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厭棄

門外傳來騷亂,似乎有人在争吵,人聲模模糊糊的,聽不清吵的什麽。

最初的震驚退去,許其悅鎮定下來。頭和脖子太疼了,他懷疑醫生将他的頭從脖子上拆下來又安了回去。厚厚的紗布纏繞他的脖頸,後頸有一塊區域的皮肉是用線重新縫合在一起的,許其悅能感覺到。他稍微一動,傷口就疼,疼得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腺。

反正吳寧早晚會知道的,早一點晚一點有什麽區別呢?

許其悅刻意不看吳寧,好像不看就不存在,不看就不會在意他。

病房門被人一把推開,隔壁床的媽媽撞破病房內凝固的氣氛。

“你換衣服,我們得走!警察來了,這裏要被封!哎呀,這叫什麽事啊……”她抱怨不停,風風火火地收拾東西,把衣服扔給兒子。

警察。

許其悅閉上眼,他知道吳寧不會善罷甘休,這家做灰色生意的診所必然要被查封。

忙碌的中年女人視線掃過站在許其悅病床邊的吳寧,她動作變慢,多打量了幾眼,問許其悅:“小許,這你誰啊?”

許其悅忍痛張開嘴,剛要說話,吳寧替他回答,聲音冷冷的。

“丈夫。”他說。

女人忽然深受感動,看着許其悅眼神憐愛地說:“你命好哇,老公一表人才,可別想不開。”

如果Alpha要離婚,簽了同意書,他的Omega可以去正規醫院清除标記;Omega要離婚,沒有Alpha的同意書,情況則不然。

Alpha已經追到診所來了,看樣子,一定是許其悅要離婚。

“媽,我衣服穿好了。”隔壁床的年輕人說。

“戴上圍巾。”女人遞給兒子圍巾,将行李箱的拉鏈拉好,對夫夫二人說,“我們先走了,你們也快點收拾東西吧,不然一會兒警察找來了,惹上麻煩。”

靠近窗戶的床位不知何時空了,隔壁床的人離開後,病房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喧嘩隔絕在門外,許其悅咽了下喉嚨,虛弱地問:“你怎麽找來了?”

“聯系不上你,問你同事,她說你昨天下午已經離開。”吳寧停頓稍許,諷刺地說,“她說你回家了。”

“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你信用卡最後一條消費記錄,地點是這附近的一家超市。”

“我真傻,忘記用現金支付。”許其悅還能笑得出來,不過是在自嘲。

傍晚的昏暗罩在吳寧臉上,他站姿挺拔,兩只手交疊壓在文明杖頂端,像一幅紳士的畫像。他應當正在注視着許其悅,因為頭顱微微低垂着,沒有眨眼。

吳寧停止了無意義的閑聊,他周身的氣場愈加沉重,噪音仿佛全部消失,許其悅耳朵裏僅有他說出的沉慢的話語。

“沒有人會用自己喜歡的東西交換不喜歡的東西,既然已經交換了,他失去心愛之物的郁悶、痛苦、憤怒無法排解,總要找個發洩的辦法。怨天,不行,天太虛無缥缈了。他怨那件他不喜歡的東西,因為是它換走了他的心愛之物,他恨不得它從未存在過。”

“你說我對你若即若離,其實是你對我若即若離。其悅,我知道失去他使你痛苦,你心裏在怨我吧,不是怨我騙你,你怨的是我不是卞寧。”

許其悅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絞盡腦汁尋找反駁的話,卻徒勞無功。他盯着吳寧阖動的嘴唇,薄唇貝齒中出來的古怪邏輯将他綁縛,他的心髒承受了巨大的壓力,艱難跳動,撕裂般抽痛。

“但我不是一件物品……”

吳寧說:“我不是非你不可……”

吳寧擡起臉,不再說話,依舊守在許其悅身邊,但許其悅感覺他飛走了,飛得很遠很遠。

做完标記清除手術,他聞不到吳寧身上松木與鳶尾花的氣味,所有信息素的氣味他都聞不到了。他自身只分泌少量的Omega信息素,這對一個Omega來說,會致命。專家會診的結論是許其悅腺體受損,而且标記清除得不徹底。

腺體這種器官最是脆弱,損傷後,現有醫療技術無法通過手術對其進行修複,只能用藥物治療,寄望于人體自身的修複功能。

“治療Omega腺體受損的藥物原理上是仿Alpha信息素的化學成分,刺激Omega腺體,使其活躍,逐漸修複自身。”醫生對許其悅說,“你标記沒有去除幹淨,你的腺體對标記了你的Alpha的信息素,反應最為靈敏。我建議你多待在他身邊,多獲取他的信息素,替代藥物,因為接受過标記的Omega多少會對藥物有抗性,就像接受不了二次标記。”

“腺體的恢複期一般是兩年,如果這兩年你沒有恢複好,腺體可能就無法恢複了。”

許其悅聽罷,低垂着眼睫沒有說話,醫生多叫了兩聲他的名字,他才擡起眼,圓圓的眼眸中彌漫着霧一般的空洞,“但我見不到他了,還是吃藥吧。”

美國,紐約。

海躍集團在美成功上市,預計将通過IPO交易籌集221億美元資金,交易規模龐大。

慶祝晚宴上,氣氛歡悅,連一貫高冷的吳寧也露出了笑臉。他不笑是皚皚山上雪,笑便是冰水解封、大地回春。衆人見他心情不錯,紛紛到他面前敬酒。

衣香鬓影,紙醉金迷,吳寧酒量淺,感到頭暈,讓保镖把自己送回酒店房間。

落地窗外繁華都市的光影裏,吳寧松了松領帶,身後傳來咚咚的敲門聲。他打開門,一個修長身材的金發男子站在門外,剛才,他們在宴會上聊得很開心,聊他們共同的學校,聊愛好,聊證券交易委員會裏的工作。

好像不需要再說什麽。

輪椅後退,挨到床,金發男子坐在吳寧腿上,緩慢地親吻他的唇。吻中帶有甜酒的味道,Omega的氣味被幹冷的男士香水遮掩,在綿長的吻中釋放出來。

他解開吳寧的領帶,随手扔在地上,然後解襯衣扣子。吳寧結實白皙的胸膛半遮半掩,他的手貼上去,慢慢往下滑。

吳寧捏起他的下巴,微蹙着眉,面龐淡淡的憂郁像籠着一層月光。他困惑而認真地問他:“你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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