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千萬年不變的味兒
063.千萬年不變的味兒
地府依舊還是那年的模樣,若不細看,沒半點不同之處。
就連那風那水那蜿蜒小道都沒有半點變化,依舊是那風,依舊是那水,依舊是那千萬年不變的小道和那只從他有意識開始就一直在那兒的閻王殿……
閻西顧腳下輕動,轉眼瞬間他就已經進入殿中,站在偌大的殿中,閻西顧有幾分感慨,還真的是一成不變。
徑直繞過大殿,閻西顧熟門熟路的帶着懷中睡得暈乎乎的男人進了後殿的寝室。
把人放在床上後他退回桌子前,閻西顧擡手斟茶間放下帳幔與合上門扉。
屋內,早已經堆滿文檔,不用細看閻西顧也知曉那是些什麽東西,随手就近拾了本放開。
密密麻麻的楷體小子,詳細的寫明了三五百年下五百年的瑣碎事。
而且這些書上,無一例外的,全部都有一道小宋批注的備注,無外乎是些需要注意的,和不能看漏掉的,與一些無可厚非不用在意的小事。
看來判官在他不在期間,倒是當了個稱職的判官。
怎麽當初他在的時候,判官那小子卻從來沒對他這麽好過?
閻西顧反手就把手中的文書扔出去,砸在窗上。
這種東西,閻西顧在位的時候,從來沒認真對待過。只有判官才會一天到晚緊盯着不放,若不是因為天地自有常理、輪回自由天數,三界早就亂套了。
不知道是不是閻西顧那一下子砸書的勁兒太大,床上的男人翻了個身,嘴上還嘟囔着什麽。
閻西顧擡眼看了床幔一眼,說:“醒了就起來吧。”
床上的人沒動靜,但閻西顧清楚的察覺到對方緊繃着身體。因為太過緊張,就連呼吸都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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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西顧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再不起來,我就過去了。”
床上的人氣息又是一陣淩亂,好半晌之後,那人才坐起身。
床上的人并沒有立刻出來,而是坐在床上把頭發和上衣都理好了之後,才慢慢地掀開床幔,走了出來。
雖然那張臉還是小道士那張臉,可已經不是那個人,不,應該說是已經不再完全是以前那個人。
氣質與神态,都已經完全與往日不同。
他理好衣服,上前一步站到了與閻西顧距離兩三米的地方,他雙手抱拳去微微沖着閻西顧抱了抱拳,微微鞠躬,“閻王爺。”
閻西顧點了點頭,對對方的溫文爾雅完全不驚訝,相反,他眼中滿是懷戀。這一幕,多少年沒見到了?
但一轉頭間,閻西顧又收回了那些懷戀的情緒,時間對于閻西顧來說,毫無意義。
懷戀,也毫無意義。
站在閻西顧面前的男人也不言語,只是微微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去看看那兩人是不是真的走了?”閻西顧說道。
“是。”男人扼首,出了門。
閻西顧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手中茶杯,這都多少年了,怎麽這還是沒半點兒張進啊?難喝就不說了,還一直不換個味兒。
晃神間,閻西顧仿佛看到了萬年前的場景,也是這屋子,也是這位置。
地府之中彼岸花常年不謝,地府的季節也就模糊了,但一旦到了夏天,常年帶在地府的閻西顧還是立刻就能察覺到。
因此每次一到夏天,閻西顧就會在地府舉辦宴會,大擺筵席,大肆慶祝。
在外人的眼中,卻成了閻王爺任性而為,時不時便會大肆浪費地府資源。
恍惚間,門外頭有人在喊,聲音太輕,依稀聽不清楚再喊些什麽,但似乎在喚閻西顧。
睡得迷迷糊糊的閻西顧眼都不睜,應了句,“進來。”
門外那男人聲音道:“閻王大人。”
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隐隐暗暗間,閻西顧的被子被人掀開,然後有個冰冰涼涼又滑滑溜溜的東西進了被子,閻西顧往那東西上蹭了蹭,下一刻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閻西顧仿佛被蟄了一般跳起來,他匆匆忙忙扯過被子,“你幹什麽啊!!”
但是那東西也随着被子靠了過來,閻西顧觸電般縮了縮脖子瞌睡蟲全不見了,他一下子跳下床,恨不得光着腳就朝外跑,還沒出門,就見一男人在他院裏探頭探腦,看到他閻西顧頓時沒好氣,吼道:“死家夥,你給我站那兒別跑,看我不弄死你!”
在門外的男人見狀,立刻縮着脖子跑了。
閻西顧無奈,只得裹着被子回頭看屋子裏的男人。
“閻王大人!”穿着厚厚一層棉襖的男人把手中的被子扔在地上,他退後一步,向着閻西顧抱拳。
閻西顧快速超前,他光着腳跑到屋內,一臉怒氣,“好你個小黑,你是不是做鬼做得不耐煩了?”
被稱之為小黑的男人不說話,只是溫文爾雅的笑笑,不言不語。
“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萬年玄冰啊!這是會死鬼的,你活得不耐煩了你自己死去,別弄得我睡不着覺。”閻西顧一肚子火,偏偏面前的男人卻半點脾氣都沒有,任由閻西顧大罵。
閻西顧罵夠了,氣也消了,困意也就又上來了。
摸索着回到床邊,閻西顧又回到床邊,他伸手把床上的千年寒冰掀開,扔地下,又準備上床睡覺去。
男人見了閻西顧裹着被子滾上床準備睡覺,簡直是又哭又笑,他忙上前勸阻道:“大人,您已經一百多年沒處理過地府的事情了。”
閻西顧已經在這屋子睡了百年多,除了偶爾醒一下活動活動身體,其餘時間都用在了睡覺上。
地府大大小小的事情不管不說,三界之間的大事兒也不管,弄得地府烏煙瘴氣。
判官和小白小黑也不是沒想過弄醒閻西顧,可是閻西顧哪是那麽容易就會醒的?
