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渣男霍銘

一般住院的人都不會想到要去鎖門,畢竟自己若在病房內出事,總不能叫醫生護士去請個鎖匠撬門進來。

而一般巡房的醫生也沒有敲門的習慣。醫生巡房向來咋咋呼呼一來就是好幾人,不會有誰會去考慮病人的隐私。畢竟病人都住院了,多是躺在床上插尿管不能動彈的,還需要什麽隐私。

于是這就造成了現在這麽一個尴尬的場面。

柳晔仰躺在地板上,四肢僵硬,有種特別不真實的感覺,就好像自己變成了一只大猩猩,赤身裸體倒在滿是泥草的大籠子裏,被一群衣着光鮮的文明人熱情圍觀。這群文明人目光灼灼,似乎他這只大猩猩不同尋常,非得從他身上瞪出個所以然來。

他就算再遲鈍也明白,自己和霍銘被誤解了。

太尴尬了,尴尬到腳趾頭可以扣出一棟海景房——如果他好意思把他的腳趾頭動一動的話。

“對不起。”林振昊先道歉。

接下着,開門的那位年輕漂亮的小護士臉紅成大蘋果,沖着火冒三丈的霍銘連連點頭哈腰:“下次、下次一定敲門。”

柳晔一聽,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照這個意思,她是認定他和霍銘還有下次了?

柳晔想立馬堵住她的嘴。不,堵住自己的耳朵,自欺欺人假裝自己沒聽見就等于別人什麽都沒說。

直到最後,柳晔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地上爬起來的。

霍銘的爸爸跟在林振昊後面走進來。

他上下打量着柳晔。

柳晔站在霍銘邊上,手腳無處安放。

這個長相頗似霍銘的中年男人是書中幫助小兒子弄死大兒子的惡父,在正常的情況下,柳晔肯定會大大方方地回視他,努力從他的眼神中觀察出他對霍銘的惡意。

然而,現在這種情況下,柳晔哪好意思跟人家對視。

柳晔只瞧了他一眼,就把頭低了下來。

霍銘則已經沒有什麽表情了。他把剛才的事情解釋了一遍,但由于不能把監聽器說出來,于是那解釋便漏洞百出。什麽他起床上廁所沒站穩,一下子摔在柳晔身上。

當人傻呢,起個床上個廁所柳晔竟然剛好站在他正對面,摔下後他人不但不急着站起來,一只手還抓在柳晔的手腕上。

“我明白,我明白。”果然,在他解釋完後,林振昊就這樣連聲說道,其意思顯而易見,就差沒直說我明白你們年輕人幹柴烈火了。

柳晔差點捂臉。

他不知道之前霍銘搶走的東西是什麽,但瞧霍銘緊張成那樣,甚至解釋的時候也不願将它說出來,他便猜測那是個極其重要的東西。

不想讓霍銘為難,柳晔就陪着霍銘撒謊,沒将實話說出來。

但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

每個人都覺得他倆欲蓋彌彰。

柳晔覺得自己社死了,直到霍銘爸爸繞開他走到對面沙發上坐下去,他還木木地站着。

“對不起,能讓一下嗎?”林振昊帶來的實習醫生,示意柳晔站遠一點。

林振昊要給霍銘做例行的檢查。

柳晔退到牆角,巴不得成為隐形人,叫所有的人都看不到他。

林振昊叫霍銘坐到床上,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地問。實習醫生拿出紙筆認真地記錄。護士給霍銘量血壓……

柳晔靠在牆上,整個人都不在狀态。病房內所有人都仿佛化成了虛影,這邊走來那邊走去,他們的說話聲也飄浮在空中,愣是沒灌進他的耳朵。

他在思考着待會兒要怎麽好好地再跟林振昊解釋一下。他怕林振昊把這個誤會告訴給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蕭思琪是霍銘的特助,就算霍銘已經終生失明,按她和霍銘同校師姐弟的關系,她也不可能立刻辭職,所以以後他和她很可能會時常見面。他很難想象,今後每見蕭思琪一次,都要被她誤會一回。畢竟,他在鴻雁山莊裏,也是和霍銘住一個房間的!

不解釋清楚,蕭思琪到時候可能會以為他和霍銘夜夜春宵!

丢人丢到銀河系!

