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1)

河邊小橋流水,邊上一家人的大門敞開着。

屋內,幾人正圍坐在桌子邊。

“他臉上有痦子?”

“是。”

“哪個位置?”

“左臉,就這。有我這指甲蓋那麽大。”

顧雲初有條不紊的提出問題。

她問什麽,對面坐着的憨厚男人就答什麽,而另一邊坐着的年輕婦人正默默垂淚。

那天并不只是崔家的一對龍鳳胎丢了,也不知那老人怎麽做到的,竟是在短短半天之內拐走了周圍數戶人家的孩子,足足六個孩子沒了。最小的就是崔家的龍鳳胎,才三歲,最大的也不過八歲。

而顧雲初現在到的這家,正是受害者之一。

一個下午的時間就這麽過去了,顧雲初的腦中也對那拐孩子的老人有了一個大致的印象。

一個拄着拐杖,看似行動遲緩,實際上行動敏捷的年邁老人,相貌寡淡,頭發稀疏,左臉嘴邊有一個大黑痦子。

當天穿着的是一身黑青的粗布衣衫,看上去比尋常乞丐幹淨一些。有人看見他獨自出了城門後,自顧自的朝着西面走了。

那麽問題來了,他到底是怎麽做到拍一下人的肩膀,就讓人神志不清的?

是某種藥物?

還有,從頭到尾,所有稱自己見過他的人都沒有在他身邊看見過有孩子的蹤影,他更是獨自一人出的城,那麽被他偷走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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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孩子到底哪去了?

難道還在城內?

顧雲初細細思索了一下,覺得不應該。

祁鎮就這麽大,崔二河他們已經把祁鎮找遍了,而且這裏的縣令也并非吃幹飯的。将近十天的時間,如果孩子真的還藏在祁鎮,想要完全瞞住,一點風聲都不露這可不是容易的事。

更何況偷孩子的人也不可能把孩子一直存放在祁鎮,留的越久暴露的風險越大,同時也不符合他們的利益。

所以顧雲初更傾向于或許孩子丢失後或許被藏在過祁鎮的某處,但現在也已經完全被弄出去了。

而且偷孩子的人或許不止明面上的老人一個,而是一個有目的有計劃的團夥作案!

想到這,顧雲初當即決定。

“我待會兒就走。”

跟在她身邊一起往家走的崔大娘茫然擡頭。

“去哪?”

顧雲初開口。“自然是往西面去。”

那麽多的孩子,想要銷贓也是需要時間的,或許會留下些蛛絲馬跡,她的動作必須快,必須趕在這些線索消失之前找到那些孩子。

這只是理想狀态,也可能什麽也找不到,或者就算找到了,有些孩子可能也已經死了。

畢竟丢失的孩子最小的才三歲。而那些拐子本就喪了良心,還指望他們好好的照顧那些小孩嗎?

說幹就幹的顧雲初回到崔大娘家,拿起自己帶來的小包袱就走。崔二河和妻子張柳好說歹說都沒攔住。轉頭去裝錢的荷包給顧雲初當盤纏,顧雲初依然沒要。

黃昏下,一頭墨發簡單束起的貌美姑娘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對着幾人揮揮手。

“事不宜遲,我走啦!至于那錢,還是留着以後給孩子買糖吃吧。”

随後扭頭毫不留戀的大步往前,背影透着一股潇灑勁。仿佛一陣風刮進來,帶着幾人的期望又迅速離開。

崔二河看着她的背影。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她真的能幫我們把敏兒和輝兒帶回來嗎?”

十天了,他的心中早就有些絕望了。

崔大娘頓時瞪過去。

“說什麽呢?這可是天上來的仙子,說話恭敬點!”

“但是她看着實在不像是個神仙啊。”

崔二河心裏各種情緒翻湧,忍不住道。

“神仙不該是掐指一算就知天下事的嗎?”