這一次,路上為了預防千年寒冰寒氣入體,小黑不但穿了很多衣服還借了判官的法寶禦寒,由這小白和判官接手,花了好幾天時間才把寒冰抱到閻西顧門外。
小白和判官也是抱了私心,都不敢進去把冰塊塞到閻西顧懷裏,也就只有小黑才有那膽兒。
閻西顧在床上躺好,被子裹好,就露一個漆黑的腦袋尖兒在外面。
小黑見狀,急了,他顧不得一直以來作為屬下的矜持,連忙跑上去掀開閻西顧的被子,“大人,你不能再睡了。”
閻西顧就朝被子懷裏鑽,不發一語。
“大人。”
閻西顧往下縮,縮得腦袋尖兒都不見了蹤影。
“大人……”男人忍不住地笑,他挽起袖子,用手輕輕拍拍閻西顧的肩膀的位置。
閻西顧似乎是已經睡着了,任由男人怎麽招都一動不動。
男人抽了抽鼻子,輕笑,說:“大人,這地府是您家,您不能就這樣扔着不管。在這麽下去,地府都要散了。”
在被子中的閻西顧轉困為笑,只覺得男人的話好笑,他從被子探出頭來看着男人,說:“散了就散了呗,你那麽緊張做什麽。”
“不行。”男人忙道:“若是地府散了,那地府之中的鬼魂怎麽辦?”
閻西顧從被子中取出一只手,說:“散了就再建,建了要是散了,就再來,反正我有的是時間。”
男人臉上表情有些驚訝,他傻傻地看了閻西顧一會兒,轉為苦笑,“大人,地府是您一手創建的,怎麽可以說丢就丢?”
“不過是身外之物,你那麽在乎做什麽?”閻西顧問。
男人臉上苦澀越發嚴重,“因為……我們地府千萬鬼怪,不過都是大人收集的可有可無的存在,若是大人膩了,我豈不是連留在大人身邊的資格都沒有了……”
“啧啧……你倒是變得有些人情味兒了。”閻西顧來了勁兒。
“大人不要開玩笑,人情味,那種東西作為鬼怪的我們,是不會有的。”男人一臉嚴肅。“鬼怪不都是人變的,有人情味是沒什麽好奇怪的。但是大人忘了,我并不是人死後的鬼怪,是驚魂,天地生的。不會有人類的那些牽絆苦厄,七情六欲也不受控制。”
“這麽說起來,我倒是真的忘了。”閻西顧聳聳肩,“可是這些牽絆都是苦厄,人類的弱點和苦楚,咋看這些東西都是美好的,可是都會因為失去而變得痛苦不堪,人活着就會不斷失去,你失去的不會再擁有,就算是争取到的也遲早有一天會再次失去,因為人類可悲,無法抗拒時間的流逝。”
男人看着閻西顧,半晌沒言語。
“生命、愛情、憎惡、物質,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都會随着時間化為粉塵,終究有一天會消失與這世界。”
男人不說話,只是抿着嘴。
閻西顧又道:“就算是我,能抗拒得了時間流逝,又能怎麽樣?”
男人還是沉默不語。
閻西顧自言自語般繼續說道:“抗拒時間流逝,就等于失去了時間,坐看花開花落日升與日落,到頭來,不變的只有自己,周圍的人、物,就連星空、月和日,都變了,我還是在這裏,一成不變。”
男人低着頭,一言不發,就連表情都不然閻西顧看到。
閻西顧卻還在說,“人有七情六欲,欲求不得,才會覺得苦。所以偶爾的甜才會變得難能可貴,才能讓人覺得美好,才會想要去珍惜。”
“大人!”男人似乎觸碰到什麽禁忌,瞬間失态,擡高了聲音。
閻西顧卻沒理會,只是有些羨慕地說道:“如果我有選擇的話,我倒是寧可成為一個人,只為每天吃食而苦惱不堪。”
男人見閻西顧不理會他,嘆了口氣,無奈道:“大人,您不是人,所以不要做這些像是人類的事情。”
“你這榆木腦袋。”閻西顧樂了,說,“你說誰不是人啊?”
男人驚覺,連忙道歉,“屬下失言。”
閻西顧往下縮,很快就縮到了被子裏,把頭埋進被子,閻西顧打着哈欠說道:“別打擾我睡覺,等我睡夠了我會起來的。”
男人不答應,不離開,就站在閻西顧床邊看着他,也不出言打擾閻西顧,就是看着。
閻西顧被他看得難受,索性掀開被子打趣道:“看夠了麽,沒看夠要不要躺上來看?”
男人面色發澀,很快就漲紅了臉,他踉跄後退一步,差點沒站穩跌倒在地上。
閻西顧早就知道他是這反應,也不奇怪。
果然,男人眼神左右飄動,就是不敢看閻西顧的眼睛。
随着閻西顧的注視,男人的臉越來越越紅,沒一會兒就漲得通紅。
“怎麽不說話?”閻西顧笑道:“不說話我就繼續睡了。”
知道男人不可能在說話,閻西顧索性繼續睡他的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內才傳來飄渺的聲音,睡得迷迷糊糊的閻西顧聽也聽得迷糊,前後都沒聽清,卻挺清楚了一句,“……若是大人要走,我也去,您去哪兒,我也去。您若成了人,我也做人。大人若希望再世為人,喜吃,那我便希望再世為人時能,能常伴大人左右,若不能為人,就算是盤中之物亦是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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