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心動

“現在你或許還能忍耐，再過十來年，你的右臂就會廢掉了。”洛琳菁聲音不大不小地嘀咕了兩聲，她不太懂這個男人，但卻不妨礙她佩服他。

天潢貴胄人中龍鳳，明明可以在祖輩的庇蔭之下，青雲直上，但這個男人卻用自己一身的血肉，鋼鐵的意志，一步一步走出屬于他的榮耀之路。

将軍二字，他當之無愧。

這樣的英雄，若是十來年後還未白頭便因傷痛黯然收場，實在很可惜。

洛琳菁回想了一下這次帶回來的奇珍異草，還有六年來從小神和師兄那裏學到的藥理知識和配藥技巧，她腦子裏已經大約有了一個藥方。

別的不敢說，于外傷一道，她自認比師兄更為精通，其實殷綏這個傷如果能配合推拿針灸治療效果應該會更好，但她和殷綏的交情實在一般，她暫時也不想暴露自己神醫門弟子的身份，貿然提出為他治療實在難以讓人信服，還是先看看藥物治療的效果再說吧。

明日就到皇城了，多的是名醫、禦醫，估計人家也用不上她幫忙。

“我這裏有一種藥，可緩解将軍肩部的傷，堅持使用，或許能保住你的右臂。不過配藥需要些時間，十日後，請将軍派人前往洛府取藥吧。”洛琳菁沒把藥效說得太好，畢竟她也是第一次治療這樣的疑難傷勢，盡力而為便是了。

說完她又想起了那個“頭暈”的怪毛病，沉吟片刻，才繼續說道：“還有你頭暈這個問題，我目前無法查出病因，便也無法醫治，等我再鑽研幾年，醫術有所精進之後，一定能找到病因解決問題。”

中級系統不行還有高級系統，洛琳菁對小神信心十足，話語間難掩自信鋒芒，本就漂亮的眼眸更為明亮璀璨。

殷綏黑眸幽深，神色內斂難辨，眼中似乎蘊含着什麽特別意思，又仿佛只是單純地看着她而已，洛琳菁實在看不明白，良久才聽到他幹巴巴地吐出兩個字，“多謝。”

“将軍不必客氣。”洛琳菁也沒多想，淡淡地笑了笑，便轉身朝着馬車的方向走去。

殷綏盯着那道淺藍色的身影飄然而去，內心遠沒有他的臉色這般平靜。當年莫老用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時間，才将他的右肩經脈接好，若非莫老醫術高明，他自己也身強力壯，只怕八年前他就已經殘廢了。但即便暫時保住了，莫老也說過，他這條右臂，遲早是要廢的。

今日卻有人用一種雲淡風輕的語氣對他說，她會配一種藥，或許能保住他的胳膊。她用的是“或許”二字，仿佛并不肯定，但這對殷綏來說，已是最好的消息，連莫老都說無能為力的傷，今日有了希望。

要配成這副藥，所需的藥材必定珍稀難得，然而她卻只是平淡地說了一句需要些時間，十日後來取。沒有提條件，沒有要恩情，如果不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傷勢，就她剛才那幾句話，估計會讓人以為，那不過是一瓶普普通通的傷藥而已。

就連他為了接近她而随便找的那麽可笑的理由，她竟也認真地放在心上……

Advertisement

越是和她接觸，殷綏越是能感覺到她掩藏在清冷漠然外表之下的善良與溫柔。

殷綏忽然想起了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她小心翼翼地從石縫中抱出一只小貓崽，一人一貓相視而笑的模樣。她微彎的眼眸中透着欣喜與寵溺的神采，嘴角的笑容燦爛溫暖，兩彎小小的梨渦破開了一身清冷氣質，顯得可愛又柔軟，和她手中的小貓一樣令人心生憐惜。

原本只是右肩上的癢麻感仿佛蔓延到心口的位置，不疼，有些怪異。殷綏冷着臉撫上自己的左胸，難道……他的心髒也有問題？

叮，收到來自殷綏50點魅力值。

洛琳菁上馬車的腳一頓，這是她第一次收到來自殷綏的魅力值，而且還是50點，她倒不是很介意別人給了多少魅力值，只是這些魅力值，能讓她更加直觀地感受到殷綏對她的感謝，也代表着他承認她的能力。