崔大娘現在乃是朝霞仙子的忠實信徒,聞言不客氣道。

“之前那馬道士也會掐指一算,你說說我們送了多少錢過去?他算出來什麽了?他算出了個屁!”

随後她又趕緊對着前面,已經沒了顧雲初身影的小路雙手合十拜了拜。語氣堅定道。

“我之前不說了嗎?仙子乃是偷偷下凡,她讓我們叫她顧姑娘,就是不希望自己身份暴露,等到她出了這城,肯定會施展仙家法術,把我家的敏兒和輝兒救回來的!”

崔二河還想說什麽,張柳趕忙拽了拽他的衣袖。瞪了他一眼。讓他別說了。

“甭管怎麽樣,顧姑娘都是好意幫我們,你怎麽好這般在後頭說人?”

被老娘和媳婦怼了的崔二河無奈。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

深夜,烏雲沉沉,暴雨噼裏啪啦的往外下。打得低矮的植株左右搖擺。

一處山洞中,明亮的篝火熊熊燃燒。驅散了不少此刻的潮濕冷氣。

顧雲初正坐在篝火邊,手持樹枝串着糖餅在火上烤。甜香充斥整個山洞。

【哎,想當年打野總是被人罵,萬萬沒想到,在這個世界我倒是成了名副其實的野王了。】

野王,總在野地睡覺的王。

之前不是睡橋洞就是睡樹洞,好一點就是睡寺廟,好不容易有錢了,她想着總該讓她享受一回了吧?

她都已經想好要怎麽在掌櫃的面前拍出一排大錢,然後要如何中氣十足的表示自己要天字一號房了。結果就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在阻攔她,揣着錢在城裏逛了一圈,還不到一天就稀裏糊塗的又出來了。

穿越多時髦的事,看了那麽多小說,都說穿越了不是日天日地日空氣,就是我和你纏纏綿綿到天涯,怎麽到她這就愣是玩成了荒野求生了呢?

算一算來這世界這麽久了,大半夜晚都是睡野地,和蚊子為愛鼓掌,和大地背對背擁抱,這她找誰說理啊?!

這時,山洞的角落裏傳來了一絲吼聲。

這吼聲的情緒相當複雜,害怕中透着一絲委屈,委屈中透着一絲憤怒,憤怒中透着一絲渴望。

而發出這聲音的正是一頭大黑熊。

這頭熬過冬眠的大家夥此刻正慫慫的縮在山洞的最裏面,毛茸茸的身體恨不得往石頭縫裏面擠。對于霸占着他家的顧雲初敢怒不敢言。

顧雲初半點沒有霸占人家房子的愧疚,聽到人家哼唧一下,還嚣張的哼了一聲。

“瞎叫喚什麽?上一個像你這樣的熊,已經被我揍得從此三過山洞而不敢入了,我沒趕你出去都已經夠留情的了。知道了嗎?”

黑熊哪聽得懂人話。

它只知道這女人兇得很,它在自家睡得好好的,她跑進來後,自己不過是吼了一聲,對方上來對着它就是邦邦兩拳。它打不過,又不願意就這麽把自己的窩拱手讓人,結果不知怎麽就被那兇悍的女人用火給堵住了路。對方往火邊上一坐就不動了,它徹底不敢走了。

大黑熊一面忌憚顧雲初和火焰,一面那萦繞在它靈敏的鼻尖的甜香實在是個甜蜜的折磨,讓它那雙小眼睛又忍不住的往顧雲初那邊飄,害怕的淚水從嘴角流出來。舔着自己的熊掌忍不住哼唧起來。

顧雲初看出了它的渴望,頓時惡劣的把噴香的糖餅遞過去,在它忍不住腦袋湊過來嗅嗅的時候,立刻收回手,大口的啃下去。

“想吃啊?不給!”

就這大黑熊的饞樣,顧雲初吃的那叫一個津津有味。

“嗚!”

