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理兼藝

福央用力深呼吸，想要安撫狂跳的心髒，但根本無濟于事，他飛快跑回教室，将臉貼在桌上成堆的試卷上，臉已經紅透，目光裏盛滿驚慌，這時劉有鼎在邊上幫他拿試卷，讓福央坐起來，福央閉了閉眼道：“你放我頭上。”

還在下發的其他試卷被劉有鼎蓋到福央腦袋上，福央睜着眼看面前白花花的一片，他知道了，他終于知道了。

為什麽想要親近尹牧，為什麽看到尹牧心情會變好，為什麽難過的時候第一時間想見到尹牧......

福央吸了吸鼻子，他都知道了，剛剛那瞬間尹牧突然靠近自己，福央看着他弧度精致的眼睛和淡色的嘴唇突然就慌了，他想要尹牧親自己，他特別想尹牧抱自己親自己，福央慌不擇路地跑了，他怕自己再不跑就忍不住說出來，或者做出來了。

他喜歡尹牧，特別特別喜歡。

很快福央壓着的試卷上某一處墨跡被暈開，福央眼角洇着小滴小滴的眼淚，他用力擠了擠眼睛，把眼淚都擠幹淨，把手擡上桌面伸進蓋在自己頭上的試卷裏，用尹牧剛剛給自己的濕巾擦眼淚。

恐懼從心底緩緩往上升，福央十六年的人生裏從未有過迷茫和恐懼，他聰明、也讨人喜愛，人生路上幾乎一切順遂，可是現在他完全不知道怎麽辦，他逐漸開始害怕，他是同性戀，他喜歡尹牧，他現在比剛剛還難過了，尹牧永遠不可能喜歡自己的，如果被尹牧發現這件事，他不僅會覺得自己惡心，還會永遠都不理自己。

福央越想越難過，一直到第二天放暑假整個人都無精打采的，宿舍裏其他同學都走了，福央一個人窩在宿舍裏慢吞吞地收拾東西。

宿舍門被敲了兩下，福央怔怔地擡起頭，只見尹牧站在宿舍門口看着他，手裏拿着一個黑色行李箱問：“收拾好了嗎？”

福央張了張嘴，他才想起自己之前和尹牧說過讓他來宿舍幫自己拿行李的，尹牧帶了大的行李箱，能裝很多東西。

福央反應過來的時候立刻撇開視線，不自在地點了兩下頭。

尹牧看着福央，魂不守舍的樣子，皺了下眉但沒有說話，只推着行李箱進了他的宿舍，把行李箱打開幫福央裝東西。

福央有意躲着尹牧，尹牧從他手上接過一包衣服的時候福央很快縮回手，尹牧還沒來得及拿，那包衣服“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宿舍裏安靜得落針可聞，尹牧蹲着擡頭看福央，福央眨了兩下眼睛卻沒有說話，彎下腰把衣服撿起來拍幹淨，主動放到了尹牧的箱子裏，放好後迅速轉身去拿別的東西，不給尹牧一點提問的機會。

尹牧越發覺得福央不對勁，今天比以往沉默許多，臉上的笑也不見了，一張小臉布滿愁雲，甚至眼神都沒了以往的神采。

福央去床上拿了另外一包東西，剛準備回頭的時候手腕被輕輕捉住，不知何時尹牧已經走了上來，目光裏透着打量，問他：“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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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央倒吸一口氣，他搖了搖頭，擡眼看向尹牧，抿嘴笑了一下道：“沒事。”

尹牧的眉頭皺着，仔細地打量福央的表情，這絕不是沒事的樣子。福央把手往後縮了縮，咽了口口水，低頭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剩下的東西放進尹牧箱子裏，拉好箱子福央重重地嘆了口氣道：“我們走吧。”

兩人就這樣沉默着去乘車，大多數學生都走了，所以這趟528很空，他們選了後面的位置，福央坐在裏面尹牧坐在外面，行李箱放在腳邊。

等車開出去一半，福央突然把頭靠到窗戶邊的杠上，微微傾斜着看尹牧，尹牧感受到了他的視線，轉過臉看福央，半晌，福央突然輕聲開口：“你喜歡過別人沒？”

尹牧頓了下，搖了搖頭。

福央噘了下嘴：“騙人。”

尹牧朝他眨眼，聲音沉靜：“我沒騙你。”

福央親眼看到在學校貼吧上寫着尹牧初中的時候交往過校花的，尹牧眯了眯眼睛，福央過去從來不關心這類問題，尹牧似乎抓住了一絲福央反常的小信號，他試探道：“你喜歡誰了？”

福央一怔，表情瞬間慌亂，他轉過頭把下巴擱在杠子上假裝看風景不理尹牧，尹牧神情有些莫測，目光中含着他自己都未發現的愠色。

他心想，果然是情窦初開了，難怪這麽反常。

“福央。”尹牧低聲道，福央後腦勺朝着他悶悶地嗯了一聲，尹牧也不管他看不看自己，兀自說道：“你跟我說過高中生不能談戀愛的，你自己…”

沒等尹牧說完，福央便很快轉過頭，表情嚴肅緊張：“我沒談！”

尹牧定定地盯着他：“你不是喜歡人家嗎？”

“他又不喜歡我。”福央被尹牧問得有些生氣，如果尹牧此時很冷靜地話，他就能觀察到福央眼底濃濃的怨氣。

“她喜歡你你也不能和她談戀愛。”尹牧的語氣中透着些微強制的命令，福央杏眼圓睜，怒視着尹牧，他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什麽都沒說出口，哼了一聲再也不理睬尹牧。