洛琳菁自己也沒注意到，她的嘴角正微微彎起了一抹淺淺的弧度。

馬車的速度不能與快馬相比，一行人緊趕慢趕，還是沒能趕在城門關閉前進入皇城。以殷綏的身份，讓城門為他重新開啓并非難事，只是這樣一來，他的歸來一定會鬧得人盡皆知。

洛琳菁和他一起入城，可能會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故此殷綏決定，先在皇城外十裏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入城。

翌日一早，城門剛開，一行人便已經抵達城外。洛玹雖然只有十歲，但到底是男孩子，感謝告辭這樣的話，他來說自然最為合适。

洛玹輕踢馬腹，走到殷綏面前，眼含崇拜卻又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似模似樣地拱手行禮，說道：“殷将軍，多謝您一路護送我們到皇城，進了城內，便沒什麽危險了，不敢再勞煩将軍相護，就此別過。”

“嗯。”殷綏微微點了點頭作為回應，仍舊面無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還是能發現，他的目光總是似有若無地看向最後那輛馬車，那是洛小姐所在的馬車。

洛玹還沒發現自家姐姐被人惦記上了，仍畢恭畢敬地再次行了禮，又和裴溁等精兵打了招呼，才随着車隊離開。

殷綏倒沒有想什麽別的事，他惦記着那十日之約，洛琳菁讓他派人過去取藥，如果他親自去，會不會……顯得唐突？他是不是應該準備些謝禮？既要顯出他的誠意和謝意又不顯輕浮，送什麽好呢？

殷綏不知道自己的沉思在屬下眼裏完全是另外一副樣子。

一排精兵們不斷地用眼神交流着，心裏嗷嗷狂叫，這個站在人來人往的城門口，眼巴巴地目送人家姑娘的馬車慢慢遠去的男人，真的是他們英明睿智冷酷無情的将軍嗎？邊城的姑娘知道這個消息，得哭濕多少條手帕啊？

裴溁小心翼翼地挪到殷綏身後，自認為貼心地問道：“将軍，要不要查一查洛小姐兒時在洛府的生活……”

“不……”殷綏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之前讓裴溁查她，是為了确定她是不是前輩，如今再去查她的生活，總覺得是在冒犯她。

拒絕的話剛出口，他又遲疑了，想到這幾天裴溁從洛玹那打聽到的，原本覺得無用又細碎的消息，現在細想起來，竟感到……頗為有趣。

殷綏沉默了很久，裴溁都快以為将軍要訓斥他的時候，才聽到那道低沉的聲音似乎壓得更低了幾分，回道：“不用查得太細。”

“……”什麽東西？這個不太細指的是……多細？裴溁忍不住扶額長嘆，原來一向直來直往的将軍也有如此難以捉摸的時候！

完了完了，将軍大人是真的動心了吧？

将軍好不容易對一個女子動心，裴溁其實是真的替将軍高興的。洛小姐人美，心地也好，吃過了昨日那顆清神丸之後，他也知道，洛小姐醫術确實不凡，可惜的是，她偏偏只是一個二品官的庶女，這可怎麽是好？

她的身份與将軍天差地別，這段緣分最後怕是會成為孽緣了。裴溁想着想着，又覺得自己杞人憂天，以将軍的脾性，只要他喜歡，別說是官員庶女，就算是草莽俠女、農家村姑又有何妨？

就在裴溁憂心忡忡又信心滿滿的時候，洛家的車隊已經穿過鬧市，慢慢走近洛府。

他們一行人，只是妾室和庶出子女，自然是沒有資格走洛府正門的，車隊繞往前街，來到了旁邊的側門。

本該冷清無人的側門今日竟難得的熱鬧，十來個嬷嬷、丫頭一字排開，全都堵在門前，看到馬車停下也沒有上前伺候的意思，看這架勢，不像來接人的，倒像是要把人打出去似的。

洛琳菁沒想到，一別六年，她再次回到洛家的時候，居然還有這麽多人來門外迎接她，真是難得。這送到腳下的梯子不踩一腳，都對不起幕後之人的良苦用心。