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誰知肩上的陸八忽然停止掙紮,就這麽挂在某人肩頭,較上真格的來了,無比認真地眨眨眼:“你以為我不會打仗?”

這家夥會不會抓重點?裏德聞言只得好氣又好笑地大手一揮,再次給了他屁股結實的一巴掌:“我知道你會。”

順毛。

這次陸八被打疼了,悶哼一聲,剛好二人進了帳子,簾子一拉,以火燎為首跟在後面一群灰頭土臉的人就這麽被隔絕在外,陸八期待地看了看裏德,後者露齒一笑:“但是還是不能帶你去。”

陸八的期望僵硬碎裂在眼中。

裏德伸出一根手指挑起陸八的下巴,湊近了眯眼輕聲說:“你還有倆項測試沒有通過,我這是為了你好,菜鳥兵。”

……陸八已經不記得,他有多少年沒有被人家叫“菜鳥”了,畢業以後以榮譽校友的身份回學校,在一群新生仰慕的目光下,叫他們“菜鳥”的次數倒是不少。木然地拍開裏德的爪子,陸八腦子拎清得很——真打起仗那雞飛狗跳的,誰還顧得上誰啊。

說起打仗,如若是在地球,陸八一定會皺眉,他很明白,無論是哪個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戰役,損傷最大的的無非是那些無辜的百姓。硝煙中的流離失所,子散親離,戰争後土地的惡化,動物的養殖困難,簡簡單單的道理,讓關系緊張的幾個國家争鋒相對,幾十年來卻始終沒有打響第一顆炮彈。

而此刻陸八人在瓦特爾,卻是做另一番想象。

說難聽些,幾個月的時間不可能讓他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星球和種族之間找到歸屬感——就算很明白從此以後也許再也不能返回地球。但是置身度外的旁觀感卻在這種特殊的場合凸顯非常,此時此刻,陸八對自己竟然對戰争有那麽一絲絲的翹首以盼有些默默的鄙夷。

就在這麽思想間,裏德忽然也并肩與他一同席地而坐,靠着桌案邊,坐在柔軟的獸皮地毯上。

獸性未改似地,伸長脖子在陸八頸脖間嗅了嗅,帶出的熱氣讓陸八脖子上出一一層雞皮疙瘩,裏德順勢在其下巴上落下一吻,狀似不經意地問:“你在興奮什麽?”

陸八摸摸脖子,一扭頭,卻正巧跌入對方一雙緊緊盯着自己的黑色雙眸中,些許心虛讓他不自覺移開眼,默默地搖了搖頭。

這裏有裏德、火燎、德子、馬路老師,這些人與他相處不長,卻都是沒有加害自己之心,陸八是個知好歹的人,他當然知道。人之常情讓陸八這個本該保持中立的局外人重心嚴重偏斜,在自己不知不覺之間,其實已經被慢慢卷入這個星球一切事物的中心。

裏德冷眼看着陸八漸漸陷入而不自知,意外地沒有出言挑明。

重新坐回原位,裏德沉默片刻,下一句話,卻如同重彈一枚砸在陸八耳邊:“軍營裏出了內鬼。”

陸八聞言先是一怔,随即震驚地望向裏德。

後者不在意地揮揮手:“與黑燎的戰役就在眼前的空當,卻在關鍵時刻,星球鎖鏈門被打開了,剛才我和火燎去查看,發現了外來星球物種入侵的痕跡。”

陸八有些緊張地坐直了身體。

裏德瞥他一眼:“也有可能是火種人,但是可能性不大。”見陸八半是松口氣半是失望,不知道是期待還是不期待還好的躊躇樣子,裏德覺得挺有趣,“那個內鬼似乎掌握了可以輕易聯系外界的方式,然後聯通某個星球高層,做出了這次短暫的鎖鏈門開啓。”

陸八掀掀嘴皮,原本想說你們不是研究了很久都沒有研究出來麽,後來想了想,還是沒能說出口——人家估計已經夠煩躁了,咱還是別給人添堵好了。

……

誰知他不問,裏德竟然自己說了出來,只聽其嘆息一聲,慵懶地靠在桌案上:“說實話,我很驚訝。與其說即将到來的戰争讓我不安,這種看不見、預示不了的力量更加讓我惶恐。”當裏德說出惶恐這個詞時,陸八才是真正惶恐地看向他,誰知前者沖他無壓力一笑:“示弱沒什麽難的。”

“……”還真是能進能退啊。陸八抽嘴角,心中亂想之際,竟然不自覺地伸出手胡亂拍了下裏德的肩,以示安慰。

得到安慰的人很淡定,也不知思維飄到哪去了,忽然沒頭沒腦地問:“剛才是在和親人通訊?”

陸八點點頭。

裏德哦了一聲,“你們的科技技術比我想象的稍稍好一些——”

……好一些而已,還是“稍稍”……陸八無言,下文是什麽?領導講話拉長聲音的腔調難不成是在等待他說謝謝?

裏德:“想家?”

“想。”陸八淡淡地點點頭,仿佛說的是一件輕描淡寫的事。

所以裏德也順勢輕描淡寫了:“哦,想也不許回去。”

陸八:“……”

裏德似乎很滿足地撫掌微笑:“這話題真無聊。”

……我也覺得。

裏德:“今天跟火燎他們在帳子外面用餐吧?”

