得,所以也不願賤賣讓人拿去當成尋常石頭。”

“翡翠瑪瑙不都是尋常石頭?開價多少盡管說便是。”陽不以為然,總之明珠有興趣,他便要替她買到手。小

“不是這意思,比這更貴重的都有,而是資質優秀的東西只把它當成一塊石頭,實在是可惜了……”

明珠心裏似乎有些感觸,“我懂。那麽,如果我想拿它來刻章呢?”

厮一楞,“是啊,這大小刻章倒是挺合适。”就是沒看過有人用紫晶刻章啊,這姑娘果然有些奇怪。

“就這麽着,再挑幾樣吧。”陽可不打算讓他反悔不賣。

明珠于是又挑了個雕工極為精妙的翠玉雛鳳硯滴,不同于一般獸形硯滴或水注,模樣過于威武莊嚴,這小雛鳳圓潤逗趣,可愛極了。

最後她再挑了個葡萄紋鎏金銀熏球,一個白瑪瑙雕石榴花綴紅石榴百子步搖。小厮和陽在一旁鼓勵她多選點,那鬼靈精小厮見陽恨不得她花光他的錢的模樣,還在一旁裝可憐,說他們這一路多辛苦,博取明珠同情。

明珠于是又揀了幾樣男用飾物,扳指,發環,多寶挂一類,小厮不說話,因為這姑娘眼光極好,挑的都是上品,反正挑越多,他心裏越竊喜。

陽倒是明白,他這一招又被明珠拆解掉了。于是他笑着,索性也自個兒挑選起來,明珠給他選幾樣,他就給她選幾樣。象牙镂雕山水圖寶扇,一個剔黑孔雀寶相花團紋和一個玳瑁鑲銀的胭脂粉盒,?磲浮雕月季發篦、金絲盤花鑲紅幹羯璎珞圈和成套的紅幹羯耳墜,另外還挑了一只純金銀杏葉臂钏,偏偏那得要豐腴的女人才戴得起來,但陽還是為她挑了,反正養胖了就是,雖然她該胖的地方可沒瘦過,陽還是擔心她太瘦弱。

最後明珠只得收手,無奈地瞋了他一眼,小厮倒是笑得都合不攏嘴了。

“就這些嗎?還有很多的!布匹也有啊!”

“布當然是要挑的。不過還要再幾樣。”本來是逗着她的,而且,他其實猜到今天是明珠生辰,只是她不說,他也不點破。于是陽順手又挑了兩個硯臺給她,一個墨池立體雕琢着荷葉錦鯉,手法罕見,另一個造形為天然原石狀的石硯,主要是石材出處,向來進貢皇室為多,陽知道她愛書墨,才讓他們也把手邊有的上等文房瑰寶一并帶了過來。

做工細致可愛的文房器物,明珠也愛不釋手,所以推拒得少了,陽心裏也因此洋洋得意。最後還給明月和白雪挑了兩顆銀鈴铛,讓它們挂在頸間,別老讓主子找不着。關于這一點,明珠倒是無所謂,明月和白雪,它們想上哪就上哪,她就喜歡它們自由自在。

當晚,陽并沒有留客人住宿,因為這座莊園本來就是他的私人莊園,即使在明珠入住之前,也不需要預備多的睡房。但他還是替他們找了鵲城最大的客棧投宿。反正陽是大方的主顧,他們也雇了保镖,這一趟總歸還是值得的。

當晚,用膳時,明珠雖然有些懷疑,但陽沒說什麽,她也不好問。

桌上的菜肴特別豐盛,除了當令食材之外,其他的也都是她喜愛的菜色,烤鹌鹑,蜜火腿,神仙肉,香珠豆,翡翠帶子,芙蓉豆腐,姜絲枸杞炒川七,氽燙松菌腌秋油,湯是百合炖雙鮮,甜食是蓮棗湯白糖藕粉糕。

平時她自己吃飯,是四菜一湯,兩樣葷菜,兩樣素菜,湯則随意。最初她覺得費功夫,雖然嬷嬷告訴她,終歸她吃不完,也是下人們吃,不會浪費,這倒讓她不好說要改少了。

但這當中不少菜色,沒有事前準備是做不出來的。如果不是陽事先就知會了嬷嬷他要來,怎做得出這一桌子菜?每一道菜都是剛下鍋便上了桌,總不會是上酒樓買的吧?

