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044 二合一

043

“既是如此, 一會等宴會結束,便讓太醫令給你瞧瞧,”謝絮低沉的聲音帶着關懷, 望着女子的眸底亦是有些溫柔之意,“站着做什麽,快坐下吧。”

一轉頭,對身邊之人說道,

“止喜,将東西呈上來。”

止喜立刻領命。

須臾,便将一樣東西呈到了容鳳笙的面前。

是一個方方正正的錦盒, 輕輕打開, 便見正中央躺着一枚白色的藥丸,隐隐有股幽谧的冷香傳來。

一旁的雲妃見着此物,好奇道,

“這是何物?”

謝絮笑意不變,止喜清清嗓子,道:

“此物乃是西域進貢的‘素珍丸’,據傳有美容養顏的功效, 只消一枚, 便可使肌膚瑩潤,雙眸明亮。”

謝絮輕聲道, “此物對身體裨益極大, 你且收着,就當是前幾日讓公主受驚,朕的賠罪之禮了。”

素珍丸?

在場不少女眷都露出驚詫之色。

莫不是享有養顏盛譽的素珍丸?!

皇帝說的輕飄飄,其實此物重金難得、價值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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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傳大興開國皇帝,為他的愛妃尋求可以永葆青春的仙丹, 傾盡舉國之力,都沒有找到,後來,還是重金聘得一位道人,耗費心血煉制出了一味叫做凝香的藥丸,可以使女子容色,保存在最豔麗的時候,這才了卻了皇帝的一樁心事。

這素珍丸,就是根據當時遺留下來的方子所煉制的,但因年歲久遠,只有凝香一成的功效。

卻同樣是價值不菲。

看來,溫儀公主複寵的消息是真的了,她當真得到了陛下的寵愛。

這下,不僅是女眷,場上好些大臣的臉色都有些不自在起來。

之前因為那個預言,他們嚷嚷得極兇,說是要燒死這位公主。可偏偏她沒死。不僅沒死,還有可能一躍成為後宮之主,若她得勢,難保不會先拿他們開刀。

是以有些定力差的,都開始有些坐立難安。

雲妃摟着懷裏的公主,臉色亦是不大好看,這素珍丸,确實稀世罕見,她原本也向陛下暗示了許多回,只是陛下遲遲不肯賜下,沒想到轉眼就賜給了容鳳笙。

她看了一眼那藍裙女子。

這生育了,與沒有生育過的女子,到底是大有不同,往常的溫儀公主,還有幾分青澀,可如今,正正是到了花期最盛的年紀,難怪惹得……

她心裏說不出什麽感受,但為了不冷場子,遂賠着笑,說上一句打趣的話來,“放眼天下美人,都少有能與公主平分秋色的,再用上這素珍丸,怕是要豔冠京華,非凡俗之人可以比拟了。”

她有意讨好謝絮,話一說完,果然見謝絮臉上出現了一抹笑意。

她懷裏的小公主卻是糯糯出聲,

“母妃母妃,她也是公主嗎,那芝芝是不是該叫她一聲皇姐呀,”雲妃的女兒小名芝芝,聲音脆嫩嫩的,眨巴着大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容鳳笙看。

一把捂住了芝芝的嘴,雲妃有些惶恐地望向了謝絮,結結巴巴道。

“陛下,公、公主年紀小不懂事……”

容鳳笙亦是啼笑皆非。

她不知道謝絮尴不尴尬,反正她感到了一絲微妙,在侯府的時候,雲妃自從懷了孩子,便極少到錦園來拜見她了,估計是怕她這個嫡母搶了她的命根子,也就是芝芝過去。

小孩忘性大,又因為很少見到這位年輕的嫡母,如今,竟是全然不記得她了,這不,還想叫她一聲皇姐呢……容鳳笙倒是十分樂意的,但估計謝絮就不一定了。

果不其然,皇帝的臉色有些陰沉。

一側目,對上容鳳笙那雙盈盈笑目,登時沉了臉色,這意思是在說他老了麽?

雲妃趕緊拿起糕點,塞進女兒手中,“芝芝不要亂說話。”

一道淡淡的笑聲倏地響起,正是坐在下首的太子殿下,他看向謝芝芝,語氣帶着幾分誘哄之意,

“芝芝,皇兄這裏有你最愛吃的芙蓉酥,想不想吃?”拈起一枚糕點,在手上輕輕地晃了晃。

薄薄的嘴角勾着,看上去心情極佳。

芝芝拍手笑道:“芝芝要吃!”

胖胖的身子扭動着,便從母妃的膝蓋上跳了下去,邁着小短腿,跑到了謝玉京的身邊。

“芝芝!”

