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醒了就好
循着記憶,殷染在醫院裏尋找起津舟陽的病房。
終于,他們在護士的熱情引導下找到了位置。
一開門,一陣刺鼻的藥味猛地襲來,立刻引起了他們的不适。
病房裏安靜得可怕,襯得儀器冰冷的“嘀嘀”聲格外清晰。
病床邊,一個發間夾着銀絲的中年女人正趴着。
津舟陽緩慢睜開雙眼,見來的人是殷染,立刻來了精神:“漂亮哥哥!”
聽見這個稱呼,從出了病房開始就不說話的小唐忍不住偷笑了一聲。
殷染絲毫不受影響地擡起手,提起手上的塑料袋:“帶了你喜歡的。”
津舟陽的眼底驀地泛起光彩。
兩人的對話吵醒了正在休憩的阿姨,阿姨擡起頭,眼神裏閃過一絲警惕:“你們是什麽人?”
就在這時,殷染兜裏的手機開始振動起來。
殷染掏出手機,點在了綠色的按鈕上,津行止的聲音從聽筒處傳來:“不好好養病你去哪?”
“慰問小朋友。”
“小朋友……”津行止反應了一下,“你在舟陽那?”
殷染輕“嗯”一聲,又道:“但這裏的……”
他斟酌了半天,還是規矩地用了符合人類共識的稱呼:“阿姨似乎并不相信我。”
津行止倒吸一口氣:“你把手機的免提打開。”
意識到自己的言語對殷染來說太過抽象後,他又解釋道:“就是按一下現在界面上的……右側的按鈕。”
殷染照做,聲音果然大了起來。
簡單地解釋後,殷染終于坐了下來。
目睹了剛才殷染不把聽筒貼在耳朵上就能和津行止無障礙交流的操作,小唐第一次感受到了S級Alpha的神奇之處。不過最讓她感到好奇的,還是這個孩子同兩人之間的關系。
聽着津行止和男孩親密的交流,小唐愈發覺得外界的傳聞是多麽不靠譜。
通電話間隙,殷染挑了一個品相不錯的橘子,仔細地剝了起來。
“行哥哥,我不和你說了,漂亮哥哥給我遞橘子了,你快忙吧~”
津行止低應一聲,挂斷了電話。
身後,工作人員遞過來一杯水:“老師,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津行止接過水,點點頭:“嗯,麻煩了。”
錄歌對他來說,大概是所有通告中最簡單,卻又最難的一項。
簡單是因為這是他最擅長的,而難,是因為這是他目前為止最需要精益求精的工作。
錄制了一段時間,津行止停下來休息。他剛拿出手機,就恰巧接到了胡姐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背景音嘈雜,胡姐的聲音夾雜着傳來:“行止,拍幾張自拍傳給我,我讓運營給電視劇做個宣傳。”
“自拍?”津行止心頭一咯噔,他不安地提了提來錄音棚前換上的高領衣服,“一定要是今天嗎?”
“怎麽,”經紀人困惑道,“你明天還想再去錄一遍?”
