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23. 關心則亂

車頂燈亮起, 雨刷器勻速地擦拭車窗,霓虹燈牌在遠處閃着不甚明晰的光。

顧靳從頭到尾的表現,讓白橙隐約感覺到不适, “這個問題涉及隐私,恕我不便回答。”

“不想說沒關系,我只是随便問問。”顧靳見她有抵觸心理, 笑着偏過頭,重新發動車輛。

然而試了兩下沒打着火, 白橙心覺不對, 看向油表盤, “......”

顧靳順着她所指的地方看過去, 瞬間恍然, “我說怎麽動不了。抱歉啊,平時都是我助理開車, 今天出來得急,沒顧上。”

白橙搖搖頭, “我幫您叫拖車吧。”

“不用,我找朋友來。”顧靳掏出手機撥號。

白橙覺得幹坐在這不是辦法, 但又做不到把顧靳抛下, 畢竟他也是為了送她才被困在這的。索性等了一會,直到顧靳跟朋友聯系上, 白橙才準備離開。

可憐天公不作美,準備下車時, 外頭的雨又大起來。

“還是等等吧。”顧靳在車裏頭喊她。

白橙點頭謝過他的好意,随後毅然推開門,撐傘下車,暴雨勢頭太猛, 剛下車走了不到十秒鐘,下半身已經全然濕透。

顧靳看着她經過斑馬線,猶豫着要不要下車。

就在此時,放在操作臺上的手機響了。

白橙在雨幕中挪動,雨水已經将鞋面完全打濕。

她經過斑馬線站在等紅綠燈的臺階上,疾馳而過的車輛帶起點滴雨絲朝身上襲來。白橙稍稍傾斜傘面,一心一意撲在思考回家的路線上,絲毫沒有留意到身後走來的人。

突然,有一只手放在了她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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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橙吓了一跳,幾乎沒有思考其他可能性,飛快抓住那人的胳膊,反手就把人給扣下了。

“啊——”尖叫被雨聲掩蓋。

她覺得那聲音有點熟悉,接着投射過來車燈,仔細看才發現是顧靳。

那位在電視裏指點江山的大明星,正以被她擒住胳膊的姿勢蹲在地上。

“......”想明白是怎麽回事之後,白橙立刻松開手,“對不起顧老師,我還以為...”

“沒...沒事。”顧靳敢怒不敢言,就着她的力站起來。

“您真沒事?”白橙分出一半的地方給他,就見顧靳活動了下胳膊,動作微僵,咬着牙硬撐,“真沒事。”

“要不我幫您活動活動吧。”白橙想辦法幫忙。

誰知道剛碰了碰他胳膊,顧靳差點一口氣沒倒過來:“哎疼疼疼——”

“......”

譚啓深過來接人時,坐在車裏,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面。

随後顧靳跟他解釋起來的時候還忍不住說:“我是真沒想到,就你家那小侄女,力氣比兩個男人還大,咔嚓一下就把我摁地上了,我都沒反應過來。”

說這話的時候,他們已經被安全轉移了。

譚啓深倒了杯酒放在他面前,又從醫藥箱裏抽出瓶跌打損傷膏扔給他。

顧靳對着鏡子左看右看,呲牙咧嘴地上藥,“诶你們家是不是都是武學出身,看把我這胳膊扭的。”

“抓緊時間。”譚啓深給了藥就算仁至義盡了,“弄好了出來,客廳等你。”

“你不幫我上藥啊,我看不到啊...喂!”

“自己弄。”惜字如金的三個字。

側卧的門在顧靳眼前關上,他恨恨轉頭,“見色忘義,我交的這都是一群什麽朋友啊。”

話雖這樣說,譚啓深還是找人幫顧靳上了藥。

客廳裏聚了一桌人在打牌,鬧哄哄的。外面的雨仍然不見小,落在窗戶上很快便連成一線,城市被籠罩在氤氲的水霧中,幾度看不真切。

譚啓深留意着時間,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下。

今晚來的人都是他結交了上十年的好友,有些話不需要言語點明,雙方便了然于心。

他獨自在窗邊坐了許久,中途沒有一人前來打擾。

直到,側卧的房門被打開。

白橙不是第一次來這裏。

坐上譚啓深的車回程時,她就覺得這段路有點熟悉。

半個小時前,把顧靳扶上車後,她原本是打算獨自攔車回去,可是雨太大了,攔了半天都沒有打到車,心裏還帶着對顧靳的歉意,這才一起跟了過來。

也許譚啓深還住在原來的地方,白橙事先有想過這一點。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連她的房間也原封不動地保存着。

這是譚家往年投資的一個山莊,地處北城南部,冬暖夏涼,避暑極好。

上學那幾年,由于傅老爺子每年夏天都會回鄉下住一段時間,白橙的寒暑假沒人管,時間又不夠來回颠簸一趟,譚語琳就決定讓她搬來這裏,起居飲食都讓譚啓深照顧。

她那時候皮得不行,全家上下也只有這個舅舅能震得住她。譚啓深估計是一個人獨行慣了,不喜歡小孩子,脾氣也不好,對她的功課抓得很緊,動不動就罰站關禁閉。

白橙也不甘示弱,死不悔改,罰了幾次罰出逆反心理,背起包就要離家出走。

然而因為準備不充分路上錢包被人偷了,在火車站窩了兩天兩夜,最後還是被譚啓深逮回來。

不誇張的說,劫後餘生的那次碰面,是白橙有生以來覺得譚啓深最順眼的時刻。

她第一時間飛撲到他懷裏,流了兩滴幹巴巴的眼淚,看着他頭一句話就是:“舅舅,我餓了。”

譚啓深眼神松懈下來,仍是一副凍死人不償命的冷臉,“那還跑嗎?”