雲妃驚呼。

少年的臉色還帶着病态的蒼白,眉眼低垂,修長漂亮的指尖在碟子中一陣挑挑揀揀,拈起一塊芙蓉酥,有些散漫地,喂進了巴巴等候着的妹妹嘴裏。

而後貼心地,用手帕給她揩去唇角的糕漬。

他眯眼笑着的模樣平易近人,慈悲玉潤,如同一尊小玉菩薩,奪去了在場不知多少女眷的目光。

芝芝呆呆看着面前少年。

皇兄長得真好看……她可喜歡這位皇兄了!

可是以往,皇兄都冷冰冰不怎麽搭理她的,今天,今天竟然給她吃好吃的!還親自喂她了呢!

芝芝握了握拳,心裏美滋滋的,手裏,忽然又被人塞了一塊芙蓉酥,她擡頭,少年望着自己的目光十分溫潤柔和,隐隐含着贊許,芝芝登時笑得更甜了。

“謝謝皇兄!”

聽見母妃焦急地喚她,芝芝連忙扭頭,一蹦一跳地回去了。

雖然童言無忌,謝絮也感到了十分的不虞。

感覺到身旁人的低氣壓,容鳳笙卻是沒什麽表情,低頭看着那枚素珍丸。

她清醒地知道,如今在謝絮心裏,她就是一塊肥肉、一件價值昂貴的物品,正因為有了旁人的觊觎與争搶,才愈發顯出了珍稀,也能愈發,挑起男人熊熊的征服欲。

這世上,還有華服珠寶不能收買的人心嗎?

他是皇帝,這樣哄女人的手段與他而言,不過是稀疏平常。

說什麽不一樣?其實所有的女人在他看來,都是一樣的,不過是身邊廉價的點綴罷了。

容鳳笙眼底諷刺一閃而過,卻斂着眉,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多謝陛下賞賜,溫儀很是喜歡。”

她正要讓迢迢将禮物收了起來,

謝絮卻忽道,“莫急,你再看看,”

止喜領命,手一擡,将墊着藥丸的紅綢取下,露出了下面的東西。

珠光寶氣,瑩潤生輝,竟是一串珍珠項鏈,一顆一顆南海珍珠雪白透亮,飽滿圓潤,且個頭幾乎一模一樣大。

光是做出這麽一條項鏈,就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

饒是容鳳笙見慣了寶物,看到它亦是有些怔愣。

謝絮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龍涎香淡淡環繞,“朕看見它的時候,便覺得此物極是襯你膚色,且戴上試試看。”

注視着女子姣好的側臉,謝絮眸光脈脈,近乎有些怔愣地盯着。

這無異于在衆人面前宣布,他對這位前朝公主愛重有加了。

皇帝的命令不容拒絕,容鳳笙頓了頓,便任由迢迢取起這串項鏈,為她仔細地戴在脖頸上。

她自己看不出效果,可在旁人眼裏,女子修肩長頸,色澤雪白的珍珠映襯着雪嫩的膚色,愈發顯得鎖骨明晰,五官精致,人面桃花,婉麗如舜華,濯濯如春柳。

一時竟分不清是這串珍珠項鏈美,還是人更美。

謝玉京的視線,在她肩頸肌膚上劃過,眸色驟然暗了下來,擡起酒杯放在唇邊,慢慢呡着。

垂落的長睫斂去眸中情緒。

容鳳笙毫無所覺,默默望着雲妃懷裏的謝芝芝,抿唇笑道,“許久沒見到芝芝,真是出落得愈發水靈了。将來必定是個大美人。”

芝芝年紀雖小,卻也懂得好賴話,得了容鳳笙的誇贊,害羞得直往母妃懷裏鑽,不忘悄悄地跟娘親咬耳朵,

“她好漂亮呀母妃,”

小孩糯糯的聲音摻着對于玩伴濃濃的渴望,

“母妃,她真的不可以給芝芝當姐姐嗎,她是公主,芝芝也是公主呢!”