大黑熊看她吃得香甜,自己肚子饑餓,想搶又不敢搶,想走因為害怕洞中心的火焰又不敢過去,一時間急的哼哼唧唧的,竟是眼睛都濕潤起來。

系統妹妹無奈:【人家被你逗得都快哭出來了,你做個人吧。】

顧雲初理直氣壯:【誰讓它這麽饞的,而且我這是在教導它熊生哲理。】

說着,顧雲初一邊啃着餅,一邊含糊的教導大黑熊。

“你看着我哭也沒用,這個世界就是這麽殘酷,你未來的熊生還很長,還會遇到比我更壞的人,我這是好心,提前幫你适應一下。”

反正此刻無聊,顧雲初化身熊生導師道。

“當然,我是可以給你吃一口的啦,但是如果我這麽做了,你就會以為人類都是很好的,那以後你以為人類全都是好人,到時候為了一口吃的,被人抓住,唰唰兩下就砍下你的熊爪子,那你可不就慘了嗎?你說我說的是不是很有道理。所以這餅子我是絕對不會給你吃的。”

餓得只能啃爪爪的大黑熊:……

這時,山洞外傳來了一個隐約透着笑意的聲音。

“它不過是個未開智的畜生,又打不過你,你不想給它吃就算了,何必和它說這麽多。”

一個身穿群青色錦衣,頭戴玉冠、腰懸寶劍的俊美男人穿過雨幕走了進來,渾身沒有沾到一滴水。

這正是來找顧雲初的敖焱,只是沒想到剛到地方,就聽見了她閑得無聊竟然和熊都能聊得起來。當然,主要是她欺負黑熊不會說話,單方面的忽悠。

黑熊被那龍威一壓,頓時吓得哆嗦,啃着爪子瑟瑟發抖的縮在角落。

“我這是在教導它社會的險惡,人心的複雜而已。”

顧雲初再次啃了一口糖餅。

“不過你怎麽會會出現在這?又是來抓什麽龍的?”

“不,這一次我是來找你的。”

敖焱也不在意身上的錦衣華服,一撩下擺和顧雲初一樣席地而坐。

找她?

顧雲初愣了一下,随後意識到了什麽。

“哦,你是來找這個的吧。”

她從懷裏摸出那枚淨水琉璃珠。擡手就遞給了敖焱。

敖焱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口,顧雲初就已經把淨水琉璃珠拿出來了。

他接過淨水琉璃珠,珠內有兩縷氣息,一抹來自那孽龍陸淩,一抹來自妖僧圓真。顯然這兩人碰到淨水琉璃珠這等寶貝後,第一時間就借助它修煉過了。也同時說明了另一件事。這淨水琉璃珠在顧雲初的手上這麽多天,她半天沒有動過。

“多謝,此物對我很重要。”

敖焱微微用力,一絲紅光在珠內出現,把這兩縷氣息絞碎。随後他熟練的溝通淨水琉璃珠,如水般溫和的靈氣立刻鑽進他的經脈,緩和了那股灼燒之感。

随後他對着顧雲初認真道。

“我庫房之中亦有許多奇珍異寶,如若不嫌棄,顧姑娘可以和我走一趟,親自挑選一二。”

敖焱是誰?

他是洞庭龍君的弟弟,錢塘龍君,他的庫房自然就是錢塘龍宮的寶庫。

如果此刻他面前的是旁人,只要對方應了,說不得就又是一出凡人意外幫了龍王,随後被請進龍宮一日游,回來後腰纏萬貫富甲一方的美談。

但關鍵是,他面前的是從另外一個世界來的顧雲初。

就如她之前半點沒對淨水琉璃珠動心一樣,此刻聽到敖焱的話,她下意識的就瞅了一眼他手上的那玻璃球。

庫房的奇珍異寶?

這樣嬸的奇珍異寶嗎?

這就不必了吧?