……您話題太跳躍了。

裏德:“讓你見識下軍營裏真正的夥食質量。”

……夥食質量?這家夥太記仇了吧。

美好的午餐時間。

陸八坐在裏德左邊,裏德右邊是火燎,拍下去是裏麗、裏默、還有幾個不認識的高級将官衆十來人——這是領導坐席。

其他地方一個篝火周圍就擠了幾十個士兵,全部統一地虎視眈眈盯着篝火上懸挂的那口巨大的黑鍋。

……很有當年在部隊吃食堂大鍋飯那種弱肉強食的氣氛。

“這是什麽肉?”陸八忍不住拿湯勺攪了攪。

黑色鐵鍋中盛着巨大的骨頭,骨頭上的肉已經被煮融化在白色帶着一些透明的湯中,時不時飄來一陣如同羊肉的膻味兒,讓人身子不自覺地好像也跟着變暖了些似的。白色蒸汽讓人視線模糊,看不見坐在自個兒對面的人的面容。

火燎的大胡子不知道怎麽折騰地已經完全長了出來,還是那副邋遢樣,拽了拽胡子,挺開心的回答:“猛犸拉長牙象。”

“……”陸八手一僵,勺子差點滑進鍋裏。

“這東西就合适冬天吃,吃了身子暖和。捕獵一次可以照顧一半軍營當日的夥食。”這次開口的是裏德,接過陸八手上的勺子,舀起一勺湯看了看,轉頭對火燎說了聲什麽。

陸八定眼一看,火燎轉過身子,從座位後面小心翼翼地端了碗液體出來。陸八伸脖子看了看,乳白色的粘稠液體:“奶?”

“霍爾斯魔羊奶。”裏德懶洋洋地回答,順勢手一翻,将整碗羊奶全部倒入鍋子裏。

陸八擡頭看了看,其他士兵的堆子似乎也正熱火朝天地往鍋子裏倒着同樣的東西。

所來也奇怪,羊奶一入鍋,那膻味立刻就消失了,象肉特殊的香味像是被洗出來了似的,隐隐約約還能聞到一股奶香。

裏德卻沒有停下手,不知道從哪變出來一大片植物葉,撕碎了丢入鍋裏,那植物看似厚綠,卻在入鍋的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本來就香得要人命的鍋子裏立刻出現了淡淡的植物清香。

火燎在旁邊樂呵呵地解說:“曼德拉香草葉。”

陸八蹲在鍋子旁邊淚流滿面,有一種油然而生的幸福感——瓦特爾對吃的太講究了,真是……

好得不能再好了。

“先喝湯。”裏德将一碗湯遞到陸八手裏,本來凍僵的手在摸到溫暖的碗邊時,瞬間變柔軟靈活。

陸八低頭試着抿了一口,意外地發現這象肉湯比表面看起來的更加濃稠,每一口入口都可以感覺到肉質,口感如同嬰兒吃的肉汁似的,吃起來不費力,入口即化。

過了喉嚨之後,最後才能在口中感覺到淡淡的混着植物清香的膻味兒。

胡亂喝了兩口,将手中的喝完,陸八自己拿着勺子想再盛一晚,卻被裏德攔住,後者取出餐具,在鍋中選了一大塊筒骨給他:“骨髓驅寒,天冷,你睡地上,地氣就算是有地火龍也去不掉。”

陸八欣然接受,拿過骨頭蹲在一旁開始自得其樂地悉悉索索。

火燎嫉妒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嘤嘤~殿下,以前骨髓總是我的。”

裏德低頭吃自己的,倒是裏麗笑眯眯地給自己添了一碗湯,喝了一口之後慢慢道:“時代在變化。”

裏默冷笑:“第一次看見明知自己失寵還要出來賣乖的人。”

火燎掩面哭泣。

大象湯(……)和阿爾的蜂蜜烤肉已經有些分不出高下了……某個之前為了夥食問題與裏德争得面紅耳赤的人有些心虛地放下杯啃得亂七八糟的骨頭,一回頭,發現火燎正拽着什麽東西往鍋裏扔。

湊近一看,發現是白色的柔軟狀物體。

一口湯差點從喉嚨裏噴出來:“那是什麽=口=!”

火燎大笑:“小白蛇~”

陸八受不了地嘔吐狀,裏德斜睨興高采烈的火燎一眼,真相道:“是糧食粉做的面團。”

糧食?陸八想到了饅頭——來了瓦特爾之後最讨厭的食物,沒有之一。

其貌不揚的小面疙瘩被丢入湯中,熟了之後浮起來在鍋中翻滾。陸八開始有些抗拒,最後在火燎真誠的目光下勉強給自己盛了一小勺。

……

然後是接連幾碗。

……事實證明,大象湯面疙瘩,也是能讓人看見幸福大草原的食物。

……

當裏麗蒼白着臉闖進帝王帳報告半獸人部落的森林着火的時候,陸八正打着飽嗝揉着肚子翻滾在柔軟的床榻裏,準備來個美好的飯後午覺。

……

悠閑的日子如同卡裏的工資,總是少得讓人發愁。

在裏德颠簸的背上往森林趕的時候,陸八惆悵的想。

……也不知道金剛吃多了以後劇烈運動,會不會得盲腸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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