“這……不一樣的,”雲妃揉着小公主的額發,有些無奈地苦笑着,隐晦地看了一眼謝絮,哪裏能給她當姐姐,今後,怕是要叫一聲母後的了。

容鳳笙看着母女咬耳朵的這一幕,雙手交握在膝上,心裏有些暖融融的。

要是自己有個女兒,似乎也不錯……她怔了一下,低頭有些認真地思索,若是女兒,不知道會像自己多一點,還是會更像……更像他呢。

雖然未必已經懷上,但她光是想到,将來可能,會有一個小小的孩子,窩在懷裏甜甜地喚她母妃。

心裏,剎那間變得無比柔軟,像是要化成一灘水了。

只是到底,只是奢望了吧……

女子低着頭,不知在思索什麽,發絲垂落臉側,臉色愈發溫柔娴靜。忽地輕輕蹙眉,像是不勝惆悵,看得顧澤芳心口一揪起,回過神來的時候臉色一變。

可他還是忍不住難以自制地,再向那人偷偷看去一眼,見她眉心舒展,忽地,從唇角抿出一點笑意,慢慢地擴散開來,像是春風吹過了湖面。

顧澤芳一僵,強迫自己移開了視線。

他知道這位公主今夜出現在這裏,還當衆獲得皇帝這般貴重的賞賜,便代表着将來,極有可能入得後宮。

便是皇後之位也未可知。

而他為人臣子,是萬萬不能有任何旁的心思,哪怕只是一絲半點,也該早早地掐滅在搖籃之中。

怡文,清聲,終究只能成為一個秘密,

永遠地埋藏在心裏了。

他悵然一嘆,忽地有人一拍他肩,

舉着酒杯湊近,笑眯眯道,

“顧大人,天大的喜事落在你們顧家頭上,怎的滿面愁容?我們啊一致覺得,令妹入主東宮指日可待,這裏便提前恭祝顧大人一聲——不不不,應該是恭賀未來的國舅爺!”

說着,與同伴對視一眼,哈哈笑了起來。

這些人別的沒有,見風使舵的本事倒是一流。

顧澤芳不動聲色,與他們淡淡寒暄起來。

太子的選妃宴,其實與尋常家宴,并沒什麽兩樣。不過,是由雲妃與皇帝幫着東宮甄選,按理說,皇帝都是不大管這事的,但謝絮非要插手,也無人敢置喙。

容鳳笙環顧一周,一些品階較小的美人,不能與他們坐在一處,而靜妃逝去,妙妃又被杖斃,如今看來,雲妃竟是一家獨大。

不禁搖搖頭,如今的後宮,倒是顯得,比在南陽侯府的時候都要冷清一些,人才凋敝,不複當初那環肥燕瘦、桃李争妍的盛景,竟是讓她感到了一絲凄涼。

待選女子們的席位,與他們離得有些遠,背後都立了一塊屏風,有太監記載着她們的言行舉止呈報上去,由後妃幫着甄選。

謝絮将這項權利放給了雲妃與容鳳笙。

在下首坐着的,除了太子,還有一些待選女子的家眷。選上後,當場加官進爵的也是有的。

是以,大臣都有些忐忑地等着結果。

經過兩輪的甄選,毫無懸念地選出了前三甲。

分別是禮部尚書之妹顧仙韻,陸禦史之女陸氏,國公府千金龐氏。

依次冊為太子正妃、太子側妃、太子良娣。

接下來便是君臣同樂,舞姬翩翩起舞,但是在暗處,仍舊會有專人對世家千金的表現,進行考評,最後才下達最終冊封太子妃的旨意。

等待結果的過程中,謝絮忽然出聲道,

“前幾日朕聽聞,東宮收了一位初禮宮人。人在何處?朕倒是想見見。”

容鳳笙心頭咯噔一聲。

腦海中響起謝清莺說,她頂替身份的,是個姓陳的美人,亦是謝清莺手下之人。

已經提前打點好了,絕對不用擔心露餡。

可此事到底是……性命相關,容鳳笙緊張的不得了,手指也暗暗地攥在了一處。

不多時,那姓陳的美人,便被帶到了席間,一屈膝,靜靜地跪在下方。

瞧着是個美人坯子,一身素裙也掩蓋不住那眉眼間的清麗,容鳳笙暗暗打量着,心下感嘆。

謝絮眯眼,眸底劃過一抹怒氣,此女神态之間,竟是與容鳳笙有三分相似。

強自按下那怒火,他随口道,

“既是太子的初禮宮人,便封個孺人吧。”

正把玩着玉佩的太子忽地擡眼,緩緩勾起嘴角,頗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

他徐徐站起身來,低聲咳嗽了幾聲,像是虛弱至極。

腳步有些不穩地,走到場中央,拱袖作揖道,

“還未謝過父皇賜美之恩。”

他嗓音清潤,“那夜兒臣不勝酒力,只怕是唐突了美人,心中總是有些愧意難除,不過兒臣,對這位初禮宮人倒是極滿意的。私以為孺人的位份太低,不如,也封一個良娣吧。”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便是顧仙韻,也往那陳美人處看了一眼。

不過是中人之姿,竟也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她不禁暗暗皺眉,總覺得哪裏怪異。

謝絮臉色冰冷。

許久才道,“準了。”

那陳氏竟是喜極而泣,

對着太子與皇帝連連叩頭,

“多謝太子殿下,多謝陛下!”

