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辰星在高中畢業之後才搬到現在住的房子,但他搬離屬于蕭烨的別墅,卻是在從梅拉回國之後。

那時,他不知道懷着什麽樣的心情,堅決的離開了生活幾年的別墅。只知道,那別墅裏擁有太多過去的回憶,一天住在那裏,他就一天無法解脫出來。

他需要解脫。

不然只能窒息。

辰星喜愛海棠,卻再也沒種過海棠。

海棠對他來說,太複雜。他分不清是對母親的眷念,還是對那個男人的愛戀。

從梅拉回國後,不等身體完全恢複,他便搬進了海利中學的學生宿舍。海利中學畢竟為貴族學校,住宿的條件也是一流的,雖然比不上別墅,但對從小吃了不少苦頭的辰星來說,完全沒問題。

他其實沒有被蕭烨養嬌。之前老實的做着金絲雀般的辰少爺,因為那些都是那個男人所給予的關懷——身份和情感讓他無法拒絕。

可和過去的生活越是有天地之別,就越是惶惶不安。

沒想到不安的後面,隐藏着複雜的事實真相。

當真相揭開,不安消失,随即,卻被另一種沉重覆蓋。

是呵……沉重。

離開別墅時,辰星只帶了他的琴和一些衣物,還有,甩都甩不掉的張嬸。

而那個男人,對他的離開,沒有做出阻攔。

辰星知道,阻攔他的,應該是一聲“爸爸”。他對他心懷愧疚,所以無法阻攔他。

爸爸,也就在醒來叫過那一次,之後,辰星沒有再喚過。也許,等到某天他能真心叫出爸爸時,就真的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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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太難。不止因為辰潇,還因為其他。

但是就這樣吧,先就這樣。

轉眼兩年過去,辰星高中畢業,回到H城,準備就讀H大。他依然選擇了在外找房子居住,等待着那份不該有的感情消退。

“小星?小星?回魂了!”

沉思中的辰星回過神來,沒好氣道:“姑姑,你總賴在這裏,沒地方去嗎?”蕭音成天沒個正形,連帶他的态度也跟着随便起來。

“沒大沒小的,怎麽這麽說?我是關心你!免得一個人在家哭鼻子。”

辰星嘴角眼角連着太陽穴一起抽搐,“哭鼻子?”

“還不是怕你孤單寂寞?”眼見辰星控制不住想将手中的抹布扔過來,蕭音連忙大叫,“你不願意回蕭家麽?”

“……”抹布掉到地上。

蕭音緊盯着他,毫不放松,“那裏注定是你的家,你注定姓蕭。”

注定姓蕭,注定姓蕭,他當然清楚。

辰星輕輕的說,“我知道,可我不能這麽回去。至少,等我有了屬于自己的榮耀之後。”

至少,不再是一個附屬品的姿态。

蕭音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心裏暗嘆。

青青,看見了嗎?這就是你的孩子,懂事善良,純潔寧和。

一般的孩子在得知這樣的身世後,誰不想回到那個冰冷的宅子裏謀取屬于自己的財富?可小星絕不會。

青青,你的孩子想為你争口氣,想帶着榮耀回去你當初沒有機會進入的蕭家。

你可以瞑目了……

蕭音驀地想要流淚,似乎找回辰星之後,她也跟着善感了許多。為了擺脫室內的不良情緒,蕭音指揮辰星泡茶,借故在口頭上占點便宜,辰星偶爾被她囧到,臉上的色彩煞是精彩。

這樣鬧了一個多小時,望着辰星被氣紅的臉,滿意的起身,“好了,今晚我還有點事,下次有機會再來。”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一問出口,辰星就後悔了。

果然,對面的女子微微挑眉,暧昧的眨眼,“大人的事,小孩別管。”

“……”

***

H城是名副其實的銷金城。夜幕降臨,霓虹遍布,熱鬧非凡,大多數地方的熱鬧程度遠遠高于白天。

當然,也有寂靜的地方,比如富人的住宅區,或者遠離城市的郊區。

黑暗的掩蓋下,這座城市近期正發生着悄然的改變。

事情和蕭家有關。

蕭家雖然涉足白道,但仍然是亞洲最大的黑道世家。再過幾天,便是亞洲黑道大佬的聚會日期,聚會由蕭家主持,地點定在H城。

從上個月開始,亞洲各地的勢力便頻頻滲入H城,各大夜總會和俱樂部人滿為患,着實讓會所們飽賺了一大把銀子。與此同時,幾乎每天都能聽到某某夜總會有人鬧事,哪個男女公關伺候不周被弄殘疾或者送命……