“.....”餓了兩天,白橙聽見“跑”字都有應激反應,她趕緊搖頭,“不跑了不跑了,再也不跑了。”

聞言,男人嘴角有罕見的松動,拎過她放在腳邊的箱子,“走吧,想吃什麽。”

白橙一愣,等人走過才反應過來。

細想想,那是她第一次在公共場合看見他笑。

因為那次的經歷,暑假剩下的時間裏白橙都表現得格外老實,譚啓深說什麽是什麽,要她往東她絕不往西,也因此對他産生了更多依賴,她對譚啓深的感情也漸漸開始有了轉變。

知道那種轉變的名詞稱作“喜歡”,是他出任務很久後的某天。

那時,他們已經有大半個月沒見面了。白橙仍然住在他的這棟房子裏,不過随身帶來的學習資料從高中變成了大一。

情窦初開的年紀,身邊的同學開始陸陸續續的談論起感情話題,白橙懵懵懂懂,在那些聽起來陌生的字眼裏對照出自己的心理,腦海裏頭一個浮現出來的臉,是那張不論何時都嚴肅冷厲的面孔。

她被這樣的想法吓了一跳,坐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裏,再也無法安下心來學習。

這之後,白橙嘗試過用幾十種方法推翻這個結論。可是,只要見到他,只要眼神和他接觸,心跳就會不由自主地加快。

白橙對此束手無策,她無法阻止這種悸動。

在最好的年紀喜歡上一個注定不能喜歡的人,明知道會越陷越深,她還是義無反顧。

時隔多年,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看着原樣保存的房間,白橙一時感觸良多。房間裏的每一個物品擺件似乎都蘊藏着回憶,以至于她在門口站了好一會,才後知後覺去洗手間換衣服。

櫃子裏的衣服大多是她以前穿過的,好在體型身材從高中開始就沒怎麽變過,白橙從衣櫃裏摸了一套運動服穿上,簡單把頭發吹了吹,這才揣着手機打開門。

客廳的喧鬧沒有停止,多數人只是往她的地方看了看,然後收回視線,繼續投入到牌局中。

側卧就在客廳對面,能将別墅裏大半環境一覽無餘,她視線偏移,往右側落地窗那看,譚啓深正好走過來,“來廚房。”

白橙定了定神,匆忙跟上。

廚房在客廳背後,兩個空間之間有一面牆擋着,走到裏面,隔壁的聲音會減弱許多。十多平米的空間裏,廚具用品一應俱全,杯盤碗盞整整齊齊地收拾在櫥櫃裏,看樣子應該是有人經常在打理。

譚啓深在中島臺前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她。

“謝謝。”白橙喝了小半口,甜甜的,液體經過舌尖後留下一股淡淡的辛辣味。擡眸時,她留意到譚啓深露出來的半截手臂,見那傷口好像仍沒有好轉的跡象。

這都快一周了,怎麽看起來還是那麽紅。

白橙點點自己的手臂示意道:“你這裏,塗藥了嗎?”

“沒有。”他如實說,“有時候會忘。”

“......”白橙知道這個人從來不會把自己身上的傷放在心上,放下茶杯伸手讨要,“藥呢?”

譚啓深略略遲疑,想了想,“在房間。”

“我就知道。”她離開廚房往主卧走。

好在藥膏就放在門邊的櫃子上,很容易看見。

白橙去了沒幾分鐘就回來了。

她這輕車熟路的架勢,譚啓深看了不免失笑。

白橙擰開藥管給他塗藥,心裏一急,語氣好不到哪去,“笑什麽笑,這要是結痂了會很難看的。”

他笑了下,就這麽靠着吧臺邊看她,眼瞳深邃,落入暖光,“知道你這叫什麽嗎?”

白橙專心上藥,随口接了句,“什麽。”

“關心則亂。”譚啓深說。

“......”白橙心一跳,慌亂不過半秒,便裝作什麽都沒聽見似的繼續塗藥,“你會受傷說到底跟我也脫不了關系,我關心你的傷勢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嗯,說得有道理,”

她輕輕籲出口氣。接着,就聽見譚啓深笑了下,語氣帶有自嘲之意,“是我自作多情了。”

“啪嗒——”棉簽掉在地上。

白橙本就不平靜的心因為最後那句話再起波瀾,一時竟有些失神。

譚啓深迎着她的目光看過來。

不躲不避,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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