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打臉
連若此言一出,竟然只有恨晚提出了異議。
“連若!”恨晚厲聲道,“宗門養你,不是讓你畏首畏尾的!”
退了連若與任清歡的婚約,恨晚不想嗎?
怎麽不想?可她想的卻絕不是這樣被人騎在頭上逼着退婚!
“少宗主息怒,”連若語氣無甚起伏,“我方才見到兄長才得知,原來我本是連家的人,現在家人找到我了,回家也是理所當然,婚約也可從長計議,只是若要急着同家人團聚,未免寒了師父與宗門的心。”
葉公子踱了兩步,以一副主人般的姿态,彬彬有禮道:“若若說得在理。我之前就曾懸賞,誰能找到若若,就得結緣丹一枚,現在看來若若在合歡宗生活得不錯,我便拿出三枚結緣丹相贈雲娘、任公子與貴宗的少宗主作為謝禮,如何?”
任清歡一驚。
原來這就是葉若微說的“小獎勵”?
只怕這一個小獎勵,就能買下整個合歡宗!
結緣丹這三個字,若從一位丹修口中說出,那就不一定是一枚丹藥,而是一句承諾。
它意味着這名丹修可助一築基修士結成金丹,重點在于一個“緣”字,千金難換。
因為很多築基修士天資卓然,但終其一生都沒有找到那份“緣”,就連化神期的那白猿劍仙,當年結丹時也尋到了垂垂老矣,外貌永遠停留在了七老八十的年紀。
所以這三個字,堪稱天價也不為過。
只有頂級的丹修才能出此狂言,連人都未相看,就答應自己能為任意三人結緣,這樣的一句承諾,可遇而不可求。
但恨晚卻一劍斬開了自己面前的一只杯子,喝道:“既然這是連家的家事,那與你葉公子有何相關?我不需要什麽結緣丹,葉公子也不要以為施舍這一點小恩小惠,就可以摻合我們合歡宗的內務!”
雲想容攬權獨斷,她教導出來的恨晚,自然也從未将合歡宗看成是葉家的附屬。
只是她兩次不給面子,葉公子的臉色便不好看了。
小恩小惠?
別人踏破門檻跪求的丹藥,竟然被這個臭丫頭說得一文不值?
莫不是她在人間逍遙久了,就忘了她從前也姓葉,還是個沒人要、人人欺的瞎子罷了!
可是另一方面,恨晚說的又是實情。
他葉家确實沒有立場去管連若,當初連若也是悄悄定給他葉大公子的,不過是做一個特殊的玩物,有些難以啓齒的用處。
因為葉公子是何等人?要找道侶也要尋那未結丹的女子,能給他誕下後代的才行,同連若的關系絕不能公之于衆。
他盡力壓下怨恨,還沒想好如何發作,又聽雲想容道:“葉公子可別介意,只是說來巧了,恨晚不想要,我又已經到了金丹期,清歡還是個凡人,拿你的結緣丹不是更沒用嗎?”
如果說恨晚不要是在硬逞強,那雲想容就是合情合理地把結緣丹說成了垃圾,滴水不漏。
葉公子一時竟無從反駁。
“不識擡舉!”連良嬉笑道,“你們怎麽不再硬氣一點,讓這姓任的凡人趕緊把劍還給葉家?”
連若怨恨地看向連良,後者卻不當回事。
“哦對了,既然連大公子提了,我還要多說一句,”雲想容取下頭上的發釵,拿在手中撥弄,明顯是要動手,“溪水劍本來就是我的,當初不過是抵給葉老爺借點銀子用用,這些年早就還完了,只是他前些年不幸仙逝,沒來得及告訴你們葉家而已。”
葉公子臉色發青,沒想到她竟然要賴下神器!
“雲娘,”他自诩已經給夠了合歡宗面子,此時才終于翻臉,沉聲道,“你以為你借來了,就能把它留下嗎?”
“你以為你拿得走嗎?”恨晚一腳踩在桌上,“我們合歡宗的人與劍,今天都得給我留下!”
葉公子低聲笑了,連良也随着他大笑不止。
“我不想在若若面前殺人,”笑完,葉公子才看着任清歡道,“這位任……什麽,我記不清了,你自己把劍交出來吧。”
任清歡将劍身轉動半圈,說出了進殿後的第一句話:“你可以自己來拿,只要你能拿得走。”
葉公子收起了笑容。
連良也眉頭緊皺,看了一眼連若:
連若不知為何,似乎很看重這個凡人,他若死了,連若很可能與自己魚死網破……到時候場面不好收拾啊。
可惜,葉公子現在看任清歡的眼神,已經像在看一個死人了
他方才客氣,是看在雲想容的面子上,現在雲想容已經同他撕破臉皮,他必不能容忍這麽一個蝼蟻般的凡人在自己面前放肆,定要殺了任清歡不可!
“葉輕舟!”
連若生怕他對師兄動手,慌不擇口,喊出了葉大少爺的名字。
在連若逃離仙界時,葉輕舟就已經是金丹後期的實力,動手只在一瞬之間,冰藍色的丹火能燒得人屍骨無存,連若是不可能防得住的,但他還是張開雙臂擋在任清歡身前,匆忙道:“為了一把劍傷了和氣,有必要嗎?”
