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帝王蓮山脈,黑燎軍營)

三日約定的最後一夜。

黑燎坐在床邊,靜靜地看着床上因着疲倦,此刻酣然入睡的兄長,半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獨自微微嗤笑,低聲道:“不想把你還回去了,怎麽辦?”

仿佛聽見了黑燎的低語一般,火燎在夢中皺起眉,喃喃夢呓之後,翻了個身,卻因為拉扯到身後的某處疼痛,倒抽一口涼氣,活生生被疼醒。

一睜開眼,看見罪魁禍首蹲在床邊,火燎先是一驚,随後警惕,最後怒了:“兔崽子,你又想幹嘛?!”

黑燎笑眯眯地彎着雙眼,臉上的巨大疤痕也顯得沒那麽猙獰,大掌暧昧地撫了撫哥哥的臀部:“還疼?我都說讓我給你上藥……”

“半夜來給人添堵是不是?”火燎被子一拽蒙上頭頂,聽見這話,又猛地掀開,惡狠狠地瞪着黑燎。

被子帶起的小涼風嗖嗖的。

……

下巴有一種風吹屁屁涼的感覺。

……

火燎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心下一驚,伸手一摸——

“=皿=!!!我胡子呢!!!!!”

黑燎攤手:“不好看,剛乘着你睡,刮了。”

“你——我——沒了胡子老子怎麽指揮小兵打仗!!!你給我滾蛋!滾!!!滾滾滾!!!”火燎你我了半天,半坐起來在周身摸了一圈,除了枕頭什麽能砸的東西都沒有——枕頭,那是缺心眼兒的人拿來打情罵俏的。

誰靠胡子打仗啊!黑燎聽見哥哥要趕人,頓時露出很委屈的神情,壓低聲音:“哥,你明早就要走了——”

“——誰是你哥!我沒你這樣的弟弟!滾!”揮舞的手“啪”地一聲,不輕不重地正巧打在蹲在床沿邊的黑燎的下巴上。

就像一個不帶力道的耳光,聲音清脆。

二人均是一怔,黑暗中,誰也沒開口說話,黑燎抿抿唇,連着唇的傷疤一經扯動,就像一條大蜈蚣慢慢沿着唇邊爬進嘴裏似的。眼底是真的露出一絲受傷,黑燎摸摸下巴,半晌,自覺好笑地搖搖頭:“上次,那個火種人一槍射穿我右眼,你也是頭也沒回,甚至沒多看我一眼。”

火燎一噎,随即冷笑:“你一個叛軍——”

“——我是你弟弟!!”黑燎的聲音忽然提高,尖銳的職責劃破深夜的寧靜。

火燎點點頭倒是很冷靜:“那我再說一次,我沒你這樣的弟弟。”

黑燎聞言,卻認真地望入火燎的雙眸,寬大粗糙的手掌情不自禁地附上哥哥的面龐,摩挲片刻,輕聲道:“你要記住,這都是為了你。”

“……”

“……”

火燎嘆氣,忽然伸出手覆蓋上黑燎放在床邊的手,低聲沉吟:“黑燎,放棄對抗,跟我回家吧——”

“報——黑将軍,白沙皇族的人來了,是白恩(白恩:這裏指德子他爹)。”

外面忽然傳入的通報聲打斷了帳子裏兩人的對話。

火燎雙眼一亮,知這是接應自己的人到了。

本該沮喪的黑燎卻一反常态,隐在陰影中的面部表情似乎有了一些變化,勾勾唇角,披風一擺轉身就要去迎接貴客,卻在走到帳子門口時,忽然頓住腳步,背對着火燎,也看不清表情,只是聲音低沉,留下一句略有深意的話,之後才邁着大步離開。

……

哥,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你身邊。

火燎沉思許久,心中因為這句話閃過不止一個念頭,最終是統統自我否決一無所得,這一想,就想了一夜,轉眼就天亮了。

在火燎意料之外,天一亮,黑燎在摁住自己狠狠地索吻之後,還算痛快地将自己與白恩引見,一直到到火燎變型展開翅膀,眼中雖然明顯不舍,最終卻還是狠下心,沒有做出阻撓的動作。