而且她忙着找孩子,也沒空啊。

所以顧雲初當場就十動然拒了。

“奇珍異寶就不必了,當時打架是咱兩一起打的,淨水琉璃珠頂多算是我撿到的,你若是實在過意不去……”

說話間,她上下打量了兩眼敖焱,卻不是看他俊美的側臉,而是瞄上了人家頭頂的玉冠,腰間的玉佩。

“冒昧問一句,看你這穿着,你應該不差錢吧?”

敖焱還沒反應過來她的意思,疑惑的點點頭。

身為錢塘龍君,還背靠有錢的兄長,他自然是不差錢的。

顧雲初杏眼亮閃閃的。看他仿佛看地主家的傻兒子。

“那這樣,你呢,誠心要給,我呢,也是真的缺錢,一口價,一百兩黃金怎麽樣?”

她已經還了系統一些了,如果得了一百兩黃金,那她還完債還能剩下點。嘿嘿。

系統妹妹無語:【你真把淨水琉璃珠當玻璃球了?那可是靈寶,有這樣的寶貝,或許他的庫房還有更多充滿靈氣的奇珍異寶,這哪是一百兩黃金可以比的?】

按照能量來算,一百兩黃金連淨水琉璃珠內一縷精純的水靈氣都比不上!

顧雲初淡定的回答。

【但你忘了一件事,靈寶這玩意兒想要驅動肯定是需要法力的吧?那麽你有法力嗎?還是我有法力啊?而沒用的靈寶在我手裏,賣都不好賣,還容易招禍。我又不是鹹菜吃多腌到腦袋了,幹嘛自找麻煩?】

系統妹妹沉默了:你說的好有道理,她竟然無言以對。

然而顧雲初清楚就是個會變身的普通人,但敖焱不知道啊。

他聽到顧雲初的回答和系統妹妹一樣愣住了,一雙鳳眸忍不住打量着顧雲初。

結果顧雲初被他盯得心裏打鼓,咬咬牙道。

“好吧,如果你沒有一百兩黃金,我也不是不可以降一點的,這樣,九十九兩黃金如何?”

敖焱:……你還真是降一點啊。

他無奈開口:“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雲初心一橫。

“那就九十八兩?”

見敖焱還盯着自己看,顧雲初投降了。

“好吧,俗話說漫天要價,坐地還錢,你給個數吧!”

敖焱看顧雲初滿臉糾結,仿佛心中滴血的模樣,終于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我并非給不出這區區一百兩黃金。我只是想問,你可知這淨水琉璃珠價值多少黃金?”

顧雲初眨眼。

“這樣的東西,恐怕多少黃金都買不來。”

畢竟那青龍陸淩,圓真和尚都是法術高強的家夥,想要多少黃金弄不來?對他們這類人來說,黃金大概就如路邊的石頭一般。

“你果然清楚。”

敖焱鳳眸認真的看向顧雲初。

“但你卻只要了區區百兩黃金,這是何意?”

“因為我欠了錢,現在就需要這百兩黃金啊。”

顧雲初聳聳肩,随後又道。

“還有你別老是區區百兩黃金的,你是不差錢,但我可和你不一樣,我很窮的好不好。”

這家夥對着她說區區百兩黃金的模樣,就跟某馬說自己對錢不敢興趣一樣。

讓她這個窮逼只感覺到硬了,拳頭硬了。

窮是什麽感覺,作為一條龍的敖焱不清楚。

但他卻知道,以顧雲初的本事,她完全可以不這麽窮。

不過不管怎麽樣,既然對方只要這一百兩黃金,他自然不會不給。他運轉法力,袖口對準地面,輕松抖落出一百兩黃金出來。

他用的是搬運之法,從自己的龍宮搬來的黃金,但顧雲初不知道啊,她對這些法術又不熟悉。在她看來就是敖焱應了一聲,然後就從袖子裏抖落出了一堆金磚。

顧雲初看了看地上的實心金磚,又看了看敖焱。陷入了沉默之中。

十兩等于一斤,而一百兩等于十斤,也就是這些金磚足有十斤重。

那麽問題來了,正經人誰會随身帶着十斤重的金子出門?

