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你是我這邊的人
霍銘愣住了。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柳晔竟然會給他送花,還是一種寓意為“希望”的花。
怔愣之後,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踽踽獨行在遮天蔽日的曠野上,不知道該往哪裏去,卻突然有個聲音告訴他,前方不遠處是一個桃源,再走幾步便能到達,他将信将疑,茫然又無措。
“我去找孫先生要個花瓶吧!”柳晔握住霍銘的手,将那枝雞蛋花放在他手上。
霍銘低下頭,什麽也看不見,只感覺到掌心裏有個硬邦邦的枝條,但他知道,在那硬邦邦的枝條之上,綻放着一大簇內黃外白的五瓣花,仿佛夜空裏炸開的禮花,在他的世界裏美得觸目驚心。
“呵!”霍銘嘲笑出聲,卻不知是在嘲笑柳晔,還是在嘲笑他自己。
柳晔掩門出去。
恰好走到二樓轉角的時候,他碰到了吳嫂。
“吳嫂好。”柳晔笑得很甜。
吳嫂并不喜歡原主。原主不愛說話,來這鴻雁山莊五日,就在房裏悶了五日,除了吃飯時間,從不出門,不僅如此,他要是去餐廳吃飯,還總是陰沉着臉,叫人根本就沒辦法親近起來。
原主是因為什麽緣由被送進鴻雁山莊的,這裏人人都知道。他們本來就對他帶有偏見,後來再看到他那副不想理人的模樣,就更不可能喜歡他了。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一個人夜間出門一趟,居然可以性格大變。
五十來歲的吳嫂人長得很慈祥,她手裏正提着食籃,裏面是霍銘和柳晔的午飯,見到柳晔對她笑,她也不好意思不理人,于是找着話問道:“柳晔你這是要去哪裏呀?該吃午飯了。還有,你怎麽捂着肚子?”
先前在派出所外被歹徒狠狠踢了一腳,柳晔一路回來都在裝沒事人,當然,那時候也沒這麽痛,随着時間的推移,痛感是越來越強了。柳晔從小到大,也曾摔傷打傷過,依照經驗,像這樣的軟組織挫傷,沒有三兩天是好不了的。
柳晔趕緊把手放下來:“我肚子有點不舒服。”
吳嫂一聽,以為柳晔鬧肚子了,眉頭皺了皺:“肚子不舒服,那油膩的東西和海鮮可都不能吃,”說着她看了看手中的食籃,糾結道,“今天廚房煮的是油炸大蝦,咖喱牛肉和酸湯黑魚片……”
柳晔連忙擺手:“我不是鬧肚子。”
“啊?”
“早上在市區走路的時候被三輪車撞了一下。”柳晔扯謊。被人拿着鋼管追打的事情,聽起來有點可怕,他可不想說給這裏的幫傭聽,要說給他們聽,他肯定會變成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吳嫂點了點頭,看似相信了他的話:“這樣啊……”
“吳嫂,哪裏能拿個花瓶?”柳晔打斷她的話。
“花瓶?”吳嫂驚訝,“我看你說你肚子痛,還以為你要去拿藥呢!”
柳晔默了一下。對哦,拿藥,他怎麽沒有想到。
吳嫂提着食籃先上去了。
柳晔去一樓辦公室找孫先生。恰好孫先生在辦公室統計這個月山莊的開銷,人還沒去餐廳。見到柳晔,他挺驚訝的,右手食指從鼻梁上勾下眼鏡擡眼看了看柳晔。
“快吃飯了。”他說道,“霍先生叫你來的?”
顯然孫先生認為既然柳晔要伺候霍銘吃飯,那麽在這個時間點上,只可能是霍銘派柳晔過來找他的。
柳晔正想回答,然而也不知道孫先生突然想到了什麽,竟認真了起來,飛似地放下手中的東西,兩手放在辦公桌上,十指交叉搭在一起,小心翼翼:“霍先生有什麽指示?”
柳晔眨了眨眼睛,想為孫先生從漫不經心到嚴陣以待的驟然變臉鼓掌一下。
見柳晔沒有回答他,孫先生緊張了,問道:“因為老陳的事?”話音剛落,他就低下頭,伸手拉開抽屜,從裏面抽了一張紙巾出來,微微發抖地擦了擦額角的細汗,自問自答一樣:“警方那邊遲遲沒有立案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這種事情要講證據的,我也不知道前天晚上三樓的監控怎麽突然壞掉了……”
只想來拿花瓶和藥的柳晔:……
“老陳他改口,說在醫院裏講的那些話全是被逼的,他根本沒有害過霍先生。現在警方那邊也只能把他當作嫌疑人暫時扣押,我們這邊監控壞掉,又找不到目擊證人……”
孫先生越說越沒有底氣,他低頭抽了一張紙巾。只不過這回汗還沒擦完,柳晔就開口跟他說道:“孫先生,我是來問您,想領個花瓶和活血化瘀的藥,要在哪裏領?”
