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龍舟游湖
倪允彥從早上起來臉色就不大好。
趙素染的突然到來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每晚還要與她共處一室,做什麽的時間都沒有;孫婷又總是幽怨地暗示他。
他頭痛欲裂。
“倪公子昨兒可是沒睡好?”程序走到倪允彥身邊,佯裝途經,拿來紫蘇遞上來的扁圓銀盒,“這清涼油醒腦提神,公子不妨試試?”
倪允彥一愣,心中大喜。這絕世妙人兒竟然主動關心他!
他手忙腳亂地手寫:“多謝姑娘。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程序微微颔首:“程四喜。”
她輕輕一笑,越過倪允彥,通身沐浴陽光中。
倪允彥在她身後失了神,情愫悸動。
“阮娘那邊已經給了錢,打點好了。”紫蘇做事一向最為機靈,程序交給她,很是放心,“今夜下船之後,替我去尋個青樓女子,給錢就能辦事兒、嘴巴又緊的。”
“奴婢知道。”紫蘇全身心都相信自家主子,也從不過問,不過她對小姐的終身大事倒是好奇得很,“小姐,您和那位容侍衛……”
程序仿佛她肚子裏的蛔蟲:“我是王府之女,他是侍衛,沒可能的。”
紫蘇略感惋惜:“容侍衛長得那麽帥,就不能通融一下嗎?”
“要不把你許配給他可好?”
“算了,奴婢可消受不了那樣尾巴翹到天上去的人。我是覺得,只有小姐能拿捏得了他。”
程序想到他剛才給自己送來的條條框框,苦笑一聲:“我可掌控不住他,他是只野狗,養不熟的。我的腰牌可還在昭雪那裏?”
“在奴婢這兒,小姐您需要嗎?”
“……”程序低頭掃了一眼,“給昭雪拿着吧。”
“可是小姐,這是……”王府的萬能符啊。
“無妨,給她拿着罷。”
程序要以此,來表明她對昭雪的絕對信任。
她尋了張椅子坐下,随意修剪着花器裏的繡球,一邊在等倪允彥躲避着趙素染的視線,來與她交換香囊。
或者說,将他自己的香囊給予她。
她已經引起了倪允彥的注意,就等魚上鈎了。
容錯這人謹慎得很,特地到昨夜抛屍的地方查看。湖面上波光粼粼,沒有一絲血跡,更是不見此人的半點痕跡。
恐怕早已命喪黃泉。
他并不惋惜,在這個戰亂紛争的年代,如果他人不死,死的就是容錯。
這些,他八歲時,便已經歷透徹。
“怎麽了?”莊明察心細,總能一眼就看出容錯神色異樣,“想起十一年前了?”
容錯少見的有些哽咽:“如若不是十一年前五皇子趕盡殺絕,恐怕我也不會忍辱負重十一年,只為尋一個報仇的機會。”
莊明察覺得他這話有問題:“你哪裏‘忍辱負重’了?我看你在這京城裏比誰都橫行霸道、作惡一方。”
“……”容錯清了清嗓子,換一種說法,“若……若不是那傻缺皇子,我也不會是現在這一副模樣,我早就成這京城裏的第一美男了!”
他想到這兒就恨程瑾言恨得要死。
不只是恨他毀了自己原本衣食無憂的人生,更是一條命的仇。
“容公子。”身後來了一位領着丫鬟的桃紅女子,珍珠耳墜在她耳旁晃動,投下一小片陰影,手裏緊緊攥住繡着芙蓉花的香囊,“容公子的香囊可還在?”
容錯記得這個女子,就是昨日與孫婷鬥舞的那位。
“虞家三小姐,虞梓芙。”莊明察見他一臉茫然,好心附在他耳邊提醒道。
“我沒香囊。”容錯推了一把身邊的莊明察,“莊公子有,你可以同他換。”
莊明察一愣,當即反擊:“虞姑娘若是喜歡,我這裏便是縛行的親筆祝福,無需交換,送給姑娘便是。”
虞梓芙小臉微紅,雙手接過來,羞赧地瞧一眼容錯:“多謝公子。”
容錯只對莊明察說了四個字。
——吃裏扒外。
程序在二層看得清楚,紫蘇也瞧見了:“小姐,這虞姑娘不會是看上了容侍衛吧?”
“嗯。”虞梓芙非官家之女,尚書府拽爺侍衛的身份倒也與她相配,“可以利用一下。”
程序探頭向下層喊:“容侍衛,麻煩你上來一下。”說罷,她又想到容錯提出的種種意見,又柔聲補充道,“可以嗎?”
