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濾鏡【二更】……
夏日暴烈, 濃蔭匝地。
林鯨坐在樹下的石凳上,鼻尖和額際都泌着汗,心情也被攥住吊在半空, 不上不下。
她理解蔣燃是想把她摘離那個家庭的矛盾中心,她并不會怪他剛不算好的語氣, 但還是忍不住想那個房子裏到底會發生什麽事,以至于讓蔣燃又跟父親吵起來。
他那樣好脾氣的人,對蔣誠華的态度已經有所轉變了……
葉思南在她眼前來回晃蕩, 用鞋子踢腳下的石子, 踩樹葉, 身體力行的诠釋着什麽叫“熱鍋上的螞蟻”
林鯨手掌撐在兩腿邊,忽然說:“你回去吧。”
葉思南說:“哥讓我陪着你。”
林鯨:“回去吧, 他自己會出來找我。”
“你怎麽知道?”
林鯨看她一眼:“我們在一起生活這麽長時間,他的習慣我能不清楚嗎?”
葉思南覺得為難, 怕違抗蔣燃的命令被罵, 但又怕房子裏發生的事更糟糕,“你就在這?你是不是生他的氣了?”
林鯨搖頭:“沒有, 我準備去車裏待一會兒。”
“……”
“去看看怎麽回事。”林鯨打發着葉思南:“就當幫我去看看, 你哥每次碰到他爸就沒好事,我很擔心他。”
葉思南猶豫再三,屁颠屁颠向房子裏跑去,開門便被肅殺的氛圍吓到不敢擡腳, 雖然已經沒有人在大聲說話了。
蔣誠華自從清明回來便沒有再回去, 是因為他決定在國內養老,期間如何說服張敏的過程不必贅述。
他的兒子家人都在國內,年輕的時候出去浪夠了,出盡風頭, 但是年紀大了還是要講究個老有所依;不然身體有個三長兩短,蔣燃這邊鞭長莫及。
蔣誠華還是想帶張敏一起搬進這座老別墅裏,人年紀大了就是有種偏執,要落葉歸根,維持體面。看他牛逼一生,還完完整整地回到這裏。
這個房子是蔣燃媽媽生前住過的,有他媽媽的一部分,蔣燃于情于理都不能接受第二個女主人搬進來。
是蔣燃最近逐漸轉變的态度讓蔣誠華有了一種錯覺,他還可以其樂融融,甚至兒女雙全,兒孫滿堂。
因此才有了他在樓上真的诘問:他一把年紀了,不配享有天倫之樂嗎?
這話在蔣蔚華聽來都覺得荒唐,你覺得自己配嗎?
“除了這一點,別的我都可以不計較。”
蔣誠華聽到蔣燃不經思考的否定之後,心有不甘地反駁:“這房子上還寫着我的名字呢,我想怎麽就怎麽樣,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做主!”
他有些口不擇言。
話說到這份兒上已經沒得談了,蔣燃沒有異議,“行,你的家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就不用包括我了。”
蔣誠華氣急摔東西,“我對你就這點要求,你怎的就不肯,我欠你什麽了?”
蔣燃站起身,看着他,忽然冷笑了下,“我以為你還能給我留一點情分;現在我們的确互不相欠了。你想天倫之樂,抱歉,恕不配合。”
蔣蔚華哪怕也覺得蔣誠華的要求過分,但依然秉持着以和為貴,在姑姑看來沒有什麽比家庭的體面更為重要的了。
她在蔣燃離開前攔住他好言相勸,“就是一個房子而已,你媽人都走了二十年了,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你就成全他吧。”
葉昀也說:“你爸年紀大了,蔣燃,你就當他是個老小孩兒哄哄他又怎麽樣了。”
這個屋子裏的人,并沒有能站在蔣燃的角度幫他思考,甚至不懂他到底在糾結什麽。蔣誠華沒有在蔣燃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施舍他一丁點的關心,到頭來憑什麽讓蔣燃被塞了惡心的抹布還要往肚子裏咽。
蔣燃眼神微微凝結,警告姑姑:“不要再跟我多說一個字,我不保證能做出什麽來。”
蔣蔚華倏地松開手。
脾氣溫善的人一點點火苗都是可怕的。
葉思南被他最後那句話吓到了,連忙問,“哥,你別這麽說話,怎麽感覺又要跟我們決裂似的。”
蔣燃沒空理會她,“砰”一聲關上門,将嘈雜的聲音隔絕在門內。
他沒有立刻去找林鯨,因為不想把這種低氣壓帶到無辜的人身上,一個人在烈日下靜了許久。
陽光肆無忌憚地落在他的黑發,鼻梁,和眉骨上,皮膚被曬得薄薄的泛着紅;眼底卻冷得宛如寒潭。
林鯨開了空調坐在後排,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道過了多久,被外頭敲擊玻璃的聲音驚醒;蔣燃站在外面,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或許不是看她,因為玻璃從外面看是黑色的,什麽也看不到。
蔣燃準備坐到前面,林鯨忽然把前門鎖了。他靜靜的看了她一眼,只好打開後排的門,和她挨坐在一處。
林鯨挪到最裏側,拍了下腿,做邀請的姿勢:“我覺得你可能需要和我溝通一下,或者休息,來吧。”
蔣燃對她的舉動有點意外,在繁雜的心情過後看到的是她沒有任何攻擊性的笑臉,那種感覺很是微妙。
他怔了幾秒,枕在她的腿上,躺下,緩緩阖上眼皮。
車內很安靜,外面的蟬鳴和鼎沸的街道被阻隔斷,像日漫裏的兩個世界。
他并沒有睡着,開口時已經将刺人的鋒利收起,“剛剛對你的态度不是故意的,別跟我計較,好嗎?”