繁華的都市,暗潮湧動。

三年一度的聚會,其目的有二:維持黑道應有的秩序;互相尋找合作或找茬的機會,擴展勢力範圍。

機會難得,每一方勢力,來到這裏都心懷鬼胎。

蕭家作為東道主,更是嚴陣以待,無數雙眼睛密切關注着各大勢力的動态。

夜色深沉,郊區遠離城內的喧嚣,格外靜谧。

H城南部郊區,一座古樸的房屋立于黑暗中,在幾盞路燈的照明下,影影重重。

房屋可以用巨大形容,類似于城堡的建築,暗色中像一只蟄伏的巨獸。

靜。

忽然黑影一閃,一個像是巡邏的人低聲道:“我好像看見一個影子。”

另一人四處看了看,“哪有人?你太緊張産生幻覺了吧?”

“咦,現在又不見了,莫非老子真的眼花?”

“兄弟,別窮緊張,驚動了老大可沒有好果子吃。”

那人一陣餘悸。老大冷酷無情,要是知道他像個女人似的大驚小怪,沒死也會脫層皮。想到不久前犯了幫規的幫衆臨死的慘狀,頓時渾身冷汗直流。

兩人急匆匆的巡邏而過,沒發現在他們後方陰影處,有人正在無聲的冷笑。

黑影走前一步,燈光從她臉上一晃而過,只見那張臉冷豔妖嬈,不是蕭家大小姐是誰?

原來她對辰星說有事,竟然是偷偷摸到別人家來了。

蕭音的動作悄無聲息,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在無人發現的情況下,順利來到目的地——三樓的一處卧房。

卧房燈是熄的,此時已是淩晨,裏面的人顯然在睡夢中。

蕭音不知取出個什麽東西在門鎖上一弄,一手握着把手輕輕旋轉,門打開,閃身而入。

反手關上房門,手握門把背靠房門,放緩呼吸凝神靜聽——這是應付突發狀态的最好姿勢,一旦情況不對,可随時撤出。

幾秒鐘,眼睛适應了黑暗,看到對面的大床中央一個人形隆起物。

不急着上前,蕭音等候了幾分鐘,床上的人動也沒動,只聽到綿長平緩的呼吸。

該是在好夢中。

咔嚓。

手槍保險栓的聲音。

直指床上人,蕭音徐徐走到床邊,床上人形一動,蕭音身形猛然急閃,以一個極其詭異的姿勢貼過去,轉眼間,房內的情形變了個樣。

“蕭家大小姐,果然名不虛傳。”低沉的聲音響起,哪有絲毫才睡醒的沙啞。

蕭音輕笑,“石幫主裝睡的本事也不錯。”

男人半坐在床上,高大壯實的身軀即便沒有站起身,也充滿壓迫力。不過,蕭大小姐完全不受這股壓迫力的影響。她嘴裏輕笑,手上的槍卻用力往對方太陽穴上頂了頂,存了心讓他不好過。

石砺右手邊不遠處躺着一把銀色的手槍,剛才他趁蕭音接近時開槍,誰知蕭音似乎早知他會有這一招,用快得詭異的動作扔出什麽東西擊中他的手腕,槍掉落的同時,命也被握在了別人手裏。

石砺不愧為大名鼎鼎的一幫之主,被打開保險的槍指着腦袋,也面不改色,“蕭家是這次聚會的東道主,身為東道主,不得無故借地利對其他勢力出手,大小姐這麽做,似乎不合規矩。”

蕭音撿起石砺掉落的銀色手槍,漫不經心的把玩,“剛才若不是我閃得快,石幫主是打算用這把槍要了我的命吧。”

意思就是,你連我的命都想要了,我還管他什麽規矩不規矩!

“大小姐深夜光臨,不知有何貴幹?”石砺淡淡的指出,他的行為屬于正常自衛。

“找你出氣!”哪知蕭音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少廢話,明着告訴你,我來就是找你出氣的!”