容鳳笙垂眸,謝玉京話裏的深意她如何不知,思緒仿佛回到了那混亂的一夜,四肢都湧上了熟悉的燥意,深呼吸了一口氣,方才緩緩地平靜下來。

謝絮特意看來一眼,見女子面上并無異色,他的眉頭,便也輕輕舒展了些。

雲妃笑道,“也好,”

“多個可心人在身邊伺候着,早日開枝散葉。”

謝絮道,“至于大婚,便與太子生辰一同舉行吧,”

他神色平靜,與尋常天家君父無異,半點看不出之前那暴怒的影子。

下月。

容鳳笙面色一定。

“生辰宴,便全權交由溫儀長公主來負責,雲妃從旁協助。”他又添上一句。

一手操辦儲君生辰宴,雲妃從旁協助?!這是後宮之主才有的權利!

這皇帝放給前朝公主的權利,未免太大了些,不少臣子勃然色變,只是顧忌着皇帝才沒有出聲。

便是顧澤芳亦有些驚訝,更多的卻是了然,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

緩緩飲進喉中的酒,也有些苦澀的味道。

容鳳笙猜不出謝絮的心思,總覺得哪裏說不上來的詭異。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他不該這樣平靜才是。

那些事,根本不可能當成是沒發生過!

他對謝玉京下了那麽重的手,甚至還說了那樣的話,倆人早已是水火不容。

可如今瞧着,父子倆卻一個比一個平靜。

明明,謝星瀾都已然入京了……

謝星瀾,

對,謝星瀾呢?

容鳳笙這才發覺,那一直灼灼望着她的那道視線,早就消失了個幹淨。

謝星瀾去了何處?!

這時,封妃的旨意已經拟好。

謝玉京與顧仙韻并肩而立,金童玉女倒是天生一對,緩緩沖着主座跪下。

“多謝父皇。”

衆臣紛紛起身恭賀。

“恭喜陛下,恭喜太子殿下覓得良緣,願天佑大成,福澤綿延,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吧。”謝絮沉聲。

容鳳笙低頭,不意間與顧仙韻擡頭看來的眼神撞上,她驀地一怔。

雖然早就知道,自己不招顧家人喜歡,但顧仙韻這個神情,未免也太……

像是恨不得從她身上扯下一塊肉似的。

顧仙韻的嘴唇動了動,跨出一步,似乎想要說什麽。

“陛下,臣女……”

忽地有人先她一步,朗聲喚道,“陛下,”

竟是那混世魔王,梁王世子謝星瀾,不知道從哪裏回來了,昂首闊步,白嫩的臉頰上沾着一些泥,眼睛裏卻亮晶晶的,帶着頑劣未除的邪氣與童真。

“這位就是堂嫂嗎?長得嗯,”

謝星瀾摸着下巴,似乎想要點評兩句,又忽地住了口,眼珠直直地望着上方。

“陛下,小堂兄就要娶妻了,以後都沒人同小臣打馬球了,小臣一個人孤零零的,實在是凄慘得很。”

謝絮無奈,“行了,你想說什麽直說就是!”

“小臣也想娶世子妃。”

當娶妻是兒戲嗎?随便就可以娶的?

謝絮哈哈大笑,“你這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

光從這語氣,就可以看出,謝絮對待謝玉京和謝星瀾的不同了。

他在遺奴面前可沒有這樣笑過。

謝絮一直視他的存在為恥辱,那夜她所聽見的全部,想必都是這麽多年謝絮的心聲。

他對遺奴的厭惡,早就到了極點,如今按兵不動,只是朝局不容他動罷了。

謝玉京一旦被廢,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條。

謝絮微微傾身,笑道,“也罷,既然你父王未在,朕便替你父王做個主。說罷,看上了哪個宮的宮女,朕這就賜給你。”

對這位侄子他倒是慷慨得很。

謝星瀾笑嘻嘻地擡眼,沖謝絮的右邊看來。

容鳳笙心裏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就聽那少年朗聲說道,“小臣自從六年前見過溫儀公主一面之後,便念念不忘,茶飯不思,還請陛下體諒則個,成全了小臣,将公主賜給小臣為妻,也算了卻小臣一樁夙願了!”

容鳳笙登時呆愣在了當場。

她不記得自己,有招惹這個謝世子啊。

他為什麽要害她?

而幾乎是同時,謝絮、謝玉京、顧澤芳的臉色紛紛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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