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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譚迥雷也沒有去請梁尚書來, 因為梁清洛面無異色, 清醒的很。反倒是譚将軍自己有點意識模糊, 被扶着進了房內休息。
譚夫人有些好笑地看着躺在塌上的男人, 居然被小孩子喝倒了。無奈地搖搖頭, 正要俯下身替他擦汗, 手被捏住了。
“那孩子可惜了……”譚迥雷頭有點昏沉, 旁邊又是親近的人,不由自主吐露自己內心的想法。
能在将軍身邊盛寵不衰的人,譚夫人自然很快明白過來他是什麽意思。把捏疼自己手的鐵掌扯下來放在一旁, 邊擦掉他頭上的汗邊輕聲說道:“人各有命,你也不必過于在意。”
這世上有才能的人不計其數,能真正留名青史的人又有多少呢?也許留名的人才能不是頂尖, 只能是命了。
秋闱快到了, 京城的書生們忙碌着在各地方展現自己,其中福園樓是最好的選擇。秋闱雖不如春闱人才更多, 但福園樓照樣是篩選人才的好地方。
春闱那時福園樓會有十天對進京趕考的學子分文不取, 再加上許多達官貴人喜在此吃飯。若能在這得到青眼, 即使科舉失敗, 也能當個幕僚什麽的。
“裴侍郎不去福園樓嗎?今日聽說京城那些學子鬧起來了。”秦靈擡起纖手把耳邊一縷青絲別在後面, 笑意盈盈地問。
裴允初這些日子總晃神, 不過以前也是一副游離在外的樣态,是以沒人察覺。
見他半天也沒回答,秦靈臉上有些許尴尬。
一直關注她的賀平峰連忙回道:“這次沒什麽意思, 幹脆就不去了。”
京城各家自然早早查清了這些人的底, 以往許多世家會特意出來拉人。上一次裴允初被拉着去了,還和幾位極有名氣的書生比試過一番。
“這樣。”秦靈對着賀平峰微微一笑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大公主前段時間因為心情不爽利,去了道觀。這次又碰上了前太子的忌日,幾人趕來陪着她。
裴允初和大公主是表姐弟的關系,長公主又待秦靈極好,因為這層關系,兩人才得以認識。
一堆人圍着一個端莊高貴的女子走進來,帶着些許冷漠。在看到裴允初時,卻如同冰化開般笑意爬上了有些發紅的眼角。
“今日你們來得倒早。”問候了幾句,就牽着裴允初的手。她大他十歲,唯一的親弟弟也沒了,對裴允初是真心疼愛。
“怎麽又清瘦了?”大公主皺起眉頭,上下打量,繼而又道:“允初,你已及冠,該找個人好生照料你了。”
“表姐擔心了,平日有下人。”裴允初回道。
“你……這孩子!”也不管周圍的人,大公主直接說開了:“下人哪有貼心人,我可是聽說了,你這麽大連個通房的都沒有!這種事本不該由我來說,但是舅媽也是大意,都由着你來。”
看着裴允初還是以前這幅清淡的模樣,大公主心裏越發急了。
拉過秦靈,搭在裴允初手上,說道:“要我看,這京城能配得上我們允初的只有靈兒了。”
裴允初擰起眉頭,猛地抽出手:“表姐,你逾越了!”說完也不顧在場人的表情,徑直出去了。
“這孩子!”大公主有點恨鐵不成鋼,見秦靈面色不對,又安慰道:“他啊,心思不在這上面,你多擔待。”
秦靈乖巧地點頭,“沒事,裴……侍郎有他自己的事。”
大公主把賀平峰支開,要和秦靈說些女人間的事。
賀平峰走出驸馬府,站立了一會兒才松開緊握的拳頭擡步回去。
“爹,娘。”裴允初一回來,就碰上剛從後花園散步的裴太傅二人。
“這麽快回來了,你表姐還好嗎?”裴夫人問道。
“嗯。”不願多言,裴允初打了招呼就往自己院內走去。
看着兒子的背影,裴夫人奇怪地問:“小初最近不開心嗎?好像有心事。”
“大概吧,讓他自己解決。”裴太傅倒是不擔心。
到底是父母,自家兒子一如既然地少言,也還是能看出端倪來。
往日看得書,裴允初現在一本也看不進去。明明之前是一個清俊多智的公子,最近卻頻頻不在狀态。
捂着胸口,裴允初腦海裏不斷回想當日在城外的景象,還有福園樓門口的事。患得患失的表情讓進來換茶水的禾谧看見了。
“公子,茶放在這。”禾谧柔柔地一揖,緩緩退了出去。
已恢複冷漠的裴允初不再想其他,而開始提筆練字。有熟悉他字的人,一看就知道筆鋒亂了。
高貴清冷的裴公子前二十年沒有任何情感經歷,萬事萬物皆過眼雲煙。現下心裏亂糟糟的,也不知是個什麽滋味。
那日他一人想去城外看看,附近有不少野生的菊花,不如家養的大,卻有一種別致的韻味。順着路走下去,秋意生愁,雖有盛開的花,但周圍一片枯黃仍占多數,看得人郁郁寡歡。
突然開闊處有汪清譚,說是譚卻又較為深。裴允初慢慢靠近,蹲下伸手撩了捧水,涼!