話音剛落,一個巴掌毫不留情的甩出。

想那石砺也是呼風喚雨,長期處于高位的主,被如此對待,聲音頓時一冷,陰鸷而危險,“大小姐,道上有道上的規矩,今天這事,蕭家也保不了你!”

為了防止血流成河的場面,聚會前後,故意尋絆者會成為亞洲黑道的公敵。蕭家再勢大,也頂不住群起而攻之。

“我不是道上的人,不用守這規矩!代表蕭家的是蕭烨,而我只是一個自由殺手。”蕭音殘忍的笑着,一把匕首出現在另一只手中,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紮下,刀刃刺入皮肉的聲音清晰可聞。

石砺悶哼一聲,憤怒的目光向刀子似的射在蕭音身上。

蕭音笑得越發豔麗,匕首拔出時,幾滴殷紅濺到臉上,別有一番殘忍的妩媚。她手下不停,一連在石砺結實的大腿上深深紮了三下才停。這期間,連眼睛都沒眨。

血腥味蔓延開來。

“蕭音!”石砺咬牙,聲音帶了痛苦的喘息。

回應他的,是太陽穴傳來的鈍痛。蕭音狠狠的頂着他的腦袋,湊到他耳邊的聲音近乎呢喃,“痛嗎?”石砺身體一僵,劇烈的疼痛下,居然有一股熱流從耳旁開始,迅速朝小腹下方聚集。

石砺忽然轉頭,嘴唇從蕭音臉上擦過,接着又是一聲悶哼——大腿上被紮了第四刀。

“石幫主還是安分點好,免得不小心走火。”

太陽穴火辣辣的疼,石砺估計,皮已經被磨破了。

蕭家大小姐心狠手辣,脾氣怪癖,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因為疼痛,面部肌肉有些扭曲,石砺冷笑道:“蕭音,你要是想殺我,我現在還有機會開口?只是不知道石某哪裏得罪了大小姐,得以讓大小姐如此盛情款待?”

“我當然不會殺你,殺了你,阿烨會麻煩。我巴不得給阿烨找些麻煩,可惜阿烨麻煩了,有人會不高興。”蕭音道,“那人要是不高興了,我會心疼死。”

“那人是誰?”石砺聲音一沉。

“關你屁事!”蕭音話鋒一轉,“讓你挨了刀子,我也跟你說個明白。兩年前你莫名其妙的宣布競選議員,之後莫名其妙的離開B國,讓蕭濟那老匹夫得了機會傷害他,紮你幾刀算是便宜你了。你給我聽着,等過了聚會期,阿烨也不會放過你。”

石砺苦笑,“只是玩笑似的宣布一下,那事怎麽得罪蕭家了?”

“是不是玩笑你心裏清楚。”

微弱的路燈燈光透過窗戶照到蕭音臉上,冷豔的面龐幾點血腥,帶着死亡的性感,石砺下面又是一熱,不由舔了舔唇,聲音啞了幾分,“他是誰?”

回答他的是一聲冷哼。

“石某老實跟大小姐說了吧,兩年前宣布競選,是為了還一個人情,絕沒有跟蕭家作對的意思。那次我自覺沒面子,因此馬上離開B國,直到這次聚會才不得不回來。”

“人情?誰的人情?”蕭音眼神立刻犀利起來。

“我不能說,都是在道上混的,大小姐理當明白。”石砺再次舔舔唇,眼底多了幾分暗沉,“如果大小姐非得知道,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大小姐告訴我一件事。”

“說!”

“你是為了誰來找我出氣?”

大腿上的血窟窿又多了一個,石砺痛出一身冷汗,只聽到那略帶沙啞的女聲道,“石砺,聚會期過後,再見面我會殺了你。”

門聲響動,外面有呵斥聲,“誰?”接着是亂七八糟的腳步聲,夾雜着零碎的槍聲。有人沖進來大聲叫道:“老大,有人闖進來了!老大?你受傷了!!!”

室內燈光大開,照出石砺因為失血而略顯蒼白的深刻臉龐,石砺低頭,看見大腿上的布料被鮮血滲透,床單染紅了一大片。

觸目驚心,如妖嬈之花盛開。

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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