飯後,陽難得興致大好,聽說這鵲城的夜生活豐富絢爛不比帝都遜色,便帶着她出門逛夜市。雖然跟他在一起的這一年裏,他偶爾也會帶她出門,但都是游山玩水,逛夜市還是頭一回。回府時都夜深了,又被他壞心眼地折騰到大半夜,終于累得沉沉睡去。

陽在天沒亮就醒了,為了哄她,昨晚他沒離開。幸好醒得早,他苦笑着,小心翼翼地不吵醒她,随意披了件長袍就回到自己房內,換件衣裳,雲嬷嬷已經候在那兒。本來昨晚便打算做個了斷,因為想到老人家睡得早也起得早,便等到早上,讓西河給他留口信。

致上就是聽嬷嬷的回報,是例行公事。但今日除此之外還有別的。

“那個紫蘿,是什麽來歷?”雲嬷嬷看着陽半晌,似乎在心裏斟酌着什麽,才小心地道“是帝都人士,家境清白,三代都是良民,算是讀過一點書。”

“不管是不是良民,不安分的就盡早拔了吧。我身在帝都,難道還得時時提防一個丫鬟給我找麻煩?”不能專心伺候他的人,背地裏搞那些不聰明的小動作——啊,他或許得感謝她的不聰明,要是聰明的,他可得頭疼了,防不勝防。他用盡心思,煞費苦心地養着明珠這朵絕代嬌花,只想一世獨占,偏偏有這樣的人,哪天給他捅了樓子都有可能,絕不能留。

雲嬷嬷似乎不覺得意外,心裏反而還松了口氣,她雖然是陽的奶娘,但陽的心思終究有些難捉摸,幸好他某些偏執的脾氣她還算了解一二。

本來輪不到她開口,可是見陽對明珠這樣的執着,她忍不住道“主人何不考慮讓夫人懷上孩子?一來她有個寄托,二來女人有了孩子,怎麽樣也不可能輕易地跑了。”

陽神情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想到昨天明珠徑挑石榴和葡萄的圖案……

也許她心裏真有那樣的渴望吧?“她還太年輕了,女子二十三,肌膚豐盈,任為人母。到時的時機也應該合适了。”每次他到來,明珠的飲食就會加一帖獨特的藥,坊間有的避孕藥帖傷身,他特別翻找出他養父過去調出來的方子,這帖藥必須是男女配合服用,方能生奇效,又不傷身。

陽心裏既然已有主張,嬷嬷也不再多語,最後陽只再吩咐她,辭退紫蘿一事務必做得幹淨俐落,連禍根都不能留下。嬷嬷的手段向來老練,陽也不必多說,便讓她退下了。

那天明珠沒再見到紫蘿,隔天她身邊就多了另一個丫鬟,喚作翠萍。

紫蘿去了哪裏呢?明珠心裏竟是惴惴不安地胡思亂想,她縱然不願成為多疑善妒的女人,可嘆的是情感偏偏控管不住。

“在想什麽?”好像抓不住對方思緒,害怕被排擠在心房外,于是問了又問,究竟他們倆,誰才是惴惴不安的那一個?

明珠回過神來,看着陽,竟然對自己的猜想有些心虛,“沒什麽。”

她若回避,他也莫可奈何。但陽比起明珠,終究多了一分唯我獨尊的霸道“随和”——你就算不說,總之我也不讓你走,終有一天你還是要說!小地方鬧鬧別扭無所謂,是為随和;大方向他要絕對握在手心裏,是為霸道。

暑才剛過,白日裏炎光逼人,金風園裏有兩座人工湖,一座是西南院畫樓的荷花池,另一座就是北院後院的大湖,水是引山泉,在園裏辟兩條水道,一條大雨時疏通用,另一條由後院大湖引水至南院荷花池,再流向梨江。

鵲城本是水鄉,南岸城內亦是大大小小的水路,有些民房後院出了門就是水道,北岸的大戶人家家裏,辟個一兩座人工池也是平常。

陽用來安置她的這座金屋,很明顯可以看出主人一向就拿它來享樂——單單是養護這座大宅,就需要十二名奴仆。在明珠搬進來後,宅內的安置人事都做了改變——西南面的畫樓,因明珠自愧畫作皆是閑來信筆之作,不敢妄稱丹青,且她雖然日日閑作畫,大作沒有一張,倒是魚兒似乎被她的墨給喂肥了不少,故名浣墨軒。軒外小小的荷花池,假山假水,集當代園林規畫之大成,也可登高遠眺,景致最奇,四時?美。