兄弟,看你這般骨骼清奇,一起搶銀行嗎?

我放風,你背錢的那種!

顧雲初雖然沒錢,但好歹也是逛過金店的人,倒也不至于看見這些金子就失态。

她擡手摸過去,實心的金磚在她手滑過後,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全被系統收了進去。

至于多餘下來的?

先放系統妹妹那存着,反正顧雲初自問沒那個實力兜裏揣幾塊沉甸甸的金磚到處跑。

敖焱對于顧雲初的動作并無意外。

顧雲初還了債,心情非常不錯,大方的分享出另一塊烤過的糖餅。

“吃嗎?”

敖焱動作一頓,随後接過道。

“多謝。”

他嘗了一口,凡間的美食自然沒有龍宮的珍馐百味精妙,更何況這糖餅還是路邊小攤來的,但此刻外面下着雨,他和顧雲初坐在山洞內烤着火、吃着這有些粗糙的糖餅,邊上還有一頭黑熊眼淚汪汪的偷瞄他們,這滋味……倒也不錯。

顧雲初吃着糖餅含糊的開口。

“說起啦,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敖焱道。

“我今早掐算淨水琉璃珠的下落,發現它在這個方位,加上它內有我的一縷神魂,離我近了我就可以感應到。”

顧雲初眼睛一亮。

“能掐會算?厲害啊,那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她之前就猜敖焱有特殊的尋人技巧,所以多問了一句,沒想到果然如此。

敖焱疑惑的看過去,随後才從顧雲初口中得知,她才下山沒多久,就攤上事了,最近正在幫人找孩子。

只是他表示,想要他幫忙掐算孩子的大致方位,恐怕要有對方的生辰八字。

而恰好,顧雲初還真有幾個孩子的生辰八字。

這裏是聊齋的世界,顧雲初自然想過或許能碰到個厲害人物幫忙用法術找人的情況。所以在詢問情況的時候還多留了一個心眼,要來了孩子們的生辰八字。

敖焱拿到生辰八字,當即掐算起來。

“他們都在西南方向。離此處并不遠,大概一百多裏,你放心,他們應該都還活着。”

只是再多,他就算不出了。畢竟他不是專修這個的。

顧雲初聽到這,面色輕松了不少,她之前最怕的就是這麽多天過去,幾個孩子已經遭遇不測了。

恰好此刻,雨已經停了。顧雲初想了想,把最後一點糖餅塞進嘴裏。決定既然有了方向,那今夜就不睡了,直接去找人。

反正和卡牌融合後,她表面看還是自己的模樣,但是身體素質要好得多,一夜不睡也不會有什麽。

她背起小包袱,對着敖焱潇灑的揮揮手。

“那麽咱們就後會有期啦”

“後會有期。”

敖焱坐在山洞內,看着顧雲初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山洞內原本熱鬧的氣氛頓時消散了。

他一個人默默的吃完了糖餅。随後一揮袖,篝火迅速滅了。未燒完的柴火飛了出去,他也起身離開。

黑熊松了一口氣,趕忙跑到兩人之前坐着的位置,然後含淚吸了一口那殘餘的香甜氣息。嘴裏還罵罵咧咧似的低吼。

楊城的清晨一如往常的熱鬧。

一處酒樓裏,店小二滿臉堆笑的對着一個老人道。

“這話說的,楊老爺你盡管吃喝,下次來再補上就是。”

被稱之為楊老的是個穿着非常富貴的老人,一身的錦緞。聞言臉帶笑意,顯然對店小二的話很滿意。

二樓有食客探出頭來,似乎是瞧不慣這楊老頭的做派,陰陽怪氣道。

“聽聞楊老最近又出門去了,想必又賺了不少吧?怎麽吃飯還賒賬啊?”

