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桃色傳聞(6)

阮夭不見了。

他站過的地方只留下一灘已經化掉的冰淇淩和被踩碎的蛋筒,連一根發絲都沒有留下。

裴西楠眼看着他樂颠颠地出門,然後就沒有回來了。

小區的監控裏只留下一段阮夭站在樹下接電話的片段,剩下便是一段毫無意義的雪花。物業擦着汗給這位少年歌手賠罪,說是監控器不巧壞了。

只消看一眼裴西楠就明白發生了什麽。

裴西楠默默地蹲在地上,薄唇緊抿成鋒利的一線,烏沉沉的黑眼睛陰郁地盯着那攤融化的乳白痕跡。

從日頭高懸一直到暮色四合的時候,裴西楠終于站起來了,早已麻痹的雙腿傳來針紮一般的刺痛,手臂上的傷口似乎又有要裂開的趨勢。

他得把阮夭搶回來。

對着冰淇淩看了大半天的裴西楠最後這麽想着。

被人牽挂着的阮夭,這個時候正昏昏沉沉地躺在一間被黑暗灌滿的房間裏。

沉重的天鵝絨簾幕将窗外的景色遮得嚴嚴實實,連一絲微光都透不進來。大門終日裏鎖着,只有送飯的時候才會有人進來。

房間裏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除了自己身下柔軟的大床和四肢上被捂出一絲溫熱的金屬手铐,什麽都感受不到。

像是漂浮在一片寂靜的空氣裏,四周渺無邊際,除了身下的軟床,再也觸摸不到任何實體。無法感知時間的流逝,視覺和聽覺一起被剝奪,連自己是否活着都成了懷疑,絕對的黑暗與沉寂壓抑到讓人精神戰栗,足以逼人發狂。

黃銅門鎖被人輕輕地擰開了。

一線澄明的光落在針落可聞的房間裏。

紅松大門只開了一隙,微弱光線瞬間照亮了房間中心的床,黑色的柔軟床褥之間可以看到一只雪白修長的小腿,花苞似的淡粉色腳趾都蜷縮在一起,細瓷似的腳腕上纏着小指粗的金屬鏈子,如同不斷攀附生長的藤蔓絞得少年動彈不得。

男人落鎖的動作也是優雅而緩慢的,他垂眼看着陷入昏睡的少年,嘴角還噙着一抹稱得上溫柔的笑。

阮夭被關進小黑屋的這幾天向系統申請了身體托管,任憑環境多壓抑,拇指小人阮夭在意識海裏和系統雙排打游戲摸魚摸得飛起。

系統閃着小紅燈告訴阮夭盛以容來了的時候,阮夭甚至還很遺憾地嘆了口氣。

再多關幾天也不是不行。

身邊的床褥稍稍凹陷下去了一點,男人徑直坐在了阮夭的身側。

是一伸手就能把人完全禁锢在懷裏的距離。

連續三天被關在黑暗裏,少年的神經已經敏感到了極致,幾乎是男人坐下的瞬間,藏在薄被裏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顫了顫。

男人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描摹着令無數人瘋狂沉淪的精致輪廓。他的手指是溫熱的,指腹上還生着一層粗粝的繭。

阮夭本來就薄的肌膚被一蹭就染上了紅痕,但是他好像被吓狠了,不僅不躲甚至顫顫巍巍地自己把臉蛋迎上男人的指尖。

他被關得太久了,這種時候只要稍微一點動靜就能讓他生出無限的渴慕,不管是疼痛還是愛撫,只要讓他知道自己還活着就行。

對他做什麽都可以,只要能給他安全感,讓他知道自己還存在。

這算什麽,斯德哥爾摩嗎?

有夠狼狽的。

但是被禁锢了許久的少年再也忍不住了。

男人手指抽離的一瞬他從喉間溢出小動物似的哀鳴:“別走。”

細白手指惶然無措地抓皺了男人的西裝袖口,少年琥珀色的眼瞳在黑暗裏盈着更詭豔的水色,斑駁星點在瞳孔深處攫取對視者的魂魄。

盛以容微微一頓。

少年聲音也是又細又弱的,帶着一點破碎的崩潰哭腔,一聲又一聲地哀求男人“別走”。

男人只是伸手很貼心地将散亂的鬓發掖到霜白耳根,磁性優雅的男低音在空曠的房間裏像是能蕩起回音,內容殘忍酷烈:“我說過的,別哭,哭對我是最沒有效果的武器。”

“壞孩子需要教訓,下次才會長記性。”

墨筆描繪般的眼尾洇着妩豔的緋色,眼眶裏蓄滿了淚水強撐着不敢落下。

他哆哆嗦嗦不顧一切地抓住了男人的衣袖,姿态可憐如流浪的小鹿,圓眼睛宛如品色絕代的琥珀,瞧得人心都浸得濕軟。

“我錯了。”他道歉得好誠懇,雖然完全不知道自己錯哪了。

他讨好地抱住了肩背寬厚的男人,有些消瘦下來的尖尖下颏很乖巧地靠在男人肩上,手腕上的鏈子丁零當啷一陣亂響。

“我永遠是你的。”他眼裏碎光浮動,話說的深情又動人。

明明知道他是在騙人,還是總有人義無反顧地為了一句謊言飛蛾撲火。

男人聲音在笑,指尖卻是冷的。

“壞孩子。”

“你以為這麽簡單就放過你了嗎?”

