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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二葉亭鳴與蘭波的下一次見面,再怎麽着急也是之後的事情,眼下他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
這個月除了給賭場幹活攢錢和挖蘭波這顆小甜菜外,二葉亭鳴剩下全部的時間全部用在了這件事情上。
——他在準備一份見面禮。
如果以他要去谒見的那位的身份來說,也可以說他在準備一份祭品。
足夠珍稀,足夠貴重,最重要的是足夠取悅那位高高在上,執掌橫濱這塊土地的神明。
是的,神明。
二葉亭鳴可以預見自己會在橫濱停留很長時間,他要把倉庫裏的書向公衆開放,就必須要用到“書”的力量來進行某些大範圍的感知影響和記憶操作,以避免因為作者書名和某些大人物/異能力相同橫生枝節,而橫濱地脈的能量流動也會相應的受到影響。
橫濱不是無主的自由地,神明的氣息浸潤着這塊土地,鮮活躁動如血液流淌,在一塊神明存在的土地上不經允許就放肆使用力量,往往會被視為對神明權威的挑釁。
雖然作為“書”,二葉亭鳴在自己寫自己的時候有着力量的絕對優先權,世界意識也在這方面對他大開後門,但出于禮貌考慮他覺得還是帶上禮物去打聲招呼比較好。
尤其從土地中的氣息來看橫濱的這位神明狂躁而好鬥,可以說是他最不想起沖突的對象——“二葉亭鳴”的設定不是戰鬥人員,他也無意浪費力量給自己增加戰鬥人設。
上門拜訪的禮物他早就已經想好要送什麽,該怎麽獲取他心裏也有數,唯一的問題在于那位神明威壓太過強大,将通往“異常”的大門緊閉,蹲守一個月無果後,二葉亭鳴決定轉向其他更有可能的地方探尋。
比如自江戶以來繁榮興盛,光怪陸離如魔似幻的日本心髒——東京。
最重要的是東京離橫濱很近,道路暢通車程不過半小時多一點,不用做任何計劃說走就走,早上二葉亭鳴還在橫濱港口吹着海風,中午就已經站在了東京市中心的繁華街頭。
燈紅酒綠,車水馬龍,分不清擦身而過的是人是鬼。
“可真是個好地方。”二葉亭鳴仰望着高樓大廈間灰蒙蒙的空氣,由衷地感慨道。
人心生出的污穢在此如游魚般流動,明明燈火通明把夜晚照得亮如白晝,栖息在此的妖魔鬼怪卻比江戶時期的黑夜還要多。
奇聞異事,都市怪談。
對二葉亭鳴來說東京是個很不錯的的宜居城市,只可惜德累斯頓石板已經捷足先登,并标紅高亮了不歡迎同類定居。
剛剛進入東京地界,二葉亭鳴就一點也不意外地接到石板傳遞來的抗拒情緒,幸好他現在這個形态沒法跟石板進行正面交流,不然大概會被石板尖銳到刺破耳膜的嚎叫煩死。
這麽一想,安靜長滿小甜菜的橫濱菜園也挺好的。
速戰速決早點回去吧,二葉亭鳴可不想只是路過一下,就被石板選中的某個王找上門。
不過此處他還是得再說一遍,東京真的是個好地方。
站在池袋的十字路口,二葉亭鳴只花了不到五分鐘,就順利定位到了自己在橫濱一個月都沒能看到的“門”。
【這是流傳在東京上班族間的怪談,此處将網絡論壇中的內容整理摘抄如下:】
【從池袋車站往前,走過兩個路口,右拐右拐再左拐,一幢五層的老式辦公樓伫立着。】
【辦公樓的最裏側有一臺年久失修的舊電梯。某一天,某個檢修工人為了修理電梯,依次按亮了樓層面板上每一個按鈕。當電梯抵達五樓時,一個穿着白裙子的黑發女人走了進來。她的臉色發青,衣服上透着發黴味道的潮氣,站在電梯的角落裏,面對着牆壁一言不發。】
【檢修工人按下了一樓,電梯卻沒有往下走,樓層指示燈閃爍着從五到六,再到七、八、九……】
二葉亭鳴仰頭看着樓層指示屏的數字不斷向上跳動,忽而整個電梯猛地一震,屏幕上的數字瞬間變成了一個大大的“0”。
“嘎吱——”
門開了。
二葉亭鳴走出門,踏進了一片寂靜無聲,野草野花放肆生長的荒原。
這絕不是在老式辦公樓裏能看到的場景,空氣裏充滿了異樣的氣息,紮得人毛骨悚然。
二葉亭鳴環顧一圈,視線鎖定了某個方向,邁開步子走進了荒原深處。
他身後電梯吱吱呀呀恢複了運行,指示燈閃爍兩下,從“0”上升到“1”。
【電梯門在一樓緩緩打開,裏面空無一物,只有白衣女人站過的地方,留下一灘發黑發黴的濕跡。】
【再也沒有人見過那個檢修工人。】
……
這裏是“裏側”。
某些造訪這裏的客人如此稱呼這片區域。
時間與空間在這裏扭曲交疊,怪談的具象、不可名狀的恐懼實體、更高層面的力量投影,種種不應被現實世界感知的存在按照其規律生存于此,偶爾也會有人類出現在錯誤的時間地點誤入此處——絕大部分情況下,他們都再也沒能回到現實世界裏。
也就是所謂“神隐”。
二葉亭鳴在路上看到了草叢裏倒伏的屍體。屍體的眼眶與口腔生着菌絲般透明細長的藍色條狀物,彎彎扭扭編織在一起,形成冰冷而又怪誕,玻璃藝術品般的奇異美感。