楊老頭假笑一下。

“哪裏哪裏,只是今天湊巧忘帶錢袋了而已。”

然後不再理會那人,和店小二說了一聲,轉身帶着小厮就離開了。

那食客對着邊上朋友不屑道。

“誰還不知道他啊,一把年紀了,酒樓花樓天天逛,明明比誰都有錢,偏就他次次都說忘帶錢袋,怎麽不把褲腰帶忘帶了?也好讓人看看他那張老臉是不是長在腚上了!”

邊上的友人無奈。

“好了,你少說兩句。”

那食客嗤笑。

“怕什麽,反正他也不要臉。你說是吧?牛二?”

被叫了姓名的店小二不知怎麽說了,趕忙看向一邊。

邊上的掌櫃淡定的打着算盤開口道。

“開門做生意,講究一個和氣生財,反正甭管楊老爺怎麽着。只要他家夫人記得把錢補上就行。”

他們的話引來了另一個吃飯的中年男人道。

“說起來,那楊老爺到底是幹什麽的?要說是靠田地鋪面賺錢,但咱們在這楊城住了幾十年,誰還不知他當年四十多都還一窮二白的,連媳婦都說不上,結果一轉眼,他就好像突然富貴起來了。這田地鋪子有了,竟然還娶了夫人和兩個小妾?那夫人雖然是個孤女,但相貌可是沒話說,想不通,我着實想不通。”

窮人乍富這種事總是讓人充滿了好奇,特別還是富成楊老爺那樣的,所以這個話題可謂是楊城人最喜歡聊的了。

有人起了個話頭,立刻就有人街上。

“誰知道呢。反正就聽說他當年消失了一陣子,回來就忽然有錢了,而且富起來後,他也每年都要出去一兩趟。問他就說是賣羊賣驢去了。”

“我是看見過他牽着驢趕着羊的時候,品相也确實不錯,不過這驢、羊品相再好,那也不是汗血寶馬啊,能賣幾個錢?”

“而且他那羊和驢也不知道買給了誰。我之前問了一圈,咱們這好像從沒人從他那買過那些牲畜。”

“我覺得吧,那些羊啊驢啊都是障眼法,他肯定有別的來錢門道,就是不願意和我們說,怕我們搶他的。”

“我可不敢搶,你們又不是沒看出來,他富起來也就這十年吧?算算也才半百的年紀,頭發就那麽幾根白毛,臉比我七十歲的老娘還老。背都佝偻起來了。”

“而且他四十多歲的時候還一頭黑發,就是這十年才變得這麽老的。娶了媳婦外加兩個小妾,到現在也沒個一男半女的。”

說話之人的聲音低下去。

“所以啊,我們都說……他怕是暗地裏幹了什麽陰私之事,遭了報應。”

另一個人也小聲道,“我也覺得,說不得就是地下摸金的勾當。”

他這話說得隐晦,其實就是暗指楊老頭每年出去一兩趟都是去掘墳盜墓去了。不過這話不好說,畢竟這種罪名可是要砍頭的,他們沒證據,那楊老頭有錢有勢,可不敢瞎說。

很快,一衆食客默契的止住了這個話題,開始各吃各的了。

角落裏,一個貌美的姑娘快速吃完白粥,把錢付上,然後離開了酒樓。

顧雲初悄咪咪的跟上了前面走着的楊老爺。此人長得很像崔大娘等人描述的那個老拍花子,白發稀疏,背部佝偻,小眼睛、塌鼻子,大嘴巴,無耳垂。

但此人不僅少了個痦子,還一點沒有讨飯的樣子,甚至他和顧雲初比起來,簡直富得流油。不說那一聲绫羅綢緞,單說那手上戴着的大扳指就看得人流口水。

所以最初顧雲初觀察了一下這個老頭後,并沒有把懷疑的目光放他身上,直到聽到剛剛那些食客的談話。

顧雲初那一瞬間就想到,這楊老頭每年出去一兩趟,會不會就是偷孩子去了?