——————————

“這是《灰藍》即将發售的雜志,那邊把樣本和底片發來先讓我們檢查一遍。”秦霜步履匆匆地遞給裴西楠一封用牛皮紙包好的雜志。

“沒問題的話就确定下周發行了。”

裴西楠一言不發地接過牛皮紙袋,驀然回想起阮夭在他唇上落下的那個輕飄飄的吻。

秦霜皺着眉頭盯着裴西楠的手臂:“你的傷好點了嗎?最好再去醫院看看絕對不能留下疤痕。”

“我沒事。”

裴西楠抽出紙袋裏裝的雜志,臉色驟然變了。

明明是兩人合拍,但是每一張照片裏,都沒有阮夭的臉。

後期總是“恰到好處”地将那張冶豔到攝人的臉裁掉或是用雲霧還是其他的特效掩蓋,連一絲一毫露臉的機會都不給。

裴西楠仔細翻遍了每一頁的角落,連阮夭的名字都沒找到。

他好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屏蔽了,在娛樂圈裏只留下了滿身的污名和髒水。

秦霜看起來有一種意料之內的漠然:“我說過了最好不要和他牽扯上關系,我們惹不起的。”

“惹不起?”裴西楠冷笑一聲,“我倒要看看這個老東西到底有多牛逼。”

秦霜臉色一變,低聲呵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她确認了一圈周圍沒有別的人,把他拉到角落裏語氣很急:“都說了惹怒盛以容我們都沒有好果子吃,你自己闖禍到時候整個公司都要陪你受罪!”

“你知不知道他跟着盛以容多久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盛以容的逆鱗,想碰他你是嫌命太長了!”

他站在窗邊,低眉看了一眼在烈日下顯得有些無精打采的香樟樹,手裏那本沉甸甸的雜志被随手丢在了桌上,舌尖抵在後槽牙上緩緩舔舐過一圈。

“我不會連累你們的。”

但是阮夭必須得是他的,畢竟親都親過了。

裴西楠在此之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喜歡上一個同性,不過感覺也不錯。

K社大樓下停了一輛火紅的跑車,張揚的顏色吸引了所有路過人的眼球。

一只踩着鋒利高跟鞋的腳從車門外探出,棕色波浪卷發的女人戴着副寬大墨鏡搖曳生姿地走進了K社大門。

“我靠,K社什麽時候有個這麽拽的美女,剛簽的?”

“放屁,剛簽的練習生誰氣場這麽牛逼。”

兩個員工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身長裙的女人踩着十寸高跟鞋徑直走到前臺,墨鏡下的茶色眼睛露出妩媚笑意:“幫我叫下裴西楠,找他有事。”

“你過來幹什麽?”

喬心妍懶洋洋地撐着側臉,媚眼如絲地看着裴西楠:“這不是怕你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嗎。”

她笑眯眯地看着滿臉冷漠的少年:“想必你經紀人已經告訴過你,盛以容是個怎麽樣的人了,想對付他,可是不容易的。”

“我早就說過,喜歡上他會後悔的,趁還沒有愛上,及時抽手還來得及。”喬心妍點上了一根煙懶懶夾在了指間。

她打量着少年溢滿戾氣的眉目,饒有興趣地說:“看來我好像說晚了。”

一枚U盤從女人塗了猩紅指甲的手指尖悄無聲息地滑到裴西楠面前:“當我還裴家的人情,不過勸你三思,裏面的東西不是一個只會唱歌的小明星可以動的。”

“就看你是裴西楠,”她滿是惡意的笑容弧度緩緩擴大,“還是裴少爺了。”

女人話音剛落,裴西楠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裴西楠一看手機屏幕臉色變得飛快,結滿寒霜的眉眼甚至還看出一點春風拂面式的溫柔,偏偏還要強撐着面子,語氣硬梆梆地:“喂,我以為你趁機跑了呢。”

裏面傳來阮夭低不可聞的微弱咳嗽,好像是被嗆到了,裴西楠莫名地就能想象出霜白容顏染上緋色的模樣,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

“我沒有跑。”他很委屈,話音裏帶着一點撩人不自知的嘶啞,語氣飄忽着,“我只是……突然有點急事。”

阮夭現在在幹嘛,為什麽聲音聽起來像是哭過的樣子。

裴西楠眉梢罕見的溫柔一點一點地冷下來。

一個瘋狂的計劃霎那間在他心裏成型了。

他看了一眼喬心妍,眼瞳黑沉,唇畔微彎:“我朋友最近有個重要的活動,不知道你願不願意來……”

沒有等他說完,那邊細聲細氣地說:“好的哦,我會來的。”

裴西楠垂下眼睫遮住眼底山雨欲來的暗色,盛以容想把阮夭藏起來,他就偏不讓他藏。

喬心妍站起來撚滅了指間的女士煙,笑嘻嘻地說:“你們鬥得越厲害其實我越高興。”

“最好是,兩敗俱傷。”

作者有話要說:

得了一種打開文檔就犯困的不治之症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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