柳晔一張臉燒得火辣辣,真要那樣被蕭思琪誤解,他還不如死掉算了。

“霍少的情況,我之前跟您說過,現在瞧起來,大概還要住院觀察兩日。”柳晔在這邊胡思亂想了許多,而霍銘那邊,林振昊早就檢查完了,他轉身對坐在沙發上的霍敬佑說道,邊說還邊搖頭。

在霍銘他爸面前,林振昊稱霍銘為霍少,不好再稱他為“霍先生”,因為眼下的“霍先生”只能有一位,那就是霍敬佑。

林振昊搖頭,就是在很明确地告訴霍敬佑,霍銘确實不可能複明,但怕影響到霍銘的心情,他不能直接說出來。

霍敬佑聽後,點了點頭,很冷靜,完全沒有一個父親聽到兒子終生失明後該有的正常反應。

“我跟我大兒子有話要說。”他的視線在病房內的每個外人臉上掃了過去,包括那靠在不遠處牆邊神情有點恍惚的柳晔。

霍敬佑要跟霍銘單獨談話,林振昊當然不會反對,他說道:“那我們出去了,你們父子倆慢慢聊。”

這說着,他就率先向門外走去。只不過,快到門口的時候,他繞了個彎,轉到柳晔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到:“我要繼續巡房,你自己先去我辦公室坐一會兒,現在才九點半,你十點半再回來吧!”

柳晔一怔,仿佛才明白過來似的,連連點頭:“哦,哦。”卻“哦”了兩聲後,半天也沒動。他的目光轉向坐在床邊的霍銘。

霍銘的爸爸要跟霍銘單獨談話,在別人看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柳晔卻不放心,因為只有他知道,這個男人根本不愛霍銘,虎毒不食子,他卻會在一年之後,幫助他的另外一個兒子燒死霍銘。

“霍銘?”柳晔喚道,“你看不見……我……”

柳晔的意思是,他應當繼續留在這裏,畢竟照顧霍銘這種事,一個瞧起來連兒子失明都不甚在意的父親,是不可能會去做的。弄不好,他連一杯水都不會給霍銘倒。

“沒事,你先出去吧。”霍銘沒有朝向柳晔,背對着他說道。

柳晔很擔心,但又不能說什麽。“好吧!”他想了想,“有事叫我,我就站走廊上。”

柳晔沒打算去林振昊的辦公室。雖然霍銘的爸爸不可能這個時候弄死霍銘,但兩人關起門來講話,看他們冷冷淡淡的,連表面上的互相關心都不想在外人面前假裝一下,難說會不會突然争吵起來。

霍銘眼睛看不見,萬一被他爸拿什麽東西給砸了豈不是糟糕。

柳晔抿着嘴,最後一個出了門,輕輕地将門關上。

外面,遠去繼續巡房的林振昊一掌拍在實習醫生的腦袋上。那實習醫生不可置信的聲音還停留在空氣裏:“這真是他親爹嗎?兒子終生失明了,竟然半點反應都沒有。雖說下午就知道了,可是……”

“閉嘴!霍家的事是你這種小蝦米可以置喙的?還有,就算他沒把他失明當一回事,那也是他親爹,人親爹要怎麽對待兒子,你管那麽多幹什麽?!”

林振昊這樣教訓他。

柳晔靠在走廊的牆上,低着頭看自己的鞋面,睫毛動了動。

看吧,果然是這樣,明知道不合理,卻因為那人是霍銘親爹的緣故,沒有一個人會認為他會對他不利。

所以目前來看,在這世界上,只有他能靠預知的劇情來保護霍銘了!

柳晔出去後,病房內只剩下霍敬佑和霍銘兩個人。

霍銘躺到床上去,靠坐床頭,拉過被子蓋住大半個身子,一副我又困又累,想趕客的模樣。

霍敬佑看到霍銘這個樣子,厭惡地從衣兜裏掏出一包煙。只不過在他點上一根并吸了一口之後,他就被霍銘冷冷地制止了:“病房內禁止吸煙!”