東院的書齋,除了書房外,還有左右藏書閣兩座,曬書的大石板院子一處,清幽樸素,竹林環繞,景致最雅,夏日尤為讓人留連忘返。偏偏明氏一族被判刑後,明珠對于聖賢書只有深惡痛絕,陽卻笑道,他的書齋裏藏書萬卷,獨獨沒有所謂聖賢書,倒是那些綠窗風月,繡閣煙霞,乃至朝雲暮雨的閑書和淫書多着,至于鄉野異譚,怪力亂神,民間百家雜談,也不少。故煙雨齋之名未改,至于明珠曾不曾翻看那些所謂淫書,不管有無她是不會承認的。

但,這男人的淫書收藏之豐富,态度之坦然大方,倒是挺教她贊嘆的——她真的沒看過其中任何一本。

西院的繡閣,偏植百花遮蔭月季花棚,尤以蔓生的月季、梅樹、瓊花、千葉蓮為主,景致最俏,春暖花開時簡直目不暇給,明珠戲作醉花香榭,因為她女紅是不差,但待在繡樓裏的時光,倒是常會周公。

最後就是北院琴樓,取作行雲舫,因琴樓蓋在湖心,天晴時,穹光雲影盡映碧水間,畫舫宛如行在藍天,在其中撫琴吹簫,自然是天籁了。關于音律,明珠還是自豪的,這名字取得其實自戀得隐晦哩。

玉露閣北向就傍着大湖,卷起竹簾來,湖光山色琴樓皆成了妝點玉露閣的一幅畫,湖心的行雲舫有拱橋相連至湖的東西向,可由煙雨齋所在的東院醉花香榭所在的西院穿過海棠門來到這座後院,整座後院遍植銀杏,再北向的牆外則是綿延至山巒處的山楓,景色最絕,秋冬之際宛如仙境。

而玉露閣之所以傍着湖,自是夏日方便泅水了。這是明珠住到金風園後的第一個夏日,明珠出生羌城,并不臨海,自小也沒什麽機會學習泅水,陽早就想教她體會炎夏泅水之樂。

“下來。”陽一馬當先光裸地跳進湖裏。

明珠身子裹着長棉巾,緊張地并攏腿坐在臨水的臺階上,“不……我坐這兒就行。”雖然明知舉目所及都不會有外人,但她可無法像他那樣,大剌剌地在日頭下光着屁股!更何況,她這輩子唯一泡過的最大的水池,只有玉露閣裏的浴池,她根本不敢探頭試試這裏能否看得到湖底。

陽卻游了過來。明珠看着他在水中宛若蛟龍的模樣,又是羨慕,又是臉紅心悸。這也許是她第一次在這麽明亮處看着他的裸身,雖然早就清楚他的精壯軒偉,在朗朗晴光下,随着他每一個靈敏矯捷的動作而起伏的陽剛線條,都仿佛是一種原始的、雄性對雌性的炫耀引誘……

她看得失神,沒提防陽已游到她身前,爬上石階,雙手擒抱住她。在她意會到他想做什麽時,長巾已掉落水中,而他像個強盜似地硬把她抱到水裏……

她尖叫一聲,但更快想到的是,萬一下人們趕來一探究竟呢?她只好一手捂住嘴,一手緊緊攀住陽,卻藏不住無邊春色。

輕盈雪臂消香膩,綽約腰身漾碧漪,一痕酥透雙蓓蕾,半點春藏小麝臍。

傳說中的神女也不過如此,看得陽都癡了,真舍不得放開雙手啊……

“別!”察覺陽松開大掌,明珠連忙緊緊地、死命地,恐怕過去她也不曾這麽不顧一切地抱住他!她果然聽見他低沉卻愉悅至極的笑聲,更羞人的是,因為自己不懂水性,唯恐淹死,她死命地抱住他的肩膀,簡直就像不知羞恥地硬把兩乳貼到他臉上去,他臉上的銀面具還刮着她前胸的肌膚呢。

陽索性就不客氣地将臉埋在她雙乳間,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側過頭,大方地含住她的乳首。

“別鬧了……”偏偏在水裏,她連推開他都不敢,甚至還把他抱得更牢。

這樣的“大膽主動”,即便湖水涼冷,還是令他兩腿間的欲望迅速地火熱沸騰了,于是偏偏将她的乳含進更多,舌頭不住舔弄着。

這壞胚子,根本沒打算教她泅水吧?

