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臨時

這麽多人看見了。

許其悅扯直上衣,稍微挺了挺胸脯,雍容地挂上一抹笑。他是吳寧的正牌男友,又不是情夫,還能見不得人?

有幾人的視線先後移到他臉上,瞬息之間就移開,他們既好奇總監的約會對象,又不好意思直白地觀察他。

“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吳寧面對一衆員工,眼神疏離,叮囑安全的話聽着像在發號施令。

電梯口,員工紛紛向總監告別,步履匆忙地走去酒店大廳。原本在酒店大廳閑聊的幾名海躍員工看見同事出來,揮手,想把他們留住說幾句話,反倒被裹挾着沖出酒店旋轉門。

“我們現在能走了吧?”許其悅明知故問。

回到住處,陳懷奕煮了養胃的小米粥,問他們喝不喝。

許其悅吃得飽,喝不下了,陳懷奕去廚房盛了一碗粥,端給吳寧。

十一月,戶外的空氣仿佛凍結凝固,連鼻子也凍了起來。許其悅鼻子悶悶的,大概着了涼,他抱着浴巾和睡衣走進浴室,在鏡子前摘掉自己日抛的隐形眼鏡,脫下衣服,将自己浸在灼燙的水中。

皮膚逐漸适應水的溫度,毛孔舒張,他枕着浴缸的邊沿呼出一口氣,四壁濡濕,燈光也濕漉漉的,他的臉頰被水汽蒸得潮紅。

每天晚上他都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沐浴乳是純淨的奶香味,與他自身的信息素交融,氣味溫柔。

米白色的絲質睡衣蓋過肩頭,手指相觸,自上而下系扣子。許其悅的身量在Omega中算高挑,身上有點肉,長對了地方,看起來不胖,摸起來很軟。

兩間卧室相對,他把絨白的浴巾蓋在頭頂,遮擋了耳朵和部分臉頰。慢慢俯下身來,他盯着吳寧的眼睛看了一會兒,親吻他,喉結滾動,發尾的水掉落在吳寧手背。

“晚安。”許其悅濕潤溫熱的手心貼着他的臉,指尖不安分地動了動,逗弄他的耳垂。

吳寧回吻他一下,也道了聲晚安,然後頭也不回地進入卧室,關門聲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撞擊着許其悅的耳膜。

他從頭頂抓下浴巾,煩躁地搓了幾下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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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幾日,張東籬的房子裝修結束,許其悅驅車去驗收成果。

早上天色晴朗,陽光穿透缥缈的雲絮,林毅等在路口,旁邊站着張東籬,還有一人,挨着張東籬的手臂。

他大概就是張東籬的未婚夫。

Omega中很少有将頭發剪得如此短的人,短發如修剪過後的草坪,他大衣裏穿着一件低領毛衣,露出頸部的皮膚,及延展的大麗花刺青。

他說自己姓李,許其悅稱他為李先生。

“我喜歡這個。”

李先生松開張東籬的手臂,走過去,側坐在落地窗邊的卧榻區,他側着身子看向窗外,一只手撐着身下的軟墊保持平衡。看罷窗外的風景,他轉回頭來,率性地說:“就看到這裏吧,我很滿意。”

張東籬走到他腿邊,問:“就看到這裏?”

才看了客廳和主卧室,連廚房都沒去轉一轉。

許其悅猶豫要不要離開,李先生脫下了大衣,頸部凝白的皮膚與青黑的紋身對比鮮明,妖冶地吸引着人的眼球。

“我想跟許設計師談點私事。”

李先生叫住剛轉身的許其悅。

林毅瞅了瞅卧室裏的三人,征得許其悅的同意,走出門,在外面等待。

許其悅說:“正好,我們一次性說清楚,我跟張東籬沒有不正當關系。”

“我沒說你跟他有不正當關系。”李先生起身,緩慢地踱到許其悅身後,“我就是好奇,張東籬追求不到的Omega是什麽樣子。”

“你看也看了,既然如此,我們應該沒有私事可談了吧。”

李先生冷不丁伸出食指點了一下他的後頸,激得許其悅往前退避,他發出歡快的笑聲。

許其悅捂住自己的重要部位,方才手指的觸感還殘留在皮膚上,身體無條件反射,細微地顫抖。許其悅想打人。

“李钊玉,你怎麽亂碰別人腺體,跟變态似的。”張東籬把自己未婚夫拉開。

“對不起,我就是看他可愛。”李钊玉從張東籬手中解放出自己的手腕,活動幾下,“他還沒被人咬過,單身?連個臨時标記也沒有。”

臨時标記是咬後頸的腺體,标記的氣味十天半個月就散了。永久标記只有在Omega發情期才能完成,屆時Omega體內的一個特殊腔 口會打開,接受标記,标記後,Omega身上會一直帶有伴侶的氣味。

“我不是單身,謝謝李先生關心,不過,你有多餘的精力還是放在你未婚夫身上吧。”

“不是單身?不好意思,我看你沒有臨時标記,誤會了。”他忽然對許其悅失去興趣,撫摸着自己後頸,穿上了大衣。

許其悅高考完的那年夏天,跟随卞寧去南方一座古鎮游玩。

網狀河道将古鎮分割成不規則碎塊,拱圓形的小石橋矗立在河上,橋面的青石被一只只鞋底磨得油光水滑。河兩岸的老房子蓋着灰撲撲的瓦片,密不透風地推擠着河流,河上只能容納幾艘扁舟來回。