“啧!”霍敬佑把煙嘴從嘴裏拿出來,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霍銘床前,彎下腰,将煙頭按在床頭櫃上。雪白的床頭櫃面上立即出現一圈小小的圓形的焦灰色。

“惡意破壞公物,我會讓醫院把賬單給你送過去。”霍銘靠坐床頭,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淡淡地說道。

“你這孩子從小都這麽不可愛。”霍敬佑将熄滅的煙頭扔在床頭櫃上。

霍銘沒說話。

“眼睛痛得厲害嗎?”從口吻聽起來,霍敬佑似乎有在關心霍銘。

“還行。”霍銘十指捏緊。

霍敬佑繼續說道:“出門不帶保镖,你是嫌命不夠長嗎?萬一那人潑的不是石灰,而是硫酸呢?”

霍銘又不說話了。

“算了。”大概早就習慣了霍銘的這種态度,霍敬佑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說道,“你弟下午來過一趟,他問過醫生後,電話裏把你情況都跟我說了,我一下飛機就趕過來了。”

霍銘一動不動,似乎在認真地聽,又似乎不是。

“在進來前,林醫生又把你的情況跟我講了一遍。”霍敬佑看着霍銘,開門見山,“你眼睛這樣,你爺爺那邊是瞞不住的。你這總經理的位置是不是該讓出來了?”

待他說完這番話後,霍銘終于笑了,笑得冰冷不帶一絲溫度:“我眼睛徹底瞎了,你見我第一面不是關心我,而是問我是不是該将總經理的位置讓出來?”霍銘的身子在微微發抖,他一字一句,“霍敬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親生兒子?!”

……

霍銘在質問自己是不是霍敬佑的親生兒子。柳晔在走廊上默默地等待。

與此同時,萬家燈火中,海市的某一棟居民樓裏,正一邊喝着奶茶一邊坐在電腦前加班的蕭思琪收到了她老公發過來的微信。微信裏的內容讓蕭思琪愣了足有三秒,接着,還未待她有什麽反應,陳磊的電話就來了。

“蕭姐,你确定兩天後城北那塊地的競标會銘哥會帶柳晔去?”陳磊有些不太相信。

“是啊!今天下午他突然提出來的。”蕭思琪把手機調成揚聲器模式,兩只手解放出來,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将兩日後競标會上的需要做的事情逐一填在表格裏。

“銘哥不是不信任他嗎?”

霍銘假裝終生失明的事,只告訴了三個人,除了林振昊和蕭思琪這對夫婦,剩下的一個就是陳磊。

腦子不夠靈光的陳磊也因此終于知道,霍銘根本就不喜歡柳晔,先前全是他誤會了。

“目前除了柳晔,還有誰能伺候他?”只聽蕭思琪非常冷靜地分析道。

手機那端的陳磊愣住,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也是哦……”他喃喃地說道,“只是,”他有些遲疑,“這好像有點過分了吧!雖說柳晔是武家送給銘哥的賠禮,但柳晔他什麽都沒做錯,憑什麽就得這樣沒有酬勞地給銘哥做白工?”

蕭思琪一邊聽着,一邊手上的工作沒停。

陳磊覺得非常不可思議:“銘哥怎麽會是這樣的人呢?我記得最一開始他還說,他不會叫柳晔做任何事,等他手術複明了就會把柳晔送走。”

“呵!”蕭思琪突然笑了一下。

“怎麽了?”陳磊莫名其妙。

“男人這種生物,”蕭思琪感慨道,“都是用下半身思考問題的,理性這種東西,曾經有過,但體驗到快樂後,估計就全部抛到腦後了。”

“?”陳磊不知道蕭思琪在講什麽,好半天,“蕭姐?你在說我?”

“童子雞滾邊去。我挂電話了,待會兒把我老公微信轉發給你。”蕭思琪不想再跟陳磊這個沒腦子的家夥講話,她最後囑咐幾句,“競标會的安保你要負責好,找歐陽多要幾個定位追蹤器,以防萬一。”

“哦,好。”陳磊應道。

然後蕭思琪就把電話挂了,挂了電話後,她就将林振昊發給她的“霍銘在病房裏對柳晔情不自禁,被我和他父親當場撞到,如果說霍銘并沒把柳晔當回事,只是饞他的□□而已,那麽柳晔未免也太可憐了。”這段話轉發給陳磊。

微信轉發出去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陳磊總算回複了。他回複的是一張震驚臉和一句一針見血的話:

“原來銘哥是渣男!”

作者有話要說:

霍銘:不是,我說林醫生,你沒事幹腦補那麽多幹什麽?

柳晔: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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