屍體的姿勢蜷縮着,手指深深摳進眼睛裏,他的牙關緊咬,碎玻璃一樣的牙齒在地上散落。
這是極端恐懼的姿态,他死前必然直面了此處游蕩的原住民,即使對方并沒有要捕獵他的意思,但只是直視其存在就已經超越了人類所能認知的極限,在感知到的瞬間産生了對“未知”難以言喻的恐懼。
但人類這種生物又有着越是恐懼就越是好奇的作死本性,就像打開了緊閉的潘多拉魔盒,超出理解極限的信息沖垮了身體與意識,二葉亭鳴不用打開他的頭蓋骨就知道,那裏面的大腦已經被攪爛成一鍋稀粥。
這具屍體的發現,意味着他距離自己的獵物已經很近了。
二葉亭鳴又往前走了幾十米,正正好好就看到了他的獵物的捕食現場。
裏側的生物是不存在饑餓這種概念的,但它依舊如餓急了般追逐着獵物。
二葉亭鳴完全能理解,被捕食的白發少年有一雙過于特殊的眼睛,足以讓這裏所有的存在垂涎三尺,不惜一切代價将其吞噬殆盡。
虛空中巨大浮游生物般的“東西”跳動着,扭來扭去彎彎曲曲,只是看一眼就會産生強烈的眩暈感,卻又不受控制地被那種奇妙的跳動所吸引,仿佛被打了麻醉固定住了眼皮,不得不瞪大了眼睛好好看清楚那彎彎扭扭的模樣才行。
像是拉長的高瘦人形,又像火焰燃起的白色煙霧,模模糊糊又近在眼前,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種睡醒時試圖回想已經忘掉的夢,明明就在哪裏卻怎麽都想不起來,焦躁到腦子都要被攪爛了的感覺。
因為本質并不是人類,二葉亭鳴對此的感受并不明顯,只由于近似于人類的形态産生出輕微暈車般的惡心感,但他知道不遠處的白發少年受那雙特殊的眼睛的影響,現在大概連心髒都不太能跳動得起來。由于承受了普通人類千萬倍以上的信息沖擊,沒有在直面的瞬間崩潰成一灘爛肉都讓二葉亭鳴懷疑他是不是純種人類。
而且二葉亭鳴發現他不僅僅是在抵禦過度理解帶來的沖擊,還在試圖将巨大的信息量通過眼睛原路反擊回去,雖然那雙眼睛的本源是“透視”與“解析”,換言之就是“直視本質”,但絕大多數人類最多将其開發到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視野,極少數能勉強加上個對能量軌跡的追蹤預判。
察覺到二葉亭鳴靠近時,少年的眼睛就開始解析二葉亭鳴的存在。
他的腦子已經不在正常運轉了,被過載的信息攪和成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的形狀,藍色的菌絲在他的眼睛裏生長又枯萎,連呼吸心跳都紊亂到接近停止。
在這種情況下再去強行解析二葉亭鳴的存在,很快他的臉色就顯出痛苦瀕死的灰白,眼球在他的眼眶裏活物般跳動,他嘴唇翕動胡亂念着無意義的話語。
“這可不行。”二葉亭鳴收斂起因為被“看到”而顯露出一點的本相,簡單粗暴地按住少年的腦袋,強行捂住他的眼睛。
“閉眼。”
二葉亭鳴正處于狩獵狀态裏,面前白色的彎彎扭扭就是他選中的獵物——那是某些關于蛇、煙霧、幽魂之類怪談的結合體,可以從中收獲到高質量的結晶物,對于神明妖怪之類的存在是大補的營養品。
它也是不用二葉亭鳴戰鬥就能捕獲的獵物,畢竟談狐說鬼怪談志異都是屬于文學範疇內的概念,二葉亭鳴只要站在那裏,直視其存在,他本源中更大的神秘就會直接将其吞噬。
淡藍色的細長菌絲在扭曲跳動的白色煙霧中蔓延,蜘蛛困住獵物那般層層收緊,凝聚收縮直到獵物再也動彈不得。幾十秒後,小小的一團藍色“啪”地墜落在地上。
色澤瑩潤,透徹明亮,是最上等的藍寶石都無法比拟的美麗寶石。
二葉亭鳴撿起那塊寶石,扭頭警告不知道什麽時候又睜開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看的少年:“不想到被拉到另一邊去的話,就好好把眼睛閉上。”
不是死亡,是“另一邊”。
因為注視了彎彎扭扭太久,又進行了遠超人類極限的信息流動,這雙眼睛某種意義上已經變成了連通另一邊的孔洞。原則上只要老實閉上眼睛什麽都不看,過段時間孔洞就會自動合攏,但要是控制不住好奇心一直去看,沒多久就會被徹底同化拉進那一邊的世界裏。
“那邊超無聊的。”二葉亭鳴以自己的經驗現身說法,“大部分時間連自己的存在都感知不到,除了能力還在運作外其他機能都會被關掉,偶爾醒過來也是給世界意識當苦力,吃不飽睡不好義務勞動不說,還會被嫌棄不懂人心。”
就很慘。
“哇哦。”白發少年發出感嘆的聲音。
他身體脫力跪坐着,于是理直氣壯對二葉亭鳴伸出雙手,嘴角扯開一個過分燦爛又有些興奮的笑容,“大叔,我腿好像斷了。”
自始至終,那雙湛藍如天空的眼眸,都直直注視着眼前陌生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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