這句話瞬間怼的津行止啞口無言,他無從拒絕,只好應下:“知道了。”
剛挂斷電話,路過的工作人員就貼心地遞過來一個手持小風扇:“津老師怎麽這麽熱的天還穿高領衣服?快拿着扇扇。”
津行止看了眼風扇,尴尬地往回推了推,笑道:“謝謝,不過最近着了風寒,穿這麽多也是沒辦法。”
“哦,這樣啊。那嗓音沒受什麽影響還是挺幸運的。”
說完,那人把小風扇收回手裏:“那我先去忙了,您好好休息。”
津行止應聲,目送人離開。
人剛走,他就不自覺摸上自己的頸項,隔着衣料觸碰到了那個正在泛紅的位置。
想起當時殷染要咬他的場景,津行止牙關緊咬。
他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太縱容殷染了,再這麽發展下去,殷染恐怕只會蹬鼻子上臉。
他必須好好找殷染談談了。
·
落日遲暮,夕陽為城市鍍上一層濃郁的金色。
踏着這種色彩,津行止重新走進醫院。
沒有了白日裏匆忙來往的人群,走廊裏冷寂的消毒水味再次翻湧而起。
他先是去看望了小舟陽,确認他的情況穩定,才回到了殷染那裏。
只是他的手還沒搭到病房的門把手上,就聽見病房裏傳出了不屬于小唐的女聲。
“是我。”
津行止一怔,放下自己懸在半空的手,偏頭從病房門上僅有的玻璃窗向裏望去。
看着那個纖細的背影,津行止一時間覺得有些熟悉。
思忖片刻,他才靠着她身上的衣着認出,這人正是明媚。
“好久不見。”
津行止心頭一驚。
明媚出道五年,和圈子裏的不少人都相熟。之前在跨年晚會上,他們組合也曾和明媚打過照面,但也僅限于禮貌的萍水相逢。若說她和殷染熟識,那還真是無跡可尋。
當“舊相識”這幾個字遲鈍地從津行止腦海中閃過,他還在思考的邏輯驀地崩斷。
現在的“殷染”,可早已不是明媚認識的“殷染”了。
正當他打算進去幫殷染解圍的時候,殷染居然也回了一句“好久不見”。
津行止停住腳步,心頭的震驚吞沒了擔憂。
“今天的事,謝謝你了。”
殷染微微提起嘴角,溫聲道:“不客氣,應該的。”
聽到“應該”這個詞,明媚眼中流光一動,指尖開始不安地來回捏自己的手提袋,嘴唇也動了動,仿佛有很多話要說。
殷染剛隐約察覺到不對勁,明媚就直接把手中的袋子塞進了殷染手裏:“你之前的微信好友申請我已經通過了,以前是我太過片面,只見過幾面就否定你,以後我會重新看待我們的關系。至于婚約的事,你不用有太大壓力。”
似乎是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殷染眯起雙眼:“婚約?”
明媚咬咬嘴唇:“如果你這周末有時間的話,我想我也會有時間。”
說完,明媚便跑着離開了。
所幸她走得匆忙,并沒有發現靠在門口牆邊的津行止。
看着明媚離開的背影,津行止憂慮深重地嘆了口氣,走進了病房。
殷染擡眸,迎上津行止帶着沉思意味的眼眸:“我還以為你打算繼續聽牆腳,不想進來呢。”
“主角都走了,我還聽什麽?”
殷染輕笑一聲,把明媚留下的手提袋往津行止的方向一擲。
津行止措手不及,險些沒接住。他捋平袋子:“未婚妻的禮物,就這麽随便扔?”
“糾正一下,不是我的未婚妻,是‘他’的。”殷染頓聲,“這種事,你想我怎麽處理?”
津行止毫不猶豫地回複:“當然是拒絕掉。說到底也是你惹出的桃花,自己搞出來的事自己不解決,還打算留到過年嗎?”
津行止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明媚留下的紙袋。
袋子裏只有兩張紙片。
一張是一個私人影院的觀影券,另一張是她寫了字的卡紙。
「謝謝,你和從前真的很不一樣。」
不知道什麽時候靠到他身後的殷染也看到了這張卡片,不甚樂觀地搖了搖頭:“難啊。”
津行止斜睨了他一眼,往離他遠些的位置走了一步:“拒絕她,讓你為難了?”
“你這是……在酸她?”
津行止倒吸一口氣:“我——”
殷染打斷了津行止的話,搖頭道:“我的意思是,你應該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這個明媚也就是不熟悉‘殷染’,若是換了一個又熟悉、好奇心又重的人,我不是他的事,還能順利地搪塞過去嗎?”
這番話提醒了津行止。
按照現在的通告密度進行下去,不用別人,就自己那些總盯着殷染的粉絲,就非得刨出個答案不可。
可一個正常人如何才能性情大變呢?
