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紅衣 圓黃粱一夢
他其實并非沒有籌劃過這些, 在着手處理秦朗餘黨的閑餘,他總會不自覺地多分些神在這些事上。
就像前段時間,他追查官糧運送案時, 抽空去往東南近水邊,正好在蘇州落腳, 為蘇州繡娘與官繡間的賄賂做了清決。
當他看到蘇州繡坊裏以蘇繡繡好的成衣時, 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若是昭昭穿上這身紅色的嫁衣, 該會是什麽模樣。
當即便心中一動,給蘇州繡娘半個月的時間縫制嫁衣,不日他便會派人去取。
蘇州繡娘為了感激他, 特意是坊內三十幾個有名氣繡娘共同織繡,算時間,現在應該是差不多快好了。
那時,他怎麽都沒想到,昭昭有一日會離開他。
不過如今昭昭即便想要離開京城,也沒有這麽容易,京城的守軍已是他的人。可是即便如此,他心頭仍舊有着不安。
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的不安……
許昭昭沒有察覺到少年的心思,她特意為這個燈火節, 着了一身豔麗的紅裙,以紅相襯, 不禁讓秦謹言喉間一滾。
在秦謹言的記憶中,昭昭鮮少穿紅裙, 平日淡粉和鵝黃色居多, 如今一穿鮮紅的衣裙,竟是說不出的明豔大氣,甚至多了幾分可望而不可及的韻味。
尤其是那輕盈的腰肢, 以一段紅綢相勒,卻勾出了柔美的曲線,還未及昭昭往外走,少年便已取上一件外披,落于昭昭肩上。
感到秦謹言給她披上的外披,許昭昭微有疑惑,說道:“我不冷啊?”
見到少女不解的神情,秦謹言的眸色漸黯,他不願這樣的昭昭被他人看見,便存了私心。
“深夜起風,披上的好。”
他擡手替昭昭理好衣裙,定定地說道。
許昭昭正想應時,梅兒興奮地小跑着來,說道:“小姐,小姐,前面的花燈好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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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京城的燈火節辦得甚是宏大,街道兩邊都挂上了各式的花燈,而少男少女都會在此時出門,暗自給自己心有屬意的公子或小姐遞上自己的貼身之物,若是對方家族也無意見,那便可以說親了。
在這個時候,許昭昭才能稍微放肆一些,能同阿謹更親密一些。
秦謹言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過多注視,換下了尋常昭示身份的玉佩與衣袍,而是換上了淺青色的衣衫,倒顯得面如冠玉,似朗朗君子。
來來往往的人甚多,河清月落,燃燈放焰,漸有微波的河水上已是飄着各式的花燈,帶着最誠摯的期盼,順着河水而飄遠。
盡管許昭昭已披上了外衣,稍稍壓着了紅裙的驚豔。可仍是有不少情窦初開的少男将身上之物,暗暗遞交到她手上。
梅兒手上又拿了一塊黃家的玉佩,極為為難地看着小姐,說道:“這是……黃家二公子的玉佩,小姐,這要……”
她的眼神悄悄往秦謹言瞟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微沉的面色,梅兒一個哆嗦,更是覺得手中的玉佩是燙手山芋。
“還給這位公子吧,就同他說,我已心屬于人。”許昭昭淺淺笑着,把玉佩推回。
那個黃公子估計就是那時,她想要買河燈時,站在她旁邊的公子,她見他悄悄多往這邊看了幾眼。而阿謹吃了醋,悄悄以身子相擋,本以為就此可以隔絕黃公子,沒想到這人暗暗通過梅兒轉交貼身之物。
梅兒得到了昭昭的吩咐,腳下飛快,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個玉佩還到黃公子手上。
許昭昭見梅兒已走遠,她捧着河燈,回首看向秦謹言,只見少年耳尖微紅,卻還是攜着點點醋意,沉沉地看向她。
剛剛昭昭說已心屬于人時,他的心禁不住猛跳。看着她那雙潋滟的桃花眼,他險些就将那些心頭的話一并說出。
即便知道是假的,他還是甘願沉溺其中。
“秦公子,許姑娘。”
一道柔柔的聲音響起,許昭昭側目看到蔣依柳身穿淡紫色的衣裙向他們走來。
“蔣姑娘。”
上回在秦家之事,許昭昭還沒有好好登門拜謝過,只寄于信給蔣家道謝。
蔣依柳目光悄悄落在少年身上,掩不去眼中暗藏的情意,小聲問道:“昭昭同秦公子一起來賞燈嗎?”
許昭昭怎麽會看不出,蔣依柳仍對阿謹懷有情意,正想說着什麽,秦謹言卻是先出聲了:“是,昭昭同我将要去放河燈。”
少年臉上疏離,明顯是不願有人跟随。蔣依柳心思靈巧,自然看得出來。
她勉強笑了一下,錯開腳步,說道:“那個爹爹說若是秦公子有空,可來府上歡飲,我還正要去猜燈謎呢,那便不與你們同去了。”
少年微微颔首,駐足原地,淡紫色的身影越來越遠。許昭昭微愣,她還一句未說,蔣姑娘便走遠了。不過,今日有些特殊,她也确實不想有旁人打擾。
“我們去一個少人的地方。”
他的手猝不及防被小姑娘牽起,往一個少人放河燈的地方走去。
此處僻靜,尋常人都喜歡熱鬧的地方放着河燈,人多,說不定就能找到有心慕之意的郎君和姑娘,可許昭昭的目的并不是如此。
木栅清波,流水湯湯,月色柔和,這一處,反倒是許昭昭最喜之地。
沒人的地方,她也不必拘束,輕點腳尖,微步走在河畔邊。
紅裙的少女手捧淡粉的花燈,蓮步輕移,本就是賞心悅目之景。
她慢慢靠近河畔邊,小姑娘的背影帶着惬意。正當秦謹言以為昭昭要俯下身放河燈時,她卻在此時猝不及防地轉身。
一身紅裙在風中散開,披着的外衣被吹落,将這身紅裙完完整整呈現在他面前。裙角層疊而起,就像是綻放的花朵,美得奪目。
有那麽一瞬間,身上的紅裙像極了嫁衣……
見少年目露驚豔之色,停住了腳步,許昭昭輕笑地說道:“阿謹,好看嗎?”
柔和的月色自然地給少女披上了一層朦胧細紗,添了幾分虛幻之感,似乎往前幾步,這分虛幻便會消失。
不知為何,秦謹言心中莫名生出一些不安。他有種錯覺,仿佛他再上前幾步,昭昭便會随着這月色消失,直到他再也尋不見,找不着。
見秦謹言微怔的目光,小姑娘的眼中浮起一層薄薄的水霧。今日她特意穿着這一身紅衣,并非是一時興起。
這是她留在這裏過的最後的元宵節,她知道還有不久她便要離開了,或許她只是少年一生掠過的一點光影,很快會被遺忘,而她回到現代後,也會忘卻所有在這裏發生的事。
索性,這次就當是圓她一場夢。
少女眼角落下的淚水,被風吹散,再無人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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