……

只不過等變型飛到半空中,火燎才發現,該痛的地方,就算變成機械形态,它還是一樣痛的。

一路上因為某個比較隐私地地方連續三天被強迫開發了不屬于本身的功能,導致現在隐隐作痛。火燎呲牙裂嘴,心裏默默将把某個做起來像開馬達似的人從頭罵到尾,邊罵邊覺得更疼,恨不得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痛快地來一次撓地狼嚎。

……

好就好在,狼型機械變型狀态下,人物表情豐富不能。

于是在随從不經意間一扭臉看去,也只是撓撓頭,有些奇怪——火燎将軍幹嘛老張着大嘴露出獠牙不合攏,那樣子,怪吓人的。

……

路上唯一的樂子來自于白恩的故事——

《王妃爬牆記》。

在聽見陸八因為想去找自己,直接坐上路聞鳥偷了地圖在殿下眼皮底下落跑,火燎半是感動半是幸災樂禍,混合着自身不能說的隐痛,笑的聲音一抽一抽的,詭異得很。

白恩像是早就習慣了似的,微微一笑,口中時不時發出口號調整胯下飛行禽獸的前進方向,有一搭沒一搭地給火燎講故事解悶,講到陸八因為半獸人族的夥食,就連殿下親自去接也不想回營地時,火燎笑不出來了。

“他給什麽人撿去了?”火燎像是想到了什麽似地,忽然有此一問。

“恩……不太記得了,”白恩偏頭想了想之後搖搖頭,“只知道是個年輕人,怎麽了?具體情況你得問裏麗,是他跟着殿下去的。”

“……裏麗?”

“啊,對啊,怎麽了?”

火燎牙疼似地哼哼:“殿下最近是不是更年期了?”

“……火燎将軍,您慎言。”

“要不怎麽比媒婆還可怕,盡把人往那些個虎視眈眈的人手上送呢?”火燎話一落,就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果然,白恩手上握着的缰繩一滑,接着默默地、小心翼翼地瞥了火燎一眼。

火燎:“當我什麽都沒說過。”

“……”

“白恩同志,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回去給你升官。”

“……”

……

回到軍營之後,陸八帶着原本火燎直屬的一群士兵早已在原地翹首以待。

火燎落地恢複成人形,雙手一展,接受了奔撲上來的王妃賞賜的熊抱。……開始還勉強算是激情相擁,一堆戰士在旁邊打口哨起哄鬧得開心,等到裏德一燎帳子不容忽視地從帝王帳裏走出來時,火燎低頭看了看自己懷裏還不肯撒手的陸八,忽然覺得自己又做了一輪炮灰。

果然,一擡頭,跟在黑臉老大身後的是裏麗,那家夥正對自己做口型——“吵、架、了”。

裏德頂着包青天似的臉走到火燎面前,陰郁地擡眼看了眼火燎,火燎立刻舉起雙手。

還算滿意他的識相,裏德大手一伸,就想把某個人拖過來自己身邊,結果用了下力,沒拖動。

衆目睽睽之下,陸八若無其事地抱着火燎,樹懶狀裝死。

火燎頓時淚流滿面,硬着頭皮對上老大的怒火:“我是無辜的,真的,殿下,看我真誠的雙眼= =+。”……至少讓我洗個澡,不要那麽急就貼上通往帝王蓮山脈的快遞标簽,直接打包寄回。

裏德瞅了他一眼,像是才發現他一樣,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回來了?”