葉輕舟看着他,眼神暗了暗。
“若若,不要讓我失望。”
他自诩已經為連若忍讓許多。
若非是收留過連若的地方,在恨晚第一次口出狂言時,這裏就已經燒成灰燼了。
“葉大哥,你也說了,起碼要送給我師父和宗門一份謝禮,”連若直視着葉輕舟,語帶天真地說,“既然我師父不想要結緣丹,卻正好想要這溪水劍,那區區一把仙劍而已,留下不就行了,還能與我宗門結好,葉大哥應該不會舍不得吧?”
葉輕舟盯着他看了一會,忽然笑了。
“可以啊,”他走到連若面前,道,“當然可以,我們葉家高門大戶,會缺這一把劍?若若随我和你大哥回家,仙界有的是好東西等着你。”
連良的笑眼眯着,隐藏住一絲懷疑的光芒。
葉輕舟會舍得一件神器?
連若點了點頭。
“連若、你!大師兄!”恨晚急道,“你說話啊!”
任清歡站在連若身後,嗓音略帶嘶啞地問:“師妹,你告訴我,你是真的想走嗎?”
他其實早已料到,師妹會說什麽了,但他一直都沒有想好,自己到底要怎麽做。
葉連兩家就算強行要人,合歡宗能怎樣呢?
一整個宗門為師妹陪葬嗎?
他不是宗主,甚至不是少宗主,或者說就算是,他有這個權力嗎?
這是師妹想要的結果嗎?
葉輕舟嘴角挂着勝券在握的笑容。
可令人詫異地是,連若卻說:“我不想走的……”
葉輕舟的笑僵在臉上。
這一瞬間,任清歡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因為他明白,只要師妹一句話,他就可以放棄理智,什麽也不去想,只為師妹而戰。
但緊接着,連若又一句話涼透了他的心:“可是我想結丹,師兄。”
雲想容與恨晚都十分詫異。
角落裏,一直不發一言的葉知微也不自覺松開拳頭,驚訝地聽着。
“我才得知,原來爐鼎可以服用五行丹,達到金丹期,”連若眼神躲閃,輕輕碰了碰任清歡的手臂,道,“師兄,葉大哥能幫我結丹。”
任清歡完全沒有想到過這個答案。
“喔,”葉輕舟也是才反應過來,縱使很不舒服,說得好像自己與這凡人比起來竟只有煉丹這點用途而已,也勉強沖連若笑道,“小事一樁。”
雲想容眼神晦暗不明,擡手攔住了還要說話的恨晚,不知是不是諷刺地落下一句:“原來還有這樣的好事,那若若确是該回趟家的,畢竟前程要緊,其他的都可暫時放在一邊。”
連若不忍去看任清歡的表情,只道:“我們的婚約……師兄,是我對不住你。”
“那就趕緊走吧!”連良催道,怕他敗壞了葉輕舟的胃口。
恨晚氣得一刀砍了面前的茶幾。
“連若!”她劍指連若,喊道,“你給我記得,你生是我合歡宗的人,死是我合歡宗的鬼,待我傷好,我必要把你五花大綁回來給宗主磕頭!”
連良一手攬住“妹妹”走了,笑得開心:“這位少宗主可真會自己給自己下臺階,不過漂亮話誰不會說呢?”
恨晚氣得鎖骨處滲出了一點血跡。
而任清歡還沒有反應過來。
在連良與連若走過任清歡身邊時,他還傻傻地看着連若。
葉輕舟走在最後,與任清歡擦肩而過,忽然低頭看了一眼他手裏的溪水劍,手都未動,任清歡的手上就立刻燃起了冰冷的藍焰!
不過他這一套表面笑嘻嘻、實則陰測測,剛才任清歡已經在連良那裏領教過了,況且任清歡的反應向來快,連劍仙的劍都接得下,怎麽會怕他?
任清歡只挽了個利落的劍花,還沒有感受到溫度,就斬開了烈焰,反手架在了葉輕舟的脖子上。
連若見到葉輕舟貿然出手,驚呼一句“師兄”,話音落下時,劍都已帶着火花遞到了葉輕舟眼前。
“……”
任清歡以為連若是讓自己住手,于是停住了。
葉輕舟不愧是葉知微的親哥哥,腦袋轉得極快,只是眼瞳振動了一下,便竭力忍住,沒有表現出任何畏懼之意,所有人都沒有看出來。
但他心底實則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只是想讓此人握不住劍,丢一次臉,可是這個凡人,葉輕舟他……
他竟然不是對手!
這怎麽可能????????
可作為一個及其理智的人,若不是連若開口,葉輕舟毫不懷疑,自己此時已經死在了這凡人手上,而這凡人出手不過一招而已。
這個事實讓葉輕舟出了一身冷汗,又是震驚又是後怕。
難道是……
他眼珠向下轉動,緊盯住了溪水劍。
這把劍雖然放在葉家許多年,但是葉輕舟從來沒有用過。
一是因為他用火不用劍,二是因為溪水劍身上有一個傳說:曾有一個凡人,用它弑過神。
溪水劍是君子劍的一種,而君子劍都是由劍選人,而非人選劍的,幼時葉輕舟還曾向往過,猜測過自己會否是那個被神器選中的人,但在葉老爺死後,葉輕舟就看都不敢再看這把劍了,并不斷告訴自己,傳說都只是胡說,這不過就是把做工更好的劍而已,所以今日才能為了連若說送就送。
此時,他還是第一次這樣仔細端詳溪水,劍光映着火光,熠熠生輝,讓人難以挪開眼睛,葉輕舟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眼神中的貪婪之色。
不過任清歡将劍身擡了擡,逼着他看向了自己。
任清歡身材極高,與他對視時垂着眼睛,低聲道:“你若敢騙我師妹,我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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