容錯眉峰微挑,輕笑一聲,負手大步向樓上走。
見虞梓芙神色微怔,程序招招手:“梓芙妹妹在下面做什麽呢,上來玩兒啊。”
下層的少女臉色不太舒爽,撅起小嘴快步跟緊容錯的步伐。
“小姐,倪公子過來了。”紫蘇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道,然後退到她身後。倪允彥看起來非常急,語速極快,“程姑娘,我想和你交換香囊,你看……”
他許是太着急了,程序又是一副優哉游哉的模樣,男子幹脆把香囊塞進她手裏,警惕地看看周圍,落荒而逃。
容錯走上來時,剛好看到倪允彥夾着尾巴跑走,少女捏起一枚繡滿丁香花的荷包、嘴角浮現淡淡的笑容。
意味不明。
“收個香囊就這麽開心。”容錯哼一聲,毫不客氣地從她手中奪過來,目光鄙夷,“這針法,差勁得很。”
程序見他拿去了也好:“你收好它。”
別的男人給她的香囊居然要他收好?!
什麽意思,故意想激他吃醋?
“下船之前,我會讓你把香囊送出去,你現在收着便是。”
容錯還想細細盤問她,虞梓芙突然尖着嗓子喊道:“四喜姐姐,你這是也要與容侍衛換香囊嗎?”
她很警惕,在容錯面前的樣子,溫順得簡直像真正的大家閨秀。
程序從寬袖中撈出自己的香囊:“我的還在這裏,并沒有要和容侍衛換香囊的意思。這是容侍衛自己的香囊,正苦惱要送給誰呢。”
小侍衛垂眸瞧瞧自己手裏的香囊,心想他怎麽竟不知這是自己的,這妖女又要搞什麽幺蛾子。
虞梓芙原以為自己換到了容侍衛的香囊,經程序這樣一說,心裏又酸了幾分,很不是滋味:“容侍衛剛剛不是說,這香囊,才是你的嗎?”
她擡起自己手裏那塊。
“那可不是我說的,那是那個……喏,”他擡起下巴指指虞梓芙身後踱步而來的人,“糟老頭子欺騙你,壞得很啊。”
年過二十出頭的白衣男子并不知道自己被诟病成了“糟老頭子”,只問心無愧地迎着三束神色不同的目光:“瞧我做什麽,我臉上有金子嗎?”
“擰酒令兒開始啦,趕緊瞧瞧去。”年紀不大的李公子經過莊明察身邊時拍了拍他的肩膀。虞梓芙本就心情差,聽到擰酒令開始的消息更生氣了,提起裙子,每一步都踏得極重。
莊明察回頭看着容錯和程序:“這侍衛歸你還是歸我?”
“歸你,下船之後他就是我的了。”程序起身禮貌一笑,“最後的獨處時光,還請莊公子好好珍惜。”
莊明察掩面輕笑。
還沒來得及張口調侃容錯,他自己倒先自我誇獎起來:“瞧,為了顧及你的面子,她在隐忍對我深沉的愛。”
“……”莊明察覺得還是請程序下船後先帶這個侍衛去治治腦袋比較好,“縛行,你覺得剛才那位虞姑娘怎麽樣?”
“哪個是虞姑娘?”
“……”莊明察擦了擦汗,“跟你換香囊的那個。”
容錯仔細回憶了一番,印象模糊:“什麽怎麽樣啊?”
“你覺得她對你是不是深沉的愛呢?”
“……”容錯目光悲戚,捏緊好友的肩膀,微言大義,“明察,有病,還是要早點就醫。耽誤了診療的最佳時機,可就不好治了。橫看豎看,都看不出來這虞姑娘對我有半分的愛意。你這人什麽都好,就是看人不太準,唉。”
這下莊明察确定,就是華佗再世,也救不了容錯了。
午時有賽龍舟表演,這龍舟上有規矩,長者先進先出。然而長者行動緩慢,要一個一個安全着陸。
小輩們便在船上擰酒令、猜拳下棋。到底是年輕人混在一起,玩得花樣多,氛圍熱炒。
倪允彥一點都開心不起來。不僅被趙素染看得死死的,連自己派去調查的小卒都不知所蹤,他心猿意馬,進到嘴中的酒也不知不覺變了味道。
苦澀,難以下咽。
趙素染對倪允彥的愛日月可鑒,當衆受辱後,還能不厭其煩得為夫君剝荔枝,即使被無情又嫌棄的神情推開,她依舊不屈不撓。
見倪允彥好不容易接了,她才敢開口試探:“相公,我給你繡的那香囊,哪裏去了?”
“扔了。”
趙素染心口一顫,同時又暗自松一口氣,沒送給其他女子便好。
“相公,要不要吃紅提?”得知他為與他人交換香囊,趙素染更加殷勤起來,左一口“相公”,右一口“相公”,叫得甚是親密。
倪允彥的目光卻全然集中在對面的程序身上,幻想着在自己耳邊喊“相公”的那個人,是她。
“縛行你又輸了,哈哈。”幾位公子哥聚在一起,腳踩在桌板上,許是沒了大人管教,想要盡情放縱一回。
容錯這酒還沒送到嘴邊,便聽樓梯傳來一陣騷動。
“官爺,您不能随便進啊,官爺……”負責守門的布衣小厮攔都攔不住。
浩浩蕩蕩走上來一群身秀獅頭龍尾紋樣錦衣、腰挂雁翎刀的官兵,齊齊将在場的人圍住。為首的男子腮骨淩厲,徒增幾分兇神惡煞之氣:“錦衣衛辦案,請各位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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