津行止突然想到圈裏那些因為患上抑郁症後情緒起伏太大,而被迫休息的藝人。如果按照這個思路倒推,那麽原來有這類疾病的人被治愈,恢複原有的正常性格,應該也是合理的。
“對,就是這樣……”
津行止自言自語着,決定馬上去找司夜,商量這個方案的可行性。
他忽略一臉茫然的殷染,徑直往樓下走去。
他剛打開辦公室的門,一本書冊直沖着他的臉招呼過來。
津行止擡手擋了一下,鋒利的書脊卻還是順着他的嘴唇砸了下來。
他輕“嘶”了一聲,指尖點一下唇瓣,竟摸到了血。
他擡起眼望過去,正對上罪魁禍首面色複雜的臉。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彎腰撿起地上的書冊,不悅地道了句歉,背着手離開了。
人徹底走了,津行止才走進辦公室,順便關上了門。
司夜長松了口氣,“撲哧”地笑出聲來。
津行止“啧”了一聲,瞪了一眼正在幸災樂禍的司夜:“老學究就這麽對待你這種傑出人才啊?”
“不敢當,傑出敗類還差不多。”司夜從抽屜裏取出了一次性碘伏棉簽,扔給了津行止,“說吧,又怎麽了?”
津行止笑着拆開棉簽,自己找了個鏡子塗藥。他邊塗邊把方案告訴司夜,等待他的回答。
司夜眨眨眼,打開微信推了一個人給津行止:“找他吧,這方面我的建議并不專業。”
說着,他拿出一串鑰匙,打開他上鎖的抽屜,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了過去。
“那家夥的信息素報告,板上釘釘的SⅡ級Omega。我還想辦法找到了他之前的體檢報告,詭異的是,他從前的信息素報告,他也确實是SⅡ級Alpha。”司夜向椅背上一靠,“說實話,他以前的報告如果沒有被動過手腳,我倒是真的很想把他抓起來研究研究。”
津行止把報告翻到最後一頁,只是張了張口,就被司夜搶了先:“放心,沒有存根,也不會從我這洩露。”
津行止滿意地點點頭,把報告收進了紙袋:“破相的事就不和你計較了,謝了。”
同司夜告了別,津行止向那人發送了好友申請。
因為遲遲沒有回音,他只好收起了手機。
天已經黑下來,如洗的月色從窗邊傾瀉而下,和燈光交彙流轉。
一些需要早早休息的病人已經關了燈,将呼吸沉入夜色。
津行止沒想到,殷染的病房也關了主燈,只有暗淡的兩盞夜燈還在互相陪伴中亮着。
想來,該是小唐臨走時的傑作。
他小心地打開門,殷染竟真的在床上安靜地休息着。沒有欠揍的表情和言語加持,殷染看上去乖了很多。
津行止看了眼時間,決定在旁邊的空床位上待一會兒再回去。
只是他一沾上床,疲憊感仿佛找到了釋放的閘口,一股腦地攀附而上。困頓瓦解了他的精神,迅速将他送入夢鄉。
殷染原本想逗逗津行止,等了一會兒卻發現他那邊徹底安靜了下來。
他緩慢起身,輕聲叫了聲津行止的名字,但顯然,他睡着了。
殷染嘆了口氣,百無聊賴地拿起手機。
回想起之前小唐吃飯時拍照發微博的一系列操作,他像模像樣地學了起來,對着床上的津行止“咔嚓”拍下一張相片。
可他點了發送後,加載中的灰圈卻不停地轉,并沒有顯示和小唐一樣的“發送成功”的字樣。
他搖搖頭,無奈地把手機扔在了一旁。
這時,津行止似乎進入了熟睡,一直咬着的下嘴唇徹底放松下來,露出了新鮮的傷口。
血腥味逸出的一剎那,極富甜香的氣味立刻攪亂了殷染所有思緒。
自從差點咬到津行止後,他到現在都沒吃過一口飯,早已是饑腸辘辘。
但不偷襲沒有還手之力的獵物是他的原則。
他上下滾了滾喉結,克制地拍了拍津行止的臉:“醒醒。”
動作重複到第三遍,津行止才終于有了反應,睜開了惺忪的雙眼。
發現近在咫尺的殷染,津行止差點吓得靈魂出竅。
看着恢複活力的津行止,殷染又啞聲地确認了一遍:“醒了?”
剛清醒過來,津行止周身的力氣還沒緩和過來,有氣無力地推了一下殷染:“大晚上的幹什麽?離我遠點。”
昏暗中,殷染的輕笑淺淡,視線卻仿佛能穿透津行止的皮膚。
“醒了就好。”
“什麽——”
津行止話還沒說完,殷染忽然咬上他的嘴唇,将他所有的言語封緘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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