他又開始哄人了。
林鯨:“我沒有生氣,也不會問你不讓我知道的那些事,只是想讓你好好休息,因為你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蔣燃:“有嗎?”
“你就差把‘我很生氣’寫在臉上了。”
他再開口時,已經極盡無奈,“沒有生氣,只是失望。不想讓你看見的東西,是現實裏的一地雞毛。”
林鯨手指輕輕落在他的太陽穴上,打着圈兒揉摁着,問:“你在我面前包袱很重嗎?”
“比較想給你展現自己好的一面。”他承認,“希望你一直對我有丈夫濾鏡。”
林鯨被逗笑,她把自己裝扮成一顆甜豆,去取悅他:“會的。現實一地雞毛,但你很浪漫。”
“少來。”蔣燃跟着笑了笑,倒也釋懷地跟林鯨坦白,剛剛在房子裏和蔣誠華在吵什麽。
林鯨奇怪:“他們在國內沒有其他房子嗎?”
蔣燃說:“老頭不缺錢,雖然這些年也散得多,畢竟要供……,房子應該沒壓力,現在大概心太虛,沒有歸屬感吧,就想死也死在老別墅裏。”
林鯨的父母和祖輩都是和善又好相處的長輩,就沒碰着過這麽不着調又自私的父親,也很難理解這種人的腦回路,但現實就是這樣詭谲。
她記得葉思南說過,蔣燃上學的時候過得很是清苦,學費基本都是自己掙的。
心裏忽然閃過一絲抽痛感。
她說:“我有點生氣。雖然無法感同身受,但是你做什麽樣的決定,我都可以理解并且支持。”
“謝謝。”蔣燃由衷地道,“并沒有什麽決定,只是對一個人失望透頂。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做父親,或者丈夫。從這一點來說,你的決定是對的,沒準備好承擔責任前就別要孩子。”
……林鯨覺得自己被內涵了下,也不知道這話的褒貶含義。
“父親沒驗證過,但是做丈夫……你合格的。”林鯨停下按摩的動作,捉住他的手掌,“你以後也會出軌嗎?”
蔣燃睜眼看她,問了個挺沒力道的問題:“你覺得呢?”
“還行吧。”
蔣燃說:“我自己在這方面被傷害過,就不會讓你受同樣的苦。你如果沒有安全感,我可以承諾如果我出軌,就淨身出戶。”
林鯨想到什麽,“但其實明面上的夫妻共同財産沒多少錢,其他都被你隐藏了,對吧?誰玩兒的過你們這些資本家啊。”
蔣燃捏了下她的鼻尖,無語道:“我在你心目中形象就這樣?我們結婚的時候我有什麽固定資産,除了一些投資,我全數報給你了。這還不夠體現誠意嗎?”
林鯨趕緊打住,不能在一個人的傷口上撒鹽了,“現在不是讨論財産的時候,不然一想到你會淨身出戶,我恨不能把你打包送到別的女人床上去,我狠賺一筆。”
“……”
“那讨論什麽?你不是準備開解我的嗎?或者審審我身體裏有無出軌的基因。”蔣燃也是夠無語的。
林鯨拍了下他的心口,“當然不是了,我剛是想說,我們倆都把對方看光了吧,一點兒秘密都沒有了。”
“這話有點兒不正經,但我聽懂了,然後呢?”
林鯨:“以後能別那麽有包袱嗎?我喜歡的是真實的你,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你。”
這話是結婚的前一天他對她說過的。
蔣燃手搭在她後頸,向下壓了壓,林鯨會意地低了點頭。
蔣燃:“再低一點。”
“幹什麽呢?”林鯨不解:“你要說什麽,我聽得清。”
蔣燃說:“不說什麽,過來讓我親你一下。”
林鯨還真試了一下,但這個姿勢并不能吻到他,于是故意不聽話,蔣燃“啧”了聲,“怎麽不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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