雖然她明知道拐孩子的不可能讓人富成這樣,但她還是忍不住跟了上來。畢竟此刻她實在找不到什麽線索。

眼看楊老爺和小厮一路回到了楊府。顧雲初順着圍牆悄悄翻了進去。

楊府和顧雲初呆過的陳府雖然都屬于大戶人家,但相比于陳府處處透着雅致,楊府就仿佛暴發戶審美。一堆東西淩亂的擺了一堆,不求最好,只求最貴。

楊老爺一回到府中,立刻就有下人來禀報。

“老爺,夫人找你。”

楊老爺頓時眉頭一皺。

“知道了。”

顧雲初躲在暗處可以清楚的看見楊老爺的不情願,看來這對夫妻感情不好?

她跟着楊老爺一路走過前院,到了後院。進了屋子。

時隔一個多月,顧雲初再次發動秘技·趴窗戶縫之術。

結果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無他,只是因為這楊夫人長得也太漂亮了吧?!

對方巴掌大的小臉,嬌媚無比,一雙上挑的桃花眼,眼波流轉間仿佛有鈎子一般,要把人的魂都給勾走了。最重要的是,她很年輕,看上去頂多二十出頭。鮮嫩的仿佛能掐出水來。

再一看邊上,楊老爺老得跟吃甘蔗吐出的渣滓一樣,幹巴巴的,滿臉的褶子縫裏寫盡了世間的滄桑。

兩人站一起,不像是夫妻,倒像是爺孫。

讓人不禁暗罵,這到底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然而就在顧雲初以為這位夫人是被迫的時候,她忽然發現,占主導地位的似乎是這位楊夫人。

美貌的楊夫人擡頭不滿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年老的丈夫。

“大清早上去哪了?”

楊老爺坐下來,老實回答。

“去外面酒樓吃了一頓。”

楊夫人冷哼一聲,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一天到晚的往外跑,交代你的事卻不曉得好好做!”

楊老爺立刻哆嗦了一下。

楊夫人:“過兩天那位大人就要來了,那批羊都湊夠數了嗎?”

楊老爺趕緊讨好的笑了笑。

“夠了、夠了。怕有死的,我這次多抓了幾只羊。”

楊夫人嗯了一聲。

“驢呢?”

楊老爺讨好的笑容透着一絲害怕。

“驢……還差三頭。”

楊夫人一雙桃花眼頓時一瞪。漂亮的臉蛋透着一股兇惡之像。

“還差幾頭你還敢出去見天的玩?你以為那位大人是什麽好脾氣?若是到了時候交不上東西,你是有幾條命準備交代的?!”

楊老爺再次哆嗦了一下,“我這就去找,夫人你放心,還有兩天的時間,就差三頭而已,我很快就能抓到的!”

楊夫人立刻冷哼一聲,讓他立刻滾去抓。

楊老爺連連應是,趕忙出了院子。

在外偷看的顧雲初疑惑了。

這個娶了兩房小妾,聽聞還總是逛酒樓花樓,喜歡賒賬讓夫人擦屁股的家夥竟然是個妻管嚴?

難道是因為夫人太漂亮了,所以不舍得罵?

不,不對,她看得分明,那楊老爺眼中半點對漂亮夫人的喜愛也無,有的只有滿滿的敬畏,甚至可能因為常年受到對方的壓迫,以至于對方說句重話都忍不住打哆嗦。

可這麽害怕都不休了對方。莫非這又是一對真愛?

“誰?!”

忽然,楊夫人猛地扭頭。随後快步來到窗戶前,推開窗戶就朝着四下看去。只是什麽都沒看見。她問了遠處掃撒的下人,可看見什麽人了。得知沒有後。她又對着窗戶細細嗅了嗅,也無任何一絲人味和其他氣味。

難道是她的錯覺?