……感情您才看見我啊,啐= =凸。火燎眨眨眼,羞澀地腳尖劃地:“恩,想您了,殿下……”一擡頭,看了裏德的臉色,咕嚕一聲,硬是将後面那句“您想不想我”給咽回肚子裏。

裏德一擡眼,看見火燎身後的白恩,眉皺了皺,剛想發問,這時——

火燎懷中的某人動了動。

……大概是抱着累了。

裏德瞅準機會,攬腰一抱,頓時成功将整個人從火燎懷裏抽離,扛到自己肩上。

這一個動作導致火燎臀部不可避免地大弧度向後撅起。

于是火燎将軍的哀嚎被掩埋在戰士們拍馬屁的叫好鼓掌聲中,而殿下,只留下一個艱巨離去的背影,還有一個面無表情挂在他肩頭的陸姓王妃。

……無限凄涼地站在原地,直到帳子裏傳來通傳,火燎才咧嘴一笑,一瘸一拐地屁颠颠滾進帝王帳中。

一進帳子,看裏面的陣勢,火燎就想扭臉往外走。

桌案又被掀翻在某個角落,奏折還是撒了一地,星球地圖上不知什麽原因被戳了兩個洞,此時此刻,陸八正木着臉,蹲在地上,一本一本地收拾散落在地的奏折。

裏麗一臉糾結地站在旁邊,看見火燎進來,雙眼一亮,心道挽救僵局的來了。

果然,戰火立刻轉移,陸八擡頭看見火燎,不溫不火地打了個招呼,接着雙眼一眯:“以前沒看出來,刮胡子之後還蠻英俊的嘛。”接着雙手一擱,将傫好的一疊奏折重重放倒裏德腳邊,順帶橫了他一眼。

這一眼橫得火燎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裏德瞥了火燎一眼,火燎立正稍息,前者輕哼,卻是對陸八:“他英俊?追求他的人還沒追求我的一半多。”

陸八陰陽怪氣地笑了兩聲,拍了拍手裏奏折的灰塵:“你全身上下還有沒有一個毛孔是稍稍不自大的?露出來我看看,我給它上柱香。”

“我就事論事——”

“就個屁,”陸八打斷裏德的話,“我說半獸人族的夥食好怎麽了,有什麽不能承認的?你掀桌子給誰看,掀了桌子軍營裏夥食就能變好吃?火燎!!”

“到!!”

“評理!”

火燎看了自家真?老大一眼迅速站定立場:“那個,也不是每個半獸人族做的東西都好吃的,帶你走那家夥,是不是叫阿爾啊?”

陸八撿奏折的手一頓——是不是,他不知道。

……到現在他都不知道,那個半獸人的名字。

裏德顯然也想到了,于是愉悅地笑了笑,慵懶地斜撐在軟榻上,一副你跪求我也不說的樣子。

陸八動了動眼珠,淡定回答:“獸身是個黑色的大狼……滿強壯的。”

火燎擦擦汗:“那就是阿爾沒錯,那家夥做東西是蠻好吃的,不過,也就他一個而已。我僅代表自己表示,其實軍營裏夥食還算不錯的,陸八,你嘴太叼了。”

“……”陸八無言地望向火燎,火燎掩面。

“聽到了?”裏德得瑟地問。

陸八指着榻子上得意洋洋的某人,沖着火燎怒罵:“你們慣的!”

裏麗清了清嗓子,扭臉,火燎繼續掩面。

火燎想了想,最後決定扯開這個不健康的話題:“那個,殿下,您花了多少金子才把王妃給買回來的?”

陸八一愣。

“金子?”裏德也始料未及火燎會有這麽一問。

“啊,阿爾那家夥是個孤兒,除了他自己,這輩子最愛的就是金子,所以,沒道理呀,”火燎撓撓頭,“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陸八,到頭來一分錢沒問你們要,那家夥怎麽了?”

怎麽了?

帳子裏的其他三人陷入詭異沉默,靜靜地盯着火燎。

火燎一擡頭就陷入三雙幽幽的雙眼逼視中——

矮油,好像又說錯話了?

……

後來,還是小兵,小兵來得總是這樣及時救人民于水深火熱當中——

——“殿下!星球鎖鏈門!!!!它,好像、又、又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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