水并不清澈,絨毛一樣的藻類糊在石壁上,也把水染得油綠。

卞寧先上了船,回身朝他伸出手,許其悅握着他的手邁到船上。小船在水面上晃,船上的人也跟着晃蕩,許其悅快點坐下來,降低重心,卞寧坐在船的另一側,與他相對。

小船窄長,他彎曲的膝蓋擦到卞寧的腿,許其悅看向卞寧,又默然地收回眼。船娘頭上戴鬥笠,撐着杆子立在船尾,竹竿探入水中,船晃悠悠地前行,拱橋越過他們頭頂,切下一塊清涼的陰影。

“聽漁歌嗎?”船娘收回杆子,再往水裏一紮,鬥笠下的眼睛看着他們兩人。

許其悅聽不聽歌無所謂,卞寧也無所謂,兩個都無所謂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卞寧說:“你唱吧。”

“二十塊錢。”

卞寧點了點頭。

歌聲沒有想象中水鄉的軟糯,反倒如同剛剝出來的蓮子,清爽,帶着未加工的粗糙,拉長的字音蕩過水面,水的波紋一圈圈擴散。

許其悅趴在船沿,叫了一聲:“水裏有魚。”

青灰草魚拇指般大小,船過來,魚像觸了電,猛甩一下尾巴,藏進荷葉的影子裏。他轉頭去看卞寧,許是他的動作引得船動,船動驚擾了卞寧。卞寧的視線從水裏撈出來,淋在他身上。

不知怎的,許其悅就笑起來,沒有什麽搞笑的人或事,單純想笑。

船靠在岸邊,兩人拾級而上。人群中,為了避免走散,卞寧拉住他的手。

半邊身子好像泡在溫水中,泛着麻,許其悅胡亂瞥着街邊的店鋪。

他們停下來,排在隊伍最末,隊伍的起點是一家傳統糕點鋪,谷物類的香氣擁堵着附近區域。游人太多了,耳邊全是說話聲,許其悅不得不提高聲音與卞寧講話。

“有人在拍你。”他換了個位置,換到卞寧的另一側。

卞寧朝許其悅所在的方向看去,平靜道:“可能拍的是風景。”

“沒可能,那人相機鏡頭對着你拍。你身後有什麽好看的景點?明顯是你好看。”

“拍就拍吧,我沒什麽稀奇的地方,又不是珍稀動物。”

許其悅攥緊卞寧的手,另一只手擡高,親昵地捏了捏他腮上的肉,“你對自己的誤解太大了吧!你很稀奇的,不然陌生人為什麽要拍你?”

“我們所說的‘稀奇’不是同一種概念。”

卞寧對他的态度溫和,望向他身後時,眼眸微眯,神情中劃過一絲冷意。許其悅回頭,看到拍照的人收起相機,若無其事地走開。

糕點有一層松軟的面粉制成的薄皮,各種不同的餡料,栗子、豆沙、薯泥等。許其悅每種都要了兩個,成雙成對。他接過紙袋,裏面的糕點還是燙的,散發甜香。

在擁擠的街道上走兩步,氣味就變了。這個古鎮舊時以制香聞名,最絕的是能用天然的香料模仿人信息素的氣味。

香鋪前的木牌上刻着一段文字,大體意思是說,古時候分處兩地的戀人會互贈熏香,寄托相思之情。

“制香師傅需要幾天能模仿出一個人的信息素?”許其悅打開盒子聞了一下成品香,把盒子捧到卞寧鼻子前,讓他聞一聞。

店員說:“時間越長,模仿出來的氣味越像,最快也要十天。我們做完,會把香郵寄給客戶。”

卞寧拿走許其悅手中的盒子,擱回木架上,對他說:“制香要從後頸取血,他聞你血裏散發的信息素氣味,然後制香,你不怕疼?”

店員連忙說:“我們現在取血用針管,不用刀片,微創的,不疼。”

“買成品香可以,訂制,不可以。我們沒有用訂制熏香的需求。”卞寧說。

“有的,有需求。”許其悅抱住卞寧手臂,撒嬌賣萌,“我想要你信息素氣味的熏香,我也想給你我的。”

夜半時分,許其悅又一次溜進卞寧的房間。這個房間窗戶朝西,外面種着一棵柳樹。

他趴在卞寧背上,往下扯他的衣領,白玉般的頸子上生着一粒紫紅的點,是取血後腫起來的傷口。

許其悅萬分自責,“早知道這麽嚴重,我就不要那個香了。你疼嗎,卞寧?”

只卞寧取了血,他不允許護士在許其悅後頸取血。陪同取血的店員偷偷跟許其悅吐槽,許其悅這個男友長得好,脾氣有點倔,大Alpha主義。

“取的是流出腺體的靜脈血,不是把針紮進腺體,沒事的,大概明天就能消腫。”

許其悅在床上跪坐,悶悶不樂地說:“你要是肯咬我一口,就好了。”

他就不需要熏香這種替代品。

卞寧背對着他整理衣領,沉默像灑在河面上的月光。他回過頭來,手輕輕放在許其悅發上,臉挨得很近。

“你知道我是私生子,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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