楊夫人慢慢關上窗,但只一會兒,她又猛地打開窗戶,只是外面依然毫無一人。

看來真是她的錯覺。

她砰的一下關上窗戶,嘴上罵道。

“都怪那蠢貨,害得我都氣昏頭了。”

窗外,随着掃地的下人走開後,一條灰黑的腕足從假山的縫隙中鑽出來。随後越來越多的腕足鑽出,再接着是人的上半身,最後是漂亮的腦袋。

此刻的顧雲初就仿佛渾身沒有骨頭一般,從那小孩都進不去的假山縫隙中緩緩鑽出來。

她松了一口氣。

【幸好我反應快,這位楊夫人倒是意外的警惕又狡猾啊。】

差一點就露餡了。

系統妹妹若有所思的提醒。

【那個楊夫人似乎不太對勁。】

顧雲初點點頭。【我也覺得。】

不說她對自己丈夫的态度,和那遠超常人的警惕心,單說她對着窗戶那嗅探的模樣就很奇怪,不像是人,倒像是……野獸。

不過顧雲初遲疑了一下,還是卸下角色卡朝着楊老爺的方向追去。

除了這個楊夫人不太對勁,這對夫妻的對話其實也很奇怪。

先不說那位大人是誰,單說這羊和驢,做這牲畜的買賣可以理解,但是抓這個詞就有些奇怪了。

難道他就是靠着現抓這一招發家致富的?

可雖然野味比較值錢,但也不至于讓老頭富成這樣吧?

楊老爺依然帶着之前的那個小厮出去了。

顧雲初再次跟上,本想着他們抓野驢肯定得去野外吧?

誰知人家腳步一轉,走着走着,竟是到了一處小樓門前。

這裝修花哨的小樓大門半掩着,卻擋不住那一股濃濃的脂粉氣息。顧雲初聞到那股有些刺鼻的香風,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個穿紅着綠的婦人走了出來。對着楊老爺就是一揮手絹,親親熱熱的摟住胳膊把人往裏面請。

“怎麽大白天的就來了。姑娘們都還沒準備好呢!”

顧雲初頓時瞪大眼睛,後知後覺的擡頭看向小樓的牌匾,群芳樓。

【啊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

系統妹妹接話:【花樓。】

顧雲初頓時懵逼了。

這老頭不是要去抓驢嗎?

剛剛在老婆那被罵得跟個孫子一樣,結果一出來直奔花樓?

這是什麽操作?

她看了看花樓的大門,轉頭繞到後面,順着牆再次翻進人家後院。因為生意特殊,大白天的花樓的大多數人都在休息。

顧雲初的行事倒是方便了不少。

她迅速的來到二樓走廊,一擡眼就見楊老爺和小厮熟門熟路的上了二樓,随後小厮守門,而他進了一間屋子。

大白天的,剛剛才被老婆罵過,轉眼就到這裏?

顧雲初頓時暗罵一句。

【禽獸!】

随後她立刻從外牆的窗戶摸進隔壁屋子。

屋內滿是脂粉氣,床上的姑娘睡得正香。半點不知道一個陌生的姑娘順着未關的窗戶鑽進來,然後整個人如壁虎一般趴在了牆上,耳朵更是恨不得直接穿牆而過,怼到隔壁屋。

【我倒要聽聽這個禽獸到底想要幹什麽!】

系統妹妹:……你穿件衣服吧!

但是出乎顧雲初和系統妹妹的預料,裏面并無女人的聲音,反而是兩個男人的聲音。

牆壁明顯做過手腳,比尋常的屋子要更隔音,平常人是聽不見的,不過顧雲初現在的耳力還算不錯。

一個聲音屬于楊老爺:“弄來幾個了?”

另一個是個略顯年輕一點的粗嘎男聲。

“舅舅,這次弄來了兩個。都是好貨。”

楊老爺:“過兩天就到時候了,你就給我弄來了兩個?還剩一個呢?”

“舅舅,你這要的越來越多,又不讓我在這周圍抓,我這也難辦啊。”

楊老爺:“難辦?你拿錢的時候怎麽不覺得難辦了?這剩下一個必須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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