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
這頓晚飯是在天臺上吃的。
蕭蕭飒飒的晚風拂過別家晾曬的床單,幾戶鄰裏在一旁擺起了麻将,花盆沿着石圍欄擺成了圈兒,而江浮和秦煥一人一把折疊椅,就着花生米下啤酒,一盅老雞湯喝得一滴也不剩。
秦煥下廚已被熱出了汗,遭晚風一吹,額頭上的汗珠都像凝固,俊秀臉龐的輪廓宛如冰肌玉骨。江浮忽然想,秦煥為什麽會下凡呢?
他是自己不小心,從大荒離家出走後,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冰洞,出來就是這個冰天雪地的人間。他想這個世界與他們所熟悉的地方有太多不同了,有意要過來,也是頗難的吧?
秦煥是特意來找他的嗎?
為什麽?
連他的父母哥哥都找不到他,為什麽秦煥就能找到?
秦煥又問他,在車間裏都做什麽呀,還會不會別的技能呀,有沒有朋友呀,之後還有什麽計劃呀?
一連串的問題把腦袋塞得嗡嗡響。江浮托着下巴看夕陽落下了遠方的鋼鐵叢林,道:“您為何關心這些?”
秦煥頓了頓,笑道:“好不容易活一次嘛,應當多走走看看。”
江浮不說話了。
秦煥揉了揉他的頭發,收拾碗筷先下樓回房。江浮坐在天臺上,将腳蹬着圍欄一下一下地晃着椅子,直到夜色終于籠罩了整座城市,才終于晃悠悠地離開。
不一會兒,秦煥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卻見房中無人,窗簾大敞,嘩啦啦地飄飛,江浮又搬了個小馬紮在陽臺上看星星。秦煥一邊擦頭發一邊走過去,江浮便伸手指向天穹:“今晚的星星好亮。”
秦煥順着他的目光望去,西方天野裏确有一顆瑩白色的大星,星後隐隐有條小尾巴,他低聲:“司危星。”
“不是吧?”江浮一驚,“是不是兆頭不好?”
秦煥失笑,揉了揉他的頭發,“你看得懂星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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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浮回頭,見他穿着簡單的棉質家居服,身上還跳躍着柔潤的水珠,眼神也亮晶晶的,好像不避前嫌地快樂着,不由得縮了縮身子。
秦煥收回了手,靠在陽臺門上,習慣性地又去摸煙盒,發現摸不着。他說:“會認北鬥七星嗎?”
江浮在夜空裏找了大半天,不确定地說:“我……我瞧不見。”
秦煥笑了,“那是自然,北鬥出沒無常,怎能讓你随便瞧見。”
江浮狐疑地看他。“是這樣嗎?”
秦煥又道:“有一個說法,說北鬥是一個勺子,專舀銀河裏的水。其實這要是成立,牛郎織女早就把北鬥偷走了不是?”
江浮給聽愣住了,“那北鬥是什麽呢?”
“北鬥七星,其實是七兄弟。”秦煥說,“但很多人以為北鬥星君只有一位,那是因為他們七兄弟長得一模一樣。仔細區分當然還是有不同的,天極星是大哥,氣度格外俨然一些。”
“……”其實江浮若要裝凡人,眼下就是最好的時機,罵他異想天開就可以了;但偏偏江浮很愛聽這些,又忍不住發問:“那他們為什麽不露面?”
“因為他們被天君藏起來了。”
“啊?什麽天君?”
“太一天君,天庭中最尊貴的天君,照臨下土,生養萬物。”秦煥說,“鬥為帝車,他們七兄弟輪流給天君駕車的,天君不用車的時候,就把他們藏起來。”
“天君這是什麽癖好。”江浮小聲,“是怕他們跑了?”
“嗯哼。”秦煥淡淡地道,“太一天君脾氣非常不好,他不僅不讓北鬥私自出行,甚至也不許旁人占看北鬥。因為看見了,就往往能推算出天君的位置。”
江浮想起來了。
在大荒的時候,秦煥和那個太一天君是吵過架的。
是因為他大半夜地趁秦煥睡着,偷偷去擺弄秦煥的星盤,結果發現了天上有個小勺子,他眨一眨眼,那小勺子甚至還像在移動。他不認識北鬥七星,只覺得好玩兒,開心地拍爪子讓秦煥也來瞧,結果秦煥只瞧見了冷冷的太一星。
太一天君要求秦煥把那個暗刺天機的小畜生交出來,這天底下只要有一個天師就夠了,再多了天庭就要亂套。秦煥說您多慮了,這小狐貍連人形都變不出來,怎麽可能看得穿天機。太一天君不信,提溜着小狐貍的後頸脖喝問他:給我拿出你的本事來!
小狐貍委委屈屈說不出話。我沒有什麽本事,你居然還不信。
太一天君懷疑自己被騙,青丘的狐仙一貫狡猾。他動了怒,掌心甚至祭出了三昧真火,被秦煥眼疾手快地将小狐貍搶走。
“自己的人自己管管好吧。”秦煥的語氣冷得好像冰河裏撈出來的刀子,小狐貍從未聽過他的這一種聲音,“天底下的生靈那麽多,總不會個個都像你不長眼睛。”
江浮的心有些軟了。
秦煥對他,一直都是極好的,他想。便連這一回他失足掉到了人間,爹媽都找不見,秦煥不也找來了嗎?
遠遠近近都是陌生的造物,但星輝與夜色仍舊,他轉過頭,看見秦煥倚門望星的側影,像一杆從容挺拔的青竹。
真好看啊。
江浮默默,拉開門回了房間,打開電視。秦煥進來,陪着他看。
看了兩個小時的購物頻道,兩個神仙倒還很感興趣,你一言我一語地評點這人間的諸多小玩意兒,直到漸漸深夜,意興闌珊了,電視上忽然賣起了內衣。
主持人對着八塊腹肌的矽膠模特比劃:“這款男士子彈頭啊,給臀部提拉塑形的同時,透氣性也非常好,有股冰冰涼涼的感覺,非常适合夏天穿着。顏色豐富可選,黑色的冷酷,紫色的悶騷,淺色的那就更加性感了,推薦大家購買盲盒,裏面有四種随機顏色,總有一款适合您!只要發送短信至屏幕下方……”
秦煥笑出了聲。
江浮不由得從電視機前面縮回一點點。他不想破壞兩人方才還挺和諧的氣氛,于是硬着頭皮道:“這個我穿不習慣。”
“為什麽?”秦煥悠悠然。
江浮苦了臉,“它、它兜着……我總怕……露出來。”他說不下去了,耳根發紅,一咬牙,關掉了滔滔不絕的電視機。“睡覺吧。”他說。
于是自己先噔噔噔去了卧室洗漱,秦煥緊随其後。一番造作後,江浮搶先上了床。被子雖然只有一套,但好在他有兩個枕頭,于是擺放整齊了,很認真地跟秦煥道:“楚河漢界,明不明白?”
秦煥關了燈,剎那間視野一片黑暗,叫江浮心慌了一小下。
他不知道秦煥在何處,突然,他的手被握住了。
“楚河漢界,”秦煥的氣息噴吐在他的頸項,帶着酒氣,略微發狠地笑,“我信了你的邪。”
熟悉的強勢,将江浮一把推倒在枕上,秦煥一邊吻他的喉結,一邊攥着他的手往底下摸,“你猜我穿的什麽?”
江浮的手被牽引着鑽進褲頭,沿着柔韌的胯部往裏,忽然摸到了一條綁繩。
他整只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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