尹牧胸腔有一股捉摸不透的怒火，他僵硬着臉坐在福央邊上，後面的路上誰也沒說話，一直沉默到了月安鎮前街，下了車福央拿了尹牧巷子裏的東西抱在手上，尹牧那條路的綠燈已經亮了他卻沒有走的意思，福央抱着幾包東西，過了好幾秒，才弱弱地說了聲謝謝。

尹牧轉過頭來看他，福央連忙撇開目光就朝自己家那條路走，身後一股巨力拉着自己的書包把自己拉了回去，這時一輛卡車鳴着喇叭疾馳而過，福央驚魂未定地看着尹牧生氣的眸子：“紅燈你看不到？！”

尹牧的語氣很兇，表情是福央從未見過的厲色，福央有些被吓到了，他怔怔地盯着尹牧，尹牧沒有斂去臉上的怒意，半晌他松開福央，聲音裏裹着惱：“走吧。”

福央這才緩過神看向自己要走的那條路，已經綠燈了，他轉過頭又看了眼尹牧，垂下眼，抱着自己的東西朝馬路對面走去。

七月的前十天福央一門心思撲在暑假作業上，白天去炸雞店寫作業，晚上回家寫，洪潇明顯發現福央這次暑假比以往沉默了許多，她認為是暑假前自己和老師一起逼着福央去夏令營的事讓福央到現在都不太高興，于是對福央格外關心。

七月九號這天下午福央趴在炸雞店最裏面的那張桌子上寫英語作業，整個人像夏天的樹葉一樣恹恹的，這時有個人往後面走，逆着光福央只知道是個個子很高的人，他以為是客人，剛打算收拾作業本去後廚寫那人就在自己對面坐下了。

福央愣了愣，以為自己看錯了。尹牧坐下後便脫了書包，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順便推了推福央放在桌上的文具和試卷給自己騰位置。

等發現福央盯着他後才看向福央，聲音平靜而理直氣壯：“我來抄作業。”

夏溪高中每個年級的假期作業都是統一發放的，不分班級，所以也常常有其他班的學生來找福央抄作業。

福央表情呆呆的，尹牧朝他勾唇笑了下：“數學寫完了麽？”

福央點了點頭，尹牧朝他伸手：“給我吧。”

福央沒說話，低下頭去書包裏拿那沓數學卷子，尹牧拿到卷子後邊安靜的開始抄，沒有一句廢話。

福央坐在那裏怔了半晌，才匪夷所思的低下頭繼續做英語。

兩人腦袋對着腦袋做了一下午作業，福央差不多把英語都解決了，尹牧抄完了福央的數學和物化，尹牧抄完後便撐着下巴看福央做閱讀理解，福央做題很快，而且都是一遍過，從來不檢查，英語閱讀理解也不會去看，劃拉幾個單詞五分鐘就做好了。

“餓嗎？”

福央還想拿下一張卷子，尹牧突然開口了，他擡起頭，肚子非常配合地叫了起來，尹牧幫他把卷子合上：“走吧，我請你吃東西。”

尹牧沒給福央拒絕的機會，直接把人拉了起來，然後摟着福央走到炸雞店門口和洪潇打了招呼說和福央去吃晚飯，便拉着人出去了。

尹牧這次開了自己的電摩出來，福央之前坐過一次，速度比摩托車還快，所以這次一上車就主動抱緊尹牧的腰，還囑咐了一句：“你開慢點。”

尹牧嗯了一聲，一把擰足油門，福央倒吸一口氣，他緊緊貼着尹牧，感受着風在耳邊呼嘯，一輛又一輛車被尹牧超過。

尹牧帶着福央到了臨安鎮，臨安鎮本就是經濟重鎮，鎮子和商業中心差不多，臨安鎮新開了一家連鎖商場，尹牧帶福央去的就是這裏。

到了商場裏尹牧定的餐廳做好，菜還沒上，尹牧便先開口問了福央自己想了很久的一個問題：“你分科選的是什麽？”

高一下學期大家就在填報高二的分科了，毋庸置疑，福央選的肯定是理科，但他具體哪兩門尹牧不知道。

福央邊喝果汁邊回答：“物化。”

尹牧點了點頭，這時前菜上來了，尹牧低頭擺弄手機，發了條信息出去，才擡起頭看向福央，表情明朗：“吃吧。”

福央最近的心情好了不少，尹牧今天主動來找自己就說明他還拿自己當朋友的，而且只要福央一直不說，誰都不會知道自己的秘密。

“那你選的什麽呀？”福央問。

尹牧切牛排的手頓了頓，他擡眼看着福央：“你希望我選什麽？”

福央皺了皺眉，把尹牧叉給他的牛排塞進嘴裏：“和我一個班呗，以後抄作業都不用繞路。”

尹牧笑了下，抿嘴嗯了一聲：“你猜對了。”

尹牧選的其實是理兼藝，夏溪高中藝術生很少，都是自己出去學藝術，在學校還是分布在文化班裏，尹爺爺一直是夏溪高中的幾個贊助者之一，所以尹牧只要不做太過分的事，他的要求學校一般都能滿足。

昨天班主任問自己要被分到哪個理科班，尹牧便立刻想到了福央，前些天兩人莫名其妙的別扭尹牧還記在心上，雖說福央有了喜歡的人尹牧依舊不太高興，但那還沒到自己想跟福央絕交的程度，而且尹牧心中還有些說不出來的私心，他想和福央在一個班，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