陽終于吐出被他吻得濕亮的乳尖,那處紅挺腫脹、誘人無比,相較于另一側,簡直楚楚可憐。“你今天好大膽,我喜歡。”他笑得戲谑,然後又含住另一邊的乳蕾。

她并沒有大膽!明珠又羞又氣又有些好笑,可是被吻得春心蕩漾,下腹甚至升起了羞人且熟悉的悶痛感。

“不要這樣……”她只能軟軟央求,聽在情郎耳裏,恐怕就像歡愛中的撒嬌求饒,讓他更加的欲罷不能啊!

他抱着她回到臺階上,讓她背靠着臺階,雖然有屋檐,早晨斜射的陽光仍然将石梯曬得熱燙,幸有湖水一再地降溫,肌膚貼在石階上還算舒服。

陽埋首在她胸前,專心地吮吻着她的雙乳,她相比顯得黝黑的大掌,急切地撫弄掌下凝脂般的觸感,并且惡劣地狎玩着,就好像他平日總是用各種邪惡的伎倆逼她求饒那般。原來在白晝的陽光下看着她裸身的模樣,在閨房之中是全然不同的冶豔風情,那肌膚白得像瑩雪,被他吻得泛紅的乳正脹挺着,覆着一層屬于他的,薄薄的水光,讓他幾乎以為連湖水也因為他高昂的情火而滾燙了起來。

無法欺騙自己的情潮空虛不停地沖刷着她的身子,但她仍是咬住唇,他惡劣進逼,她也有哀兵政策;他手段邪佞,她也學會轉移焦點!

“天氣這麽熱,又要泅水,不如你把面具拿下來,好嗎?”他總不會想要她蒙着眼泅水吧?那會害死她的。

陽當然也有想到這點,本來不打算放過她……嗯,不對,應該說,擦槍走火,本不在他的計劃當中,眼前他只是因為她的提醒,終于回過神來罷了。

若不是她開口,恐怕他真會想直接這麽要了她……

啊,那樣好像也不錯。這座金風園本就是他倆的愛巢,在愛巢裏,百無禁忌乃是閨房樂趣。

“但是,我怕會吓着你。”前一刻的急色不複存在,他竟然神速地換上一副憂愁的口吻眼神,黑眸閃爍着,不敢和她交會。

明珠簡直要以為,方才幾乎天雷勾動地火,根本是她的錯覺。

“過去我和母親布糧給貧病困苦之人,不少人臉上的殘缺讓人退避三舍,或視為怪物,我家裏的人從小教我不可鄙視之,你未免也小瞧我了。”

“但是,我怕我的樣子比你以前看過的都醜,那麽……”他說到這裏時,頓了頓,“那麽你就不要我了。”他輕輕撇過頭,濕漉漉的發梢拂過她胸前。

她是很心疼他這副唯恐被抛棄的模樣,但是怎麽想都覺得,和他的個性不太符合……到底是他将自卑掩飾得太好,又或者是其他?

明珠還想不透,陽的自負倨傲,簡直不像一個身有殘缺的人會有的。她想的是,或許他真是盡可能地忽略自己先天上的殘缺吧?這樣的精神,其實很讓人佩服的。

“怕被丢下的,好像不該是你呢……”明珠眉眼含愁地,手指輕輕在他面具的邊緣畫着,好像在征求他的許可般似有若無地試探。

陽定定地看着她許久,好似在掙紮,在想像,想像那些可怕的,她駭然失色、倉皇逃離的情景。他眼裏流露恐懼怯懦,雙臂更加死命地抱住她,最後甚至閉上眼,她感受到他身子明顯的緊繃,那些情緒,緊緊地揪住了她的心,扭得好疼。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眼底閃耀着某種倔強的火花,“好,你摘吧,但是就算你怕我,我也不讓你走……”他似乎想要像過去那樣無所謂地笑着,僵硬的嘴角和眼裏卻有些怆然,“最多我以後不再拿下面具。”