大概是平日沒什麽人,枯黃的野草掩蓋了滑膩的泥土。裴允初腳踩下,野草就斷裂成細屑。一站起來,沒注意就滑了下去。
剛剛還看起來涼爽透徹的譚水,瞬間變得可怖起來。冰涼的水透過紗衣,浸濕裏袍。裴允初腦子一片空白,他不會水,平日也不喜歡讓下人跟着,來得時候周圍也沒見着人煙。他心裏有些可笑,難道就這麽死了?意識漸漸模糊……
眼看着京城就快到了,路也不适合騎馬,梁清洛幹脆下了馬走着,牽着馬兒溜達着。想想京城裏會有好吃的,梁清洛看了看手中咬了一口的無味幹糧大餅,放棄了。随手塞給一旁的馬吃,卻在轉頭時看見遠處一個人蹲在譚邊。
這種危險的地方,梁清洛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剛要喊出口,就見那人站了起來,然後晃蕩一下……下去了!
咽下口中的聲音,梁清洛無奈地奔了過去。作為一個正直的人,她是要去救人的。
等她跑了過去,水面只剩下一咕嚕氣泡,顯然人沉了下去。
這也太快了!好歹撲棱幾下,讓她看到頭啊!
來不及細想,梁清洛脫掉外袍,跳了下去。救人倒是快,主要人已經模糊了,沒什麽掙紮。
意識模糊間,裴允初仿佛看到一束亮光破開黑暗,手被拉住了!
“嘩”的一聲,梁清洛帶着人出了水面,把人平放再小路邊上,開始按壓。
裴允初強睜開眼,模糊間看清了那人的臉。
梁清素?
等清醒過來的時候,裴允初身上還是濕漉漉的,只不過上面蓋着一件黑色外袍。
後來裴允初一直回想自己看到的那張臉,的的确确是梁清素。可是她會水嗎?不可能會的,而且那天的黑袍明顯是男式,應該是一個男人救了他。
那為什麽會出現了梁清素的臉?他雖認識她,卻沒說過話,從未來往過。
連續好幾天夜裏,裴允初都夢到溺水,然後被救,模糊睜開眼看到的人就是梁清素!
直到那天在福園樓的門口,看到那個人。只一眼,裴允初就明白了。
是她!
已經知道了救命恩人是誰,裴允初的夢卻來得更為頻繁。一次又一次的夢見自己看到那張臉,以及在福園樓她看見自己眼底的陌生。
每日清晨起來,失落彌漫在心頭。
第一次被外界影響如此之大,難免不知所措。裴允初自然消瘦了幾分,在常人眼裏依舊沒什麽變化,但自己的親人卻是瞞不住的。
氣餒地放下筆,裴允初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清俊白皙的臉微微紅了幾分。要是被外人看見矜貴的裴公子是這幅模樣,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慢慢走到一個紅木架子旁,裴允初打開一個精致的箱子。伸手拿出了一件黑色袍子,上面用金絲繡着不知名的花,讓人一看就知不菲。
更妙的是,黑袍上的手。修長白皙,不顯女氣,更不會瘦骨嶙峋,青筋凸起。白與黑形成強烈對比。
該去還給她了,畢竟……是她的衣物,自己留着不好。
要不要下帖子請她來呢?不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應該是自己上門去還才對!可,這樣未免太孟浪了。
此時清貴的裴公子像個情窦初開的少年卻渾然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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