孫先生愕然擡頭。
柳晔笑了笑:“不過,您剛才說的那些話,我會轉告訴給霍先生的。”
肉眼可見的,孫先生的臉皮抽搐了起來,本來泛白的臉色漸漸漲成了豬肝色。
“你……”他接連深吸兩口氣,“人都在霍先生房間裏了,跑我這要什麽花瓶和藥?”說到這裏他簡直是咬牙切齒,每個字炸|彈一樣從牙縫間轟出來,“你、按、個、鈴!就會有人給你送上去!”
“哦!”
“哦你,你個……”孫先生的教養讓他沒把那個“屁”字噴出來,他再次深吸了口氣,“你還不趕快去照顧霍先生?”一個“滾”字他也沒辦法說出來,最終還是頹然地揮了揮手,道,“等會兒我會叫人把花瓶和藥給你送上去。”
等柳晔回到三樓卧房的時候,吳嫂早就離開了。餐盒全部放在桌子上,都還沒有打開。霍銘安安靜靜地坐在邊上,雞蛋花被他推到了遠遠的另一端。
柳晔走過去,看了看那雞蛋花,拉開椅子坐在霍銘邊上。
餐盒一一打開,新鮮的飯菜熱氣騰騰。柳晔吸了吸鼻子。
“孫先生說他待會兒會叫人把花瓶和藥送上來,還有……”柳晔想把老陳的事情說給霍銘聽。
“藥?”想不到霍銘一怔,打斷他的話。
對哦,出去的時候只說要拿花瓶。
卻在柳晔以為霍銘要問什麽藥的時候,霍銘開口問道:“很痛?”
“欸?”正準備把筷子遞給霍銘的柳晔手中停了一下。
“我聽磊子說,你被踹了一腳。”
“啊……是,肚子被踹了。大概……”柳晔低下頭,想掀開衣服看一下,但瞧了瞧霍銘,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雖然霍銘眼睛看不見,他也沒好意思當着他的面把肚皮露出來。
“大概淤青了?”霍銘又道。
“嗯,大概吧。”
“是肯定,不是大概。”霍銘食指指尖在桌上輕輕地敲了兩下,“都被踹倒在地了,怎麽可能沒有淤青。”說完,他又問道:“你哭了?”
柳晔的臉皮有點挂不住,他想到昨晚鼻子被霍銘撞到,自己沒忍住哭出來的事情。“沒有。”他把筷子塞到霍銘手裏。
霍銘接了筷子,也不吃飯,堅持要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只見他點了點頭,肯定道:“那就是哭了。”
“沒有!”柳晔覺得臉皮已經碎成沫,嘩啦嘩啦地往下掉,他惱羞成怒地申辯,“我怎麽可能因為這種事情哭?”
“哭了就打個電話回來。”霍銘終于把筷子伸進碗裏,他沒有面朝柳晔,毫無聚焦的雙眼似乎在看向前方無盡的茫然,捏着筷子的手非常用力,手背上青筋隐隐暴起。“到目前為止,你都還是我這邊的人。”他說道,口吻如在說今天天氣還可以,聽不出一絲的情緒。
“什麽?”柳晔沒有反應過來。
如果你是當真想投誠,那麽在我将你送入大火之前,我都會護着你,不會讓你受到一丁點的傷害。這就當作,你半夜跑回來救我的報酬,以及,那簇雞蛋花的謝禮!
這便是霍銘心中的想法。
“霍銘你剛才說什麽?”柳晔又問了一遍。
但是霍銘沒有回答他,且已經開始慢裏斯條地吃飯了。
柳晔見此,拿着筷子在碗裏翻了翻,覺得有些喪氣。看來是他聽錯了,霍銘怎麽可能把他當作自己人,他跟霍銘的關系根本不對等。對霍銘而言,他就是武家的賠禮,霍銘沒有将怨恨轉嫁到他身上對他惡言相向就已經很不錯了。
“對了,”看着霍銘吃了幾口飯,柳晔突然想起剛才被霍銘打斷的話,“孫先生說到了老陳,他說老陳把之前說過的話全部推翻了,他說他會承認害你是因為被你們逼的……”柳晔把之前孫先生的話全部重複了一遍。
原以為霍銘會發怒,畢竟從三樓監控壞掉這件事來看,山莊內要對付他的不止老陳一個。而老陳雖然已被關押,但還有一個甚至好幾個壞人正在暗處對他虎視眈眈。卻想不到霍銘只是諷刺地一笑,便沒有什麽反應了。該怎麽吃飯,還是怎麽吃飯。動作優雅,好看得猶如翩翩貴公子。
柳晔見霍銘這樣,雖然心裏有些不安,但還是轉過身來,一手端起碗,和霍銘一樣,安安靜靜地開始吃飯。
而就在他們快要吃完的時候,門被“咚咚咚”輕輕地敲響了。
“霍先生,”孫先生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極其緊張,然後他嘴裏說的話卻是,“柳晔的媽媽打電話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改文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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