明珠有點想嘆氣,可惜喉嚨緊澀,她安撫地撫過他的臉,柔荑緩緩移向面具的鎖扣。她看了很多次,更經常想像着,若有一天要拿下它時,會是什麽情景……啊,她哪想得到會是這樣?若不是攸關陽不欲人知的悲怆,幾乎要讓人懷疑是他刻意安排的……

今日一早,他就讓西河為他上了易容,為了今天,他還特地頂着易容的醜臉,跑去帝都城郊泅水,西河說過,這易容術浸了水,至少還可以頂上一天,他試驗的結果也不假。

但是,這一刻,陽心裏倒是真的有些不安了。之前他再三地在鏡中端詳自己的模樣,要醜,但是又不能吓到明珠,所以這易容是他和西河研究了好幾天的成果——某人身為随侍,當然沒有抱怨的份,三更半夜也得忍受他突發奇想地跑來騷擾。

暗紅的,青紫的,蜈蚣似的疤爬滿他雙眼的四周,一部分蔓延到額頭,還有延伸到耳後的,看起來倒讓人驚訝他的眼睛竟然完好無缺,可真是奇跡。

明珠原想笑着安慰他,又怕他多心,“比我想像的還好啊。”他沒看過燒傷患者的模樣吧?明珠本想取笑他不知民間疾苦,想想又覺不妥,苦難豈是拿來比較的?最後她只是傾身向前,捧住他的臉,在他殘缺的顏面上吻了吻。

是慚愧?或是羞恥?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心,被什麽扭絞着,好像靈魂深處那早就被遺忘的獸,正在嗚咽着要掙開束縛,沖破那一重又一重緊箍咒般的封印。

他承認她的主動親吻總讓他癫狂,然而這次是不同的,他幾乎泫然欲泣,心口悶得快要喘不過氣來,天和地瞬間白化而且靜止。

無瑕的,赤裸的,善良的她,好像聖女那般擁抱并親吻他,烈陽湖光都因她而成了照耀仙境的金輝。

不,這不是個謊言!她不知道,這才該是他真正的模樣。醜陋,畸形,扭曲,陰暗!是他的心真正的模樣,他打從有記憶以來,在鏡子裏看到的就是一個醜陋又陰郁的自己,他從來就不是世人看到的那個樣子——因為那些人想要看到那麽愚蠢,善良,開朗,無害的他,于是他就表演給他們看,也深知他所得到的關愛,全都是因為那個表象,如果不是這樣,他早就死透了,死在那一次又一次的狠毒詭計之中,又或者成為另一個可悲的傀儡。

只有她……呵,她是自發自願的嗎?

即便不是,那也無所謂!他猛地緊緊抱住她,發狠地吻上她的唇。明珠一如過往,在迷花暗月處他兩相缱绻時,嬌柔地順從地,宛如藤蘿攀附着盤石般依靠着他。

“你是我的,這輩子都是我的!”像宣示一般……

他說了!

呃呃呃……但是,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嗎?自在覺得有點混亂,而且,如果真是那個意思,那他未免也太鎮定了一點!

“來。”他朝她招了招手,她楞在原地,神情甚至是有些兇悍而震驚的。

來什麽?他當她是小貓小狗嗎?那樣戲弄她很好玩嗎?

她那神情,看得大朗暗暗覺得好笑,“手,在你不小心洗掉前我得把它們抄起來。”

噢。原來她誤會他了。自在愧疚地,乖乖把手伸向他。大朗輕輕托住她的手,拉開袖子,心裏暗忖她果真連身為女人的自覺都沒有,換作別的男人,她也會這麽輕易地讓對方拉起袖子握她的手嗎?大朗故意将她皓腕緊握,自在以為他想把她的手拉近些看,于是挪了挪臀下的椅子朝他靠近,順便好奇地瞥了幾眼他稍早抄的其他筆記,沒發現兩人的氣息幾乎可以吹拂在對方臉上。

他的字真好看啊!不管看幾次,都忍不住想贊嘆。她看了好半晌才發現大朗遲遲未下筆,擡起頭,卻見他直直地盯着她,看得她一陣莫名其妙,“幹嘛?”她臉上有什麽嗎?

“沒什麽。”大朗一陣沒好氣,低頭做他該做的事,而她則興致勃勃地欣賞他寫字,心裏直贊嘆就連寫字的模樣都那麽賞心悅目啊!這個一人抵好幾人用的萬用苦力,已經包辦了她們家食衣住行方面各種相關功能,看樣子連育樂都可以發揮作用啊!

朗見她看得挺投入的,也不好打擾她,就這麽一直握着她的手,抄其他的筆記。直到某人終于覺得手有點酸了,回過神來,發現萬用苦力以一種非常克難的方式,左手握着她的手,右手一邊翻她寫在待洗衣物上的其他筆記。

“……”握得那麽理所當然哦?自在一邊咕哝,一邊卻又感覺臉上直冒熱氣。她從來沒有任何男女之間相互追求或者彼此有好感的經驗,畢竟她曾經被指着罵是個沒有婦德的随便女子,不配當女人。她想,在一般正常男子眼裏,她除了太離經叛道外,其他方面也不會是個良配,所以根本沒被追求過。

是她想太多了嗎?可是又忍不住有點生氣。她不是随便,而是在她眼裏,“生命”的價值永遠擺在男女,貴賤之前。她又想起他對她說的話,當下立刻抽回手,可某人偏偏不放,一邊抄寫,一邊早已把她的情緒翻騰看在眼裏。

她的表情可真精彩,頃刻可以換上好幾種樣貌。大朗好笑的想。

“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說明白,雖然我到現在還沒人要,但這不代表我需要你以身相許來報答救命之恩,如果我需要的話,你還要排隊排好久哩。”

“我沒有要以身相許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他還沒那麽不濟。

“那不然……”

朗直接翻過她仍然雪白的手臂內側,竟然就在那上頭寫着——匪報也,永以為好。

她不要洗手了……呃,不對!“你幹嘛亂寫?”她收回手,臉頰紅透。

朗卻似乎因此有些受傷……那是受傷嗎?那樣的表情一瞬即逝,一轉眼他變得面無表情,繼續抄筆記。“你當然可以有你的選擇,我懂。”

呃,他以為她是在拒絕他嗎?自在楞住,可大朗不再理她了,專心地做他的工作。那讓她心裏忍不住升起濃濃的愧疚,忍不住怪自己,她到底在矜持什麽?明明就很高興不是嗎?雖然她沒有任何被追求的經驗,事實上連被吸引也是頭一遭啊!

後來,大朗對她始終客套地,就像所有平常的老板雇員關系,那不僅讓自在很在意,心裏更覺得難過。而老是無處不在地躲着偷偷觀察他們倆的葛如黛,雖然不懂他們一來一往在争些什麽,倒也感覺兩人之間不太單純。

終于有一日,她鼓起勇氣,切了一盤木瓜,她沒別的意思哦!最近木瓜很甜嘛。觑了個空檔,她送到正低頭算帳的大朗桌邊,“你忙了一天,休息一下,別太累了。”她的笑容簡直狗腿到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朗瞥了一眼那盤木瓜,“我不累。”然後又繼續埋首帳本裏。

她被他冷淡的态度刺得幾乎瑟縮了一下,但又覺得這麽放棄未免也太沒誠意,可她根本沒想過萬一他不理她怎麽辦?只好嗫嚅着,“我從來沒有任何嫌棄你的意思,其實我本來想,是不是該幫你找個好姑娘說媒……”她頓住,因為大朗突然擡起頭,有些惡狠狠地瞪着她,她連忙道“我發誓,我可不是找什麽阿貓阿狗,我內心是有幾個人選,都是村子裏青年才俊擠破頭想讨來當老婆的對象,有能幹的,有美麗的,可是……”在他越來越兇狠的燈視下,她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呃,好吧,其實是她們跟我問起你啦。”

“你就不能雞婆在應當的地方嗎?”大朗總算開口,知她苦惱多日,又是主動求合的那一個,決定放她一馬。而她說的事,他其實早就知情,本來他并不怎麽擔心,他想這女人再怎麽遲鈍,應該不至于這麽蠢吧?

他很清楚自在看着他的模樣,包含着女人對男人的仰慕,也包含着一點點怯懦和崇拜,不點破,是因為他其實很高興。而且他仔細想過,對這個根本分不出男人示好否的女人來說,他還是耐心點,靜待水到渠成。

不料他想錯了!她還真的打算對他提起村裏那些女人央求她的事,于是就搶在她開口前對她坦白了。

什麽叫雞婆在應當的地方?

“右手邊的五鬥櫃,左邊從上數下來第一個抽屜,打開。”他突然道。